秒书屋 - 耽美小说 - 君子不善在线阅读 - 第四十七章 徒劳的劝说

第四十七章 徒劳的劝说

    黄昏时分,韦君元坐在屋中审视左腕上的新镯子。这修纳环的另一只到底没带上来,他执意不收,而燕随风自从得知他怀了自己的孩子,对他的心境也有了变化,原本最见不得别人拒绝自己的好意,现在面对韦君元堪称冷硬的态度反倒没了脾气,只是觉得非常的无可奈何。最后妥协地答应他只是暂借,并且把另一只带在了自己手上。

    一对镯子,分别带在两个人的手上,很有一番耐人寻味的意思在里面。好在韦君元平日都是宽袖打扮,轻易也瞧不出戴了首饰。

    回想起白日里撒的谎,韦君元烦恼到了脑仁疼的地步。此举实在是不高明,不仅随时都有暴露的可能,自己良心上也备受谴责。他不能放任这个错误延续下去,可眼下还真想不出什么止损的法子。他就这样一边苦想,一边运功修炼心法,因为心始终不静,哪一项也没做好。修纳环在他腕间忽明忽暗地闪烁,吸收着他偶尔外溢的灵力。

    运转一个小周天后,韦君元面色不善地睁开了眼。他发现神识出窍期间消耗掉的灵力也会算在rou身中,如今体内灵力只剩不到五层。这还不是最糟糕的,白日里与欢魔激烈交欢的记忆始终印在他的脑海中,那种痛爽交织的快感、令人窒息的高潮挥之不去,现在回想起来指尖依旧微微发麻。饱尝性爱的身体不满足于精神上的刺激,跃跃欲试地叫嚣着自己有多饥渴。

    韦君元忽然恨透了自己这具身体,如果他不是双性的体质,他就不会被欢魔选择成为育器,就不会怀上魔物,也不会在一次次或被迫或自愿的性交中食髓知味,无法自拔。他从十几岁便开始寻找改变身体的方法,做了无数的尝试,得罪了无数的人,也没能见到一点成效,最后还是受身体的牵连,落得今天这种下场。他越想越气,越想越难过,一脚将被子从床上蹬了下去。

    此时外面夜幕已降,屋内没点灯,只有窗口一片淡淡的灰色光芒。韦君元气喘吁吁的委顿在床角,又挥掌把枕头打到地上。他不敢大动干戈,只能坐在黑暗里无声的发泄,他想自己太惨了,连发脾气也要悄悄的。

    正在悲愤交加之时,门外响起几声有节奏的叩击,把韦君元吓了一跳。他忙咽了口唾沫问道:“谁?”

    “是我。”燕随风的声音透过门板传了进来。

    韦君元抬手揉了揉发僵的面颊,努力调整好表情,然后跳到地上把被子捡起来扔回床上。枕头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他一时没找到,干脆不管了,径直走过去开门。

    二人相见,燕随风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睡下了?”

    韦君元想要笑一下,可惜没笑出来:“还没。”

    “那怎么不点灯?”

    韦君元侧身把他让了进来,缓缓吸了一口气:“懒得点而已。”

    燕随风扫视了漆黑一片的房间,随手将烛台点燃,一低头却在脚边看见了一个枕头。他捡起来拍了拍回身递了过去:“你是不是生气了?”

    韦君元暗暗吃惊,不知他为何一眼就看出自己费力掩饰的情绪,佯装轻松地接过枕头:“生气?没有,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燕随风抬起手,手腕上的修纳环正泛着紫色光韵,他笑微微地凝视着韦君元的眼睛:“此环本是一块灵石一分为二,其中一只若是在主人那里受到了强烈的情绪波动,另一只也会被影响。我担心你,所以过来看看。”

    韦君元低头去看自己手上的镯子,果然也在发出同样的光韵,他没想到这宝器竟然还有如此功能,一时哑然。

    燕随风脸上的笑意有些飘忽不定:“是因为我吗?”

    韦君元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想也没想立刻做出否决:“不是。”

    说完飞快地扫了他一眼画蛇添足地问:“你怎么会这样想?”

