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周呈近来总是梦魇缠身，梦见那双眼睛。竹林绿影，山涧小溪，大红的喜服和苗族男女唱歌的模样。那双眼睛总是沾着晶莹的泪珠，羽睫颤动，眼泪从眼角滚落下来。那双眼睛深情地凝视着他，梦里突然传来一声高亢的凤凰啼鸣，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回头望着那双眼睛的主人。

    是谁？

    周呈沿着吊脚楼走下去，尹雷早早地离开跑去帮寨子里的忙，到处都是静悄悄的。偶尔传来几声斑鸠的声音。已经快到中午，山里起了雾，日光从厚厚的雾层里透出几束白光，但还是格外的冷。

    周呈在尹雷的地里摘了一把鲜嫩翠绿的豌豆芽准备加些豆腐进去煮汤喝，他突然听见一串细碎的银铃声，伴随着温润清冷的声音：

    “周呈。”

    周呈抬头一看，不远处尹青华正提着一只暗红色的竹篮，上面搭了一块红布，正向他走来。

    红色的长袍，袖子上用金线绣的云卷纹和凤凰图腾，他披散着长发，每走一步身上带着的银铃就清脆作响。

    “上次的事情谢谢你，你可以许愿，在我的能力范围内。”

    周呈与他的目光相交，一双眸子依然清亮，只是眼里有藏不住的疲惫。尹青华见他没什么反应，便伸出一截白皙的腕子，露出一串银铃。他摘下银铃递给他，说：“你若没想好，那便等想好再拿上银铃来神庙找我。”

    周呈接过银铃触碰到他的指尖，一阵酥麻的电流席卷全身，他收好银铃，问道：“吃饭了吗？没吃的话一起来吃点吧。”

    豆腐是寨子里的苗民送来的胆水老豆腐，白嫩柔滑，切成厚片的豆腐和嫩绿的豌豆芽沉在清绿的汤底，上面撒上一把小葱，格外诱人。周呈又炒了一些酸豆角和土豆丝还有rou末，再用蒸好春卷皮包起来吃的丝娃娃，酸辣可口。

    周呈给他呈上一碗汤，“尝尝我的手艺？”

    尹青华夹起一个丝娃娃小口小口的吃起来，吃完一个再喝两口汤。周呈做的东西辣椒放得很重，尹青华刚吃完两个，嘴唇周围就被辣得红红的，额头还吃出一层薄汗。周呈见状便拿起凉水壶给他倒上一碗凉水，“别吃了，嘴唇都辣肿了。”

    尹青华把第三个丝娃娃喂进嘴里，细嚼慢咽，把最后一口汤吞进肚子里后才说：“好吃的。”

    周呈笑道：“酸儿辣女，圣女肚子里是不是有了龙凤胎？”

    尹青华停下手中的筷子，放弃了要去夹第四个丝娃娃的想法，抬起头狠狠地剜了坐在对面的男人一眼。

    周呈挑眉道：“不吃了？”

    尹青华赌气般地放下筷子，“吃饱了。”

    周呈对他浅浅一笑，“第一次见你有活人气儿，好看。”说完他就收拾好桌上的碗筷，起身去厨房洗碗去了。

    过了一会儿，厨房的流水声渐渐小了，周呈将洗好的碗筷分类放在碗柜里，他动作轻柔，只发出极小的瓷器碰撞的声音。

    尹青华向厨房的方向看去，周呈很高，放碗的时候肱二头肌微微发力鼓起来，是力量的爆发，腰间系着粉色围裙，应该是哪位苗女的，不大合身，周呈只是草草地塞在身前。

    他收拾完后转过身，把围裙晾在衣架上，抬眼正好撞进尹青华盯着他的目光里。周呈也看向他，眼神直勾勾的，带着野兽般的侵略，尹青华猝不及防，立马转过头避开他的目光。

    怎么写心动，刚刚转头的瞬间。

    尹青华打开带过来的竹篮，里面装满了红色的剪纸。

    “下午鼓藏节，长老要带着大家去枫神树下祈福，每个人都要撒剪纸，你也过来吧。”

    “我？”

    尹青华点点头：“总归是祈福，带给人好运的。”

    “那你呢，”周呈望着他，“你希望我去吗？”

    尹青华睫毛颤了颤，撩人心痒，“阿娘守那会保佑周呈的。”

    那声周呈带着南方人特有的软糯，尾音微微上仰，勾得人心乱如麻。

    周呈每次看他的眼神都像带着钩子一样，把他钉得死死的，尹青华被他看得耳尖红透了，急忙起身道：“快到时间了，再不回去长老们该责骂我了。”说完他眼睛都没敢看周呈，便落荒而逃。

    寨子中心门庭若市，尹青华盘好头发，戴上银冠，手腕上串了三对三指宽的银镯，上面刻着精致繁琐的花纹，脚上绑着两圈银铃铛，风一吹，叮当作响。

    尹青华走在前面，身旁跟着两个鬼师，后面由苗寨里最年轻力壮的男子抬着祭祀用的猪和牯牛，最后面跟着苗民，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向龙脉山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