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二、爱丽丝

    弟弟很可爱。

    弟弟希望哥哥很温柔地对他。

    哥哥做到了。

    可是如此真挚、温柔的爱，也并不能治愈一切，并不想像哥哥曾经想象的那样。

    他曾经并不开心，是弟弟安抚了他，带给他快乐。

    弟弟给了他又一次的机会，可以弥补从前的遗憾。

    他发现自己做不到。

    那些暴戾翻滚的欲望，仍然在温柔面具下潜伏，永远无法除去的杂质。

    弟弟甜蜜的笑容浸润他的心灵，欢畅的情事也可以取悦他。但光靠这些，他无法真正满足。

    他的性癖是性虐弟弟，只针对弟弟。这是他很久很久以前就意识到的事。

    他坦白了，弟弟气得在床上滚来滚去。

    “又不是不让你做，不然那些怎么来的。”弟弟一指还在播放的自拍助兴小片片。“只是要你陪我玩一个世界的纯情而已。哥哥有什么好委屈的。”

    哥哥熟练地捞起炸毛弟弟顺毛。

    “不是这样的。”

    “玩腻了你再换个世界线不就行了。”弟弟拍开哥哥的手。

    “真的不是这个问题。”哥哥温柔又强硬地揽住弟弟，把弟弟脑袋埋进自己怀里。弟弟挣扎不开，哼哼两声，气鼓鼓地听哥哥狡辩。

    “我怎么会玩腻你呢。每个世界的你我都很喜欢，一样喜欢。并不是因为觉得下一个更好才换的，只是想试试不同的感受。哪一次我不是征求到你同意才换的。”

    “我不舒服的地方在于，我本来想，如果你很满意的话，我就开心的。就像你对待我那样。”

    “但是，我做不到。”

    “你应该是很喜欢这样子的世界吧。我也很喜欢，可是却无法满足。”

    “是我不好。因为曾经对你的怨恨才想对你做那些事，但是一直都已经上瘾，现在我也很努力去解决了，但是仍然没法摆脱。”

    “哥哥。你不要再啰嗦把这事怪到爸爸mama对你不好头上了。你要承认可能自己本性就是心理变态，才会想那样对我。”弟弟翻白眼，又像幼兽一样伸出舌头舔咬哥哥捂住自己的手。“都说了多少次了，哥哥明明不是这么放不下的人，怎么还在纠结这事啊。你已经够完美啦，不要再苛求自己了。一点无伤大雅的影响而已。”

    “并不是因为这个。”

    哥哥低头看着弟弟。

    弟弟抬头看着哥哥。

    意识到哥哥又有很难启齿的事想讲，弟弟放柔了声音。

    “哥哥，想说什么都可以跟我说的。”

    “你知道的，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并不像一般的故事套路那样，无知无情的世外之物为了一个人一朝懂得了喜怒哀乐，就此沉沦进红尘里，如同高等文明启蒙未开化的野蛮人。弟弟永远是他自己，但这也并不妨碍他为了凡尘之爱而乐不思蜀，还能娇声软语地为哥哥解惑，洞察明澈得不得了。

    弟弟的纯白天真，是因为他根本不会碰到痛苦之事。弟弟的无害、温顺乖巧、可怜可爱、引起人施虐欲，全建立在他有能力随心所欲的基础上，看待世事好似投入的游戏，不高兴了随时能抽身丢开，强烈的疏离感和异类感。并不像他那样，是彻底属于这里的人，这里的一切组成了他。

    但这些都并不是问题。

    他并不是因为怕弟弟丢了他，自卑于自身同弟弟的差距。

    弟弟无所不能，有求必应。他们彼此深爱，生活本应十分幸福，永恒的幸福。

    但对于哥哥来说，过于聪慧，哪怕只是凡人意义上的聪慧，反而不断带来痛苦。

    弟弟很喜欢他，对待他向来一幅可爱傻白甜姿态。但关键从来不在于弟弟表现出来是什么样的，而在于弟弟是什么。

    知道弟弟是别的存在。他就要直面很多平常人根本不需要考虑的事。

    弟弟显然现在玩得很开心，全心沉浸其中。但如果时间和空间无法限制弟弟。他不得不想到，必然存在某些时空，他们不彼此相爱，只是远离。而由于弟弟的存在，这就不仅仅是可能性，而是必然发生的事，只是他没有去过。比如那个杀死弟弟的梦，就是另一个世界的真实。

    自己作为普通众生的一员，对弟弟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弟弟如此完美、合乎理想地爱着自己。也许事实并非如此，弟弟不过只是实现自己某种愿望的虚幻形象，自己做了一个漫长的美梦，活在一个按着自己心意打造的世界。

