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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花落知多少

    宿然松开抱着易绪泽的手,站起身来迈进屋里,将房子的大体格局环顾了一遍。

    易绪泽居住的房子不大,一室一厅的格局,带着一间小小的卫生间和厨房。

    现在是下午三点,外面的阳光正热的烤人,可屋子里的每个地方却都被黑色窗帘笼罩在黑暗中,有些阴冷。

    宿然没有开灯,只是匆匆扫视了一圈,房间里的陈设可以说是非常简单,一眼既望的情况下却到处乱糟糟的。

    在易绪泽还是离不开轮椅的情况下,卫生间居然都没有安装安全扶手。

    宿然看的心里一阵阵的闷疼。

    宿然不知道易绪泽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是他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他曾经那么要强,那么聪慧,说是天之骄子也不为过。他是宿然心里的白衬衫少年,一尘不染的初恋。

    可现在呢?易绪泽到底怎么回事?他现在就像一滩烂泥,腐朽而恶臭。

    就算易绪泽拿着那五百万真的离开了,生活再不好绝对不会像现在的样子。

    宿然实在爱易绪泽爱到了骨子里,以至于对着还有仇恨的人心生怜悯。

    宿然看着房间,想象着他摔过多少跤,受过多少罪,心里难受到喘不动气。

    “易绪泽,你……”

    易绪泽想阻止宿然不打招呼的审视与参观,轮椅却跟不上宿然的脚步。

    易绪泽再次感受到了扎入心口的无力感。

    他是个废物,他是个不配得到爱的人,他知道,没人比他自己更清楚。

    可为什么宿然要提醒他。他可以接受任何人鄙夷的,可怜的目光,但这些人里面绝对不可能包括宿然。

    “易绪泽,那五百万你用在什么地方了?”

    宿然转过身,定制皮鞋踩在地板上咯嗒响,一声声的踩在了易绪泽的心脏上。

    “宿然,我……”

    易绪泽的眼睛熬的通红,他想张开嘴说些什么,但是却不能说出一句有用的话。

    像是有什么顾虑一样,易绪泽只是微微的,没人能察觉到的摇了摇头。

    他不敢直视宿然的眼睛,他怎么配得上宿然呢?

    从前的自己配不上,瘸了腿的废人,更加配不上。

    “易绪泽,有那五百万你不能选一个对自己好点的住所吗?”

    “你不能住在这里了。”宿然盯着易绪泽,眼睛里面是坚定。

    易绪泽被宿然盯着的眼睛看的恍惚,恍惚间好像又看见那个总是穿着干净的软甜男孩,总跟在他身后一颠一颠的走,就像童话里面真正的小王子。可爱,喜欢。

    原来宿然已经长大了,比离开时更加的高贵,或许真的已经成为一个王子了。

    这时落寞的骑士应该退下,新的骑士或许早就已经到了。

    易绪泽整了整心神,再次暗下了脸色,“我的事,不用你管。”

    宿然像是没听见一样,指着这间屋子,“屋子还是太小,你没法做腿部练习。”

    宿然又指了指门外,“而且这里没有电梯,整体设施又太过老旧,你没办法经常出门散心。”

    “我不需要出门。”

    “易绪泽,你的卫生间里连安全扶手都没有,你在里面摔过多少次?有人帮过你吗?”

    说着说着,宿然突然向着易绪泽冲了过来,猛地掀开易绪泽的裤腿。

    他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他最差的想法里是没有让宿然看到他的腿的。

    易绪泽的腿上全是丑陋的疤痕,其中夹杂着一块块的青青紫紫,一看就是最近刚跌出来的新伤。

    宿然的眼睛酸涩了起来,就算宿然已经有了一些心理建设,但宿然没有想到会这么严重。

    “宿然你闹够了没有,现在就从我家滚出去。立刻给我滚出去。”

    易绪泽朝着还在盯着他腿出神的宿然大吼了起来,眼睛红的可怖,整个人就像一头小狮子。

    一头受了伤,失掉了威风,却又想在爱人面前维护住最后一点尊严的小狮子。

    “易绪泽,你跟我走吧。我求你了。”