    燕随风张了张嘴,有点欲言又止的意思。在这短暂的沉寂中,韦君元隐约觉出他身上少了以前那种锋芒毕露的感觉。燕随风向来是个有话直说的人,现在这副欲说还休、含情脉脉的模样,让他极其不适应。

    “也许是我白天疏忽了。”沉吟良久的燕随风终于开口,“我父亲的脾气你是知道的,想让他接受你肯定需要一段时间,而且现在又是非常时期,所以我没法子立刻给你承诺,但我的心意是很明确的,希望你不要因为这件事不高兴。”

    他说的轻缓诚恳,字字清楚,以至于韦君元听到最后耳根子都烧起来了。燕随风误以为他是为了能在燕家得到名份而闹脾气,让他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燕随风见他表情复杂,便上前握住他的手继续柔声道:“你别担心,我会找个合适的机会和家里说……”

    这次未等他说完,韦君元反过来抓住了他的腕子,皮笑rou不笑道:“你误会了,我没有这个意思,燕少主,虽然我……”他不自觉地咬牙切齿起来,“那个,怀了你的孩子,但从未想过要傍住你们落梅山庄这颗大树。老实讲,我也没想让你负责,这算不得什么大事,你不必把它看得太重,你我还像之前那样相处就好。”

    燕随风脸上的笑意退了个一干二净,神情开始变得严肃:“算不得大事?难道怀了孩子不算大事吗?”

    韦君元现在特别希望他不要这么有情有义,如果能不要这个“孩子”那是最好,便摆出更加淡然的态度:“只有年少无知的少女才会为这种事所累,你我皆是修行之人,头等大事自然是潜心修炼,早日登顶飞升。”

    眼见着燕随风沉默下来,韦君元再接再厉地劝道:“况且,如果燕庄主得知你在外面弄了一个孩子出来,还不知要如何大发雷霆,你趁早收了那坦白的心思。啧对了,你不是与安平侯的女儿有婚约来着,那这件事更是不能泄露,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燕随风脸色有些难看,想必心情颇为不爽,听到这儿他耐着性子道:“你还真是替我着想。那你说一说,这个孩子你打算怎么办?”

    韦君元自以为劝解有了效果,装模作样地沉思片刻道:“若他能够平安降生,我就把他送去青松观,青松观离华蓥山也不远,观主又是师尊的朋友,想必不会有什么闪失。”

    燕随风盯着他的眼睛:“你要让我的孩子从出生起就见不到爹,去一个靠着坑蒙拐骗维持香火的破道观里做道童?”

    韦君元听出他话里的怒意,不由自主地松开了他的手,心虚地向后退去:“青松观哪有你说的这般不堪……那你想如何?将来你娶了侯府千金,他们家又不可能让这孩子进门……”

    燕随风快被他气死了,向前追近一步道:“谁说我要娶侯府千金了?”

    韦君元眨巴眨巴眼睛:“这件事不是已经传开了吗?”

    这次换成燕随风咬牙切齿了:“只是说要联姻,可也未必就是我去,侯爷家中还有两个儿子,都对家姐爱慕已久,如今费尽心思求娶,只要我不主动提出要去,就可以不去,怎么?你很希望我和别人成亲吗?”

    韦君元没想到其中还有这等内情,一时间张口结舌:“这么说要联姻的是你姐?”

    燕随风阴沉沉地点了一下头。

    原来自己刚才的急中生智都全无用处,韦君元好不悲伤。悲伤的同时,内心深处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可惜欣喜过于渺小,很快就被淹没在悲伤的浪潮中。

    燕随风见他刚才还能侃侃而谈,转眼就成了颗被霜打的茄子,看着垂头丧气的,心中愈加气闷。他知道二人先前相处并不算好,韦君元大概是对这孩子喜欢不起来。其实他看重的也并非是孩子,而是觉得这是天意要把他与韦君元拴在一起,有了孩子他们就再脱不开干系。无论好与坏,都要一同走下去。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执着,但眼下他的确就是这样想的。韦君元急于把他向外推的态度刺痛了他的自尊心,他不愿承认对方对自己毫无感情,就像不愿承认韦君元也可能与别的男人发生过关系一样。

    强忍着想要发脾气的冲动,燕随风尽量放轻语气道:“我知道你害怕,我答应你,暂时不告诉我爹就是,你也不要想把咱们的孩子送去道观里。我们之前发生过很多不愉快,我今后会好好补偿你的,你别和我置气,别再说什么联姻成亲的话,行吗?”