    又或者，自己的存在可能才是虚幻的。

    恶魔在他心中低语。

    你不过是弟弟的傀儡。他用幻想塑造了自己的眉眼身形，个性与需要。自己对弟弟所做的一切，正是弟弟本来就想要被如此对待的。他想尝试一下人间，就塑造了一个人来爱自己。

    你的所有遭遇，被冷落，被无视，也许目的都只不过是为了后来能狂热独一地爱他。弟弟当然是有这个能力的。他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那么，也许他并不是真的找了一个人来爱，而是玩了一个这样的模拟游戏。

    红心皇后要杀了爱丽丝。她是至高无上的皇后，而对方只不过是一个误入王国的乡野女孩。

    然而爱丽丝说，你不过只是我梦中的纸牌形象。

    弟弟过于强大，强大到法则不过是小孩手中随意摆布的橡皮泥。

    那么它太像一个因心而生的美梦，而非冷硬的现实，没有任何实在倚靠的基础。

    一切过于虚幻。

    太完美的东西，是不存在的。

    弟弟看着他，流下了眼泪。

    哥哥说出这样的话，弟弟不可能不伤心。即使是弟弟，也无法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开解哥哥。

    看到弟弟流泪，哥哥也心痛得不行。

    他一如既往地拥抱弟弟，说，我知道你生性冷淡，以你的性情，是不会想要去改变别人，对外物也不在意的。你只是很依从我，想要我开心。是我不好，因为你对我太好反而生出疑虑。

    不要难过了。我就随便说说。你要我怎样我都可以。

    他的心中其实还有一个奇怪的念头，一直都对他说。

    弟弟凭什么喜欢你，只喜欢你呢。

    或者你对弟弟无关紧要，只不过可以随便替换的一个。

    或者你对弟弟非常特殊，背后出于什么原因，足以让这样的他如此重视。

    哪个都似乎并不通向你想要的答案。

    也许你其实也并不平凡普通。你并不比弟弟弱小。你只是被封印而遗忘了自己是谁。

    也许事实是相反的，并不是弟弟沉迷世俗之爱无法自拔。他才是使你沉迷的那股力量。他是那个封印。

    一切太过顺利，反而本能地烦躁，感觉抓到的都是虚空，不由得怀疑背后的阴谋与真实。诱使他打碎现有的一切，怀疑它的虚幻。

    所以，哥哥想要杀了我吗？不开心的话，我就走掉好了。

    不，不会的。我永远不会伤害你，不想令你伤心。如果我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伤到你的人。那我一定把凶器好好藏起来，永远不让它碰到你。我是属于你的。

    你那么喜欢我，使我幸福。我怎么能伤害你。

    我从来没有超越世俗之外的野心，没有想要什么非凡的东西。我从未想过放弃世俗的欲望，去追求那些虚无缥缈而无限闪耀的东西。

    弟弟还在流泪，那泪水并没有变成珍珠，也不像融化的钻石。弟弟哭起来就像以往的每一次普通场景一样，弟弟本来就很爱哭。

    哥哥，我好痛啊。

    哥哥一如既往地温柔哄着弟弟。

    你一直都很乖。是我不好，说这些话惹你伤心。对不起。

    弟弟抓着哥哥的手指紧得发白。

    哥哥你到底想要怎样。

    我只是想看看，假如我们没有遇到彼此的世界。

    我们现在的关系太过紧密，有种无从下手的迷茫感。或许因为我是太俗气的人，过得久了，也嫌腻味平淡，需要调剂。

    求你让我清醒些。

    弟弟情绪上来，根本不理会他，哭得要命。哥哥安抚他，亲吻他的眼睛和嘴唇，抚弄他的身体。弟弟并不抗拒，但也不迎合，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不高兴里。身体被打开的时候，还是不理哥哥。

    哥哥就知道，弟弟是真的心情非常恶劣了。

    不过弟弟还是很好哄的，哥哥只要陪着等他自己心情平复，基本就过去了。

    其实哥哥也没有舍得伤害过弟弟，很真挚体贴地爱他。所以弟弟才一直娇气幼稚得不得了。这性子确实是他养出来的。也许如果他能表现得冷淡克制些，弟弟也会摆出对应的姿态。如果他对弟弟不是那么好，也许弟弟也并不会这样待他。如果他欺负弟弟，弟弟也许就走了。

    他又莫名地很清楚。弟弟对爱的要求也是很高的，一点不会妥协委曲求全，稍微掺杂一点世俗的杂质，就会令弟弟失望。

    现在拥有的一切并不是理所当然的，只是小心呵护的水晶玻璃球世界，稍一疏忽就摔碎。

    哥哥并不想打碎它，一点都不想。只是想更清楚地认识它。

    所以需要离得远一些。

    过于紧密缠绕以至于无法分离的两个人，原本的自己，是什么样的呢。

    他想要知道。

    弟弟被哥哥搂着，哭到睡着为止。

    哥哥陪着弟弟一起睡，亲密无间。

    醒过来后，弟弟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