    宿然的声音里带了哭腔。

    “宿然我告诉你,我们分手了,早就分手了。是我对不起你,你以后别来见我。”

    易绪泽把轮椅摇的吱嘎作响,他想站起来,可是没办法呀,连送送宿然都没尊严了。

    “你快出去吧,也算我求你了。”

    易绪泽有些脱力,说出去的话就像刀子一样扎在他的心上。他想让宿然留下,又想把宿然送的越远越好。

    宿然蹲在易绪泽的脚边,头低的很深,棕栗色的微长发披落在肩头,遮住了宿然的表情。一整张脸都埋在他裤腿的影子里面,就像是要和他永远黏在一起。

    易绪泽看不见宿然的脸,他也不敢看。

    他只能向宿然虚张声势的吼叫,他希望宿然能对他失望,然后离开,离他越远越好。可是宿然没有反应,细弱的手臂紧紧抱着他的双腿,还是将头深深地埋着。仿佛这样,易绪泽就永远赶不走宿然。

    易绪泽咬了咬牙,他的额头上都被憋出了青青的血管。他抓住宿然的肩膀,想要将宿然从身边扯离。他控制不住力气,他只能使劲抓住宿然的肩膀。

    人的性格是会变的,就像易绪泽。

    从前他可以温文尔雅,可以举止完美。可是自从腿出事后,他的性子越来越暴躁。

    很多举止,以前的他做不出来,现在却和以前截然相反。

    可是那又如何呢?就算他再怎么温柔如初,他也不可能将这温柔给予宿然一丝一毫。

    以前的易绪泽已经没有了,不会再回来了。

    现在易绪泽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把宿然赶走。

    和宿然待在这个屋子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让他觉得快要窒息。

    多少年了,他的生活里早就没有了宿然,宿然为什么又突然跑过来到他的面前。

    是来同情他,或者是……羞辱他的吗?

    易绪泽的手使劲拉扯着宿然,可是宿然还是努力抱着他,头发甚至被拉扯到,也不见宿然哼一声。宿然从前是最怕疼的啊。

    ……………………

    高中的时候,宿然的生活里多了一个异性伙伴,不是易绪泽,是一个刚转进来的转学生。天天围着宿然问这问那,又经常在易绪泽禁止宿然吃糖期间,偷偷给宿然带一些好吃的糖果。久而久之,两个人竟也比刚开始亲近了不少。

    “宿然,中午要不要和我一起吃饭啊。”

    易绪泽收拾起刚刚讲完课的物理书,回头问和自己隔了两排的宿然。

    宿然有些为难的看了看易绪泽,还是摇了摇头,指着旁边的人说,“对不起啊,我已经跟何清约好了。明天一起吧,好不好?”

    易绪泽看了看宿然,又恶狠狠地盯着这个新来的转学生一眼,挎起书包,腾的一下踢翻了椅子就离开了教室。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吃饭了,刚开始是易绪泽自己闹别扭,说自己忙。

    他看不得宿然和别的男生走得那么近,想要让宿然注意到自己。

    可是宿然这个猪头居然没有注意到,还跟那个何清粘的更近了。他有些急了,想要主动低下头,他明明才是宿然喜欢的那个,何清算个什么劲。

    可是他没想到宿然居然又跟何清约在了一起,难道宿然不喜欢他了吗?