    韦君元心里酸溜溜的,他现在不怕燕随风冷嘲热讽或者大吵大嚷,就怕他温言软语、深情款款,如此一来自己就不好再继续劝说对方死了那条当爹的心,只好极不情愿地点了一下头,打算另想他法。

    燕随风见他没再坚持,暗暗松了一口气,凭空感觉对方今天算是给了自己面子。韦君元这个人是很少给别人面子的,燕随风见好就收,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要求陪他一同就寝。

    韦君元进行了一番短暂的心理斗争后拒绝了燕随风的好意。这次不是欲拒还迎,他眼下心乱如麻,需要一个人静静、好好想一想如何除掉肚子里那个祸患,同时又不太伤燕随风的心。

    于是争吵到此结束,两个人尽管各怀心事,还是礼貌告别各自回去休息。

    翌日清晨,苍风派的人到了。

    燕随风与韦君元在客栈门前迎接一行众人。韦君元见为首的是一名背插双剑的中年汉子,正是苍风派掌门欧阳临,往他身后看,也都是熟悉面孔。贺兰昱人高马大地站在队伍中央,比其他人都要高出半个头。二人目光相碰,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露出一点淡淡笑意。韦君元许久没见他,此时不免生出亲切之感,便也对他一点头。

    两方见面简单寒暄几句,而后进入上房商议进山一事。燕随风大概跟苍风派很熟悉,直接称呼欧阳掌门为伯父,对他详细交代了山中情形。欧阳临听罢频频点头:“我听闻世侄前些天还在玄阳,这才来羊肠没几日,怎对山中战况如此了解?”

    韦君元心中一紧,担心燕随风把神识出窍一事拿出来说,好在燕随风只是笑笑:“小侄还没机会进入山中,所得情报都是铸剑派兄弟传回来的,他们现在正在隔壁休息,伯父可愿去探望一下他们?”

    欧阳掌门想了想:“也好。”

    说罢欧阳临带上一位大徒弟,跟随燕随风去往隔壁。

    屋中剩余的几名弟子见师傅走了,开始纷纷议论起战况。石青从人后挤了出来,东张西望一会儿后眉开眼笑地朝韦君元靠近:“韦前辈!好久不见啊!”

    韦君元看见他就要回想起堰城一段过往,不禁皱起眉:“你怎么也来了?”

    石青被他问的一哽,尴尬地摸摸鼻子:“师傅说我最近有进步,特意带我前来历练。”

    韦君元又重新打量了他一番,见他那浮躁的气质与几个月分别时毫无变化,便报以怀疑的目光:“你也要进山?”

    石青厚着脸皮道:“是啊,多一人多一份力嘛。”

    此时贺兰昱也走了过来,站在石青身后道:“他近来确实进步不少。”

    韦君元不置可否,转而问他:“贺兰兄最近可好?”

    贺兰昱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目光很柔和:“我一切都好,你呢?”

    韦君元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言不由衷道:“我也还行。”

    石青仔细观察了他的脸道:“哎,韦前辈你好像瘦了。”

    韦君元横了他一眼:“你倒是胖了不少。”

    石青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后脑勺:“嘻嘻,沈师兄说练功辛苦,让我每日多吃,所以才胖了。”

    贺兰昱道:“别再吃了,你也该修习辟谷了。”

    石青听闻顿时哭丧了脸:“师兄,能不能等到夏天再辟谷啊?”

    韦君元不解地问:“为何要等到夏天?”

    石青认真道:“我苦夏,夏天吃不下去饭,不正合适?”

    韦君元还没听过这等理论,不禁又好气又好笑。

    贺兰昱也被弄得哭笑不得,伸手在他后脑勺上轻拍了一巴掌:“胡闹,不要在韦少侠面前丢人。”

    石青一吐舌头:“好,那就等过了冬天再辟,这样总行吧?”

    贺兰昱无言片刻,道:“罢了,我不管你,到时自有师傅来教导你。”

    石青忙拉住他的袖子:“别别,师兄,你可千万别告诉师傅……”

    韦君元见了他们这一派轻松氛围,多日阴霾的心情倒是好受了一些,忽然觉得自己也应该交几个能说会道的朋友,日子就不至于过得这般憋闷。

    晌午时分,众人商议妥作战计划,燕随风把常朝留在客栈中作为接应,外加照看两名伤患,而后一行十几人整装前往羊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