    易绪泽越想越急,越急越气,最后只能狠狠地盯了那个何清一眼,最后跑了出去。

    “易绪泽,你停一下。停一下啊。”

    他还在急匆匆的走着,身后忽然听见了宿然的声音,易绪泽有些难受,步子迈的更大了。

    “易绪泽,你现在立刻停下,不然我不理你了。”

    身后的声音有些哭腔,易绪泽最怕的就是宿然哭,一听到这儿,易绪泽的脚不自觉的就停了下来。

    宿然从身后追了上来,眼睛红的厉害。

    “易绪泽,你干嘛呀。”

    “我看不得你跟那个何清一起。”易绪泽说话理直气壮地。他都没有说出为什么,就在决然否定。

    “他是我的朋友。”宿然急忙说。

    “他拿你当不当朋友我还不知道吗?”易绪泽看着宿然涨得通红的小脸,有些难过。

    他将宿然猛地拽入怀中。

    “宿然,我……”

    “易绪泽,我的头发夹在你的校服上了。好疼啊。”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宿然真的哭腔着和他说话。

    易绪泽没再继续说下去,他低头一看,宿然的一缕头发正被自己的校服拉链勾住,缠得死死的。易绪泽急急忙忙去弄宿然的头发。

    “痛死了,呜呜,易绪泽我讨厌你,你是故意的。”

    易绪泽听了这话更慌了,手更加无措,将宿然的头发扯的更加乱糟糟。

    那天宿然哭了一下午,易绪泽道了一下午的歉。

    他们都不会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原来命运早就在暗暗撒网,只是人不知道而已。

    易绪泽回忆起旧年往事,回忆起何清。宿然也会有新的男朋友的,这是时间问题,只要自己不出现,易绪泽将这份答案在心里一遍遍确定。易绪泽觉得这是对的,只要他能把宿然赶走。

    “宿然,我最后再说一句,你给我滚。”

    易绪泽手中紧紧抓着宿然的肩膀,眼睛死死盯着宿然。

    “我不会走的。易绪泽。”宿然终于抬起了头,额上的碎发已经被汗水浸湿,紧紧贴在额头上。眼眶红红的,像只受惊了的小兔子。

    “宿然你要不要脸啊,这是我家,你给我滚出去。”

    “现在就给我滚,我家不欢迎你。嫌这里破,就滚!”

    易绪泽嘶吼着,他不知道除了嘶吼,自己还能用什么样的方法怎样赶走宿然。

    易绪泽的情绪越来越激动,手中的力气越来越大,宿然的肩膀上红紫一片。他努力地推拒着宿然,用尽了力气要把宿然摘离自己的身边。

    宿然终于被他推开了,宿然跌坐在一边。而易绪泽也因为失重,从轮椅上跌了下去。

    宿然一个箭步就冲到易绪泽面前,想要扶起他。手才刚接触到易绪泽的胳膊,就被易绪泽一下子挥开。伴随着一声嘶哑的低吼。

    “宿然,你给我滚,我不用你扶。”

    易绪泽用手掌撑着地面,努力挪动着右腿,想要找到一个支点,把自己撑起来,撑到轮椅上。

    出事故的时候,他的左腿承载了大部分力,这使得右腿要比左腿情况好点。刚开始右腿还能使得上力,还能坚持用腿支撑几秒。

    只是他自己这几年完全是放弃状态,对自己的腿从来没有上过心,没有做过复健训练。后来腿上肌rou萎缩的厉害,他再想用腿的时候,腿已经几乎废掉了。现在最好的情况就是,他的腿只能勉勉强强支撑着他离开了地面,不过是几秒功夫,就再次跌了回去。

    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角滚落下来,砸在地上。易绪泽看了一眼软趴趴的左腿,有些绝望的闭了下眼睛,接着又咬紧了牙根,继续把全身力气都放在还能动的右腿上。

    他一定要把自己撑到轮椅上。

    宿然在这儿,他不能让宿然看到,他是个摔在地上的,连爬都爬不起来的废物。为了那点可怜的尊严,易绪泽的手上都开始崩出青筋。

    他没想到,宿然朝他俯下身来,半跪在他的面前,张开那双柔软的双臂,轻轻地拥住了他。

    “易绪泽,这是你欠我的。”

    “你欠我的,我不计较。但是我想你陪在我的身边,好吗?”

    “你不愿意也没关系,你的腿好了,我就会离开,行吗?”

    易绪泽手张开又握起来,最后无力的垂下了手,自嘲般的笑了笑。

    “宿然,我站不起来了,不会站起来了。”

    宿然猛地抓住易绪泽的手臂,眼睛紧紧盯着易绪泽,紧张地说:“不会的,只要你愿意,你就会站起来的。只要你敢。”

    只要你敢,就可以。

    这是易绪泽从前一直对宿然以前说过最多的话。

    刚遇见宿然的时候,易绪泽一直觉得宿然是个漂亮却又软弱的Omega。了解了之后才知道,宿然的家教严格,一直都是在陈家的条条框框的规矩中,每一个动作都如同精心设计过一样完美。

    不管是愿不愿意的事情,只要是父母要求的,宿然只会低着头说“是”,不会做出其他的反应。

    上了初中后,父亲让宿然直接跳了一级,只是因为那个班里的学生家长大多是有名的商业人士。周围的同学都比宿然大,让本来就内向的宿然更不知道如何跟周围同学相处。

    宿然从小就长得漂亮,经常有人戏谑宿然说长得像周迅,特别是一双眼睛,像森林里的小鹿一样,又大又好看。人也特别乖,只是在面对着不熟悉的人时,更容易把自己封闭起来。

    跟同学们站在一起的时候,宿然都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只会埋着头随着他人笑。………………………………………………

    从前

    转到新的班级里还没多久,陈父就跟宿然沟通说,想要宿然在学校里住宿一阵,这样更能跟同学弄好关系。对宿然来说,父亲的话与其说是沟通,还不如说是命令。

    宿然的mama倒是跟父亲冷战了好一会而儿,说自己的儿子就算不跟那些同学搞什么关系,安安也能顺风顺水的长大,再怎么不好,陈家也是宿然最大的后盾。后来更是搬出了自己的母家,再不济母家也能给安安一些依靠。

    宿然的mama的母家是S市有头有脸的的大家族,和现在一些现在风头正盛的家族相比,虽不如他们耀眼,根基确实稳扎稳打的。

    陈母是家里的长女,也是家里唯一的一个女儿,出嫁的时候,嫁妆里还有家族企业的4%的股份,这对于外嫁的女儿来说,平常家族里是不可能给的,但是荣雪是荣家的掌上明珠。要说还是陈家高攀了,陈家也不过是后起之秀,50年河东50年河西的,新星虽然耀眼,陨落的倒也快。根基尚且不稳,自然比不上世家。只是陈母一意孤行,当年两人也是爱的众人皆知,荣家这才将荣雪,也就是陈母,嫁给了陈父。

    荣雪嫁进了陈家,这对于陈家来说相当于是半只脚踏进了世家。新秀也算是有了大家族的扶持,虽然扶不扶持另说,但是背后确实有了靠山,有些大资源也能跟他合作了,商场上的资源比以前也更好更稳当了。

    陈母这一辈子,少女时在母家里宠着,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嫁人了。后来嫁人了,就在夫家里宠着,丈夫疼爱,儿子听话,就从来没有受过什么苦

    。

    本来让儿子跳级上学就不怎么愿意,这会儿又让自己的宝贝儿子去学校住宿,这可让陈母直接爆发了。

    只是跟陈父不论怎么说,陈父都绝不松口,到最后陈母倒是把自己给说哭了。这一哭不要紧,陈母是越想越气,后来直接拖着自己的行李箱回了娘家。

    陈父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平常惯常宠爱陈母的他,这回倒是怎么都不松口,趁着陈母回娘家的功夫,直接将儿子送到了学校住宿去了。

    宿然本来是想跟着母亲一起到祖父家住两天的,

    后来想了想,还是决定听从父亲的话。

    在宿然的记忆中,父母两人从来没有吵过架红过脸,这次却因为自己要不要离家住宿而吵了一大架。

    宿然觉得要不就去学校里住几天,而且父亲也答应了宿然住不了多少天就把宿然接回来。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宿然对于住宿倒是没有多大的想法,离开家的时候,还在嘱咐自己父亲,一定要去祖父家好好哄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