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你在工作的时候笑什么？”埃罗尔陛下如鹰的目光锁在雷克利斯脸上，没有放过他开小差的行为。这下进行会议的几位人员的目光全集中到了他身上。

    雷克利斯端正脸色，矢口否认道：“没有，没笑什么。”

    他没足够的胆量告诉陛下，他一直在想那天拒绝瑞奥塔时对方露出的不知所措的表情，满是年轻人才会有的青涩反应。

    能从他故作正经的木头脸上同时流露如此丰富的情绪，不拍下来收藏纪念多可惜啊！自从这个诡异的想法在脑子里挥之不去后，傻笑就没有消失过，直到埃罗尔陛下忍无可忍地指了出来。

    他的眼睛里出现了惯常的审视意味，抬手叫停了会议，只留下雷克利斯和他单独相处。手杖敲在地板上沉闷的一响让雷克利斯挺直了腰板，摆足了乖顺的姿态。

    他没有当着旁人的面斥责什么，就这么打量了一会雷克利斯绷紧的脸，盯得他心里发毛了才说道：“你的心已经不在目前的工作中了，再继续下去有什么意义？”

    埃罗尔陛下的威仪气度是他两世遇见过的最强势的，哪怕有星球那么大的胆量，也很难当着他的面表露出来不满。

    雷克利斯为自己的退却找到了借口，不安地避开埃罗尔的注视，企图挽救一下他在对方心目中的糟糕印象。“您误会了，我只是……”

    “我从来不听辩解。”又是一下敲击。

    雷克利斯在心里叹气，他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再开口还会招来埃罗尔陛下的更多不满，实在是头疼。

    出乎意料的是对方没有过多为难他，眼看雷克利斯的脑袋越垂越低，埃罗尔抬起了他的下巴，态度十分强硬。“这周的工作到此为止，下周前完完整整地给我交一份检讨。我会仔细看的，如果有一点敷衍的内容，或是虚假浮夸的辩白——”

    “不会不会！”虽然下巴被人捏着，雷克利斯仍然努力地摇头，脸上写满了诚意。

    写检讨？他最擅长了！

    从埃罗尔陛下的神态中很难看出他是否满意，雷克利斯等了半天也没感觉到那只手有离开的意思。

    这样抬头看他的姿势累极了，就在雷克利斯思考要不要主动结束他们尴尬的姿势时，埃罗尔先收回了手，轻轻摘下了食指根部的戒指。

    那是一枚镶嵌了黑宝石的戒指，深沉的颜色并不能掩盖它的精致，而现在这枚戒指就躺在埃罗尔的手心，雕刻了他的名字的银圈面朝雷克利斯。

    他强硬地将戒指放在雷克利斯手中，同时握紧了他的手。戒指坚硬的触感硌得手生疼，但埃罗尔陛下的眼神比那点疼痛更冷硬。

    “就如同约顿阁下顾虑的那样，我目前的身份也不便做明面上的事。你在中央星球的活动不比瑞奥塔低调，如果因为我的看重被盯上了，不是我想看到的。明白为什么把它给你吗？”

    雷克利斯点头。这是一道保命的护身符——起码在中央星系内是起作用的，未来的陛下都把象征身份和权势的戒指给他了，震慑的意味不言而喻。

    这可是他前世从未享受过的待遇，难道这就是提前成为埃罗尔陛下的亲信的好处吗？雷克利斯受宠若惊地收好了戒指，本想先揣进口袋再说，但看埃罗尔陛下的意思，是要自己当着他的面戴了。

    也不知道合不合适……雷克利斯换了好几根手指，最终套在了右手的无名指上，戴起来刚合适。他也许不适合这类华美的装饰，戴起来总没有埃罗尔陛下的手看着那么赏心悦目。

    埃罗尔陛下确认他没有摘下戒指的意图后，双手架在手杖顶端，用平稳的语气说道：“文明的陷落，无不是从内部开始瓦解。母亲对他们温和的纵容已经助长了帝国的黑暗，这样的情况从我开始将不会再发生。”

    抛开他的控制欲，埃罗尔的头脑的确强于先代的几位陛下。只是他死得太早，无缘见得这位英明的陛下与希纳兰的博弈最后有没有取得胜利。

    雷克利斯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想起了一位没什么深入接触的人。希纳兰啊，那个战争疯子、残酷之名传遍贡弥文明的暴君，即使在他的恐怖统治下依然长久存在的政权……

    他感觉到了迷惘。如果依照埃罗尔陛下所说，希纳兰的帝国处境远比扎卡帝国更黑暗，甚至边境掀起了大大小小的反抗战争，他怎么还会有精力和扎卡帝国——一个实力与贡弥不相上下的文明开战？

    而且……他搜遍脑子的每个角落，为什么找不到任何关于希纳兰的印象？他知道对方的存在，了解对方的所有明面上的活动，但是记不起任何关于他的脸、或是其他特征的部分。就像是完全空白的纸张，穿插在其他记忆里，没有任何的突兀之处。

    你究竟是谁？雷克利斯又想抓一抓头发来缓解焦躁，不过他克制住了，因为埃罗尔再次看向了他。

    “约顿阁下在会议前委托我转告你，他要你参加今晚的议员聚会，具体的情况自己去问他吧。现在你需要换身得体的衣服。”

    这身不得体吗？雷克利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由于埃罗尔陛下要求甚高，他参与会议都会穿非常正式的衣服。但埃罗尔的表情怎么看都不能用“满意”形容。

    接着他吃惊地站起来，嘟囔着“您知道晚上有聚会还要把我留在宫里待到现在？”然后就窜出了战略室，到远离埃罗尔陛下耳目的地方拨通了约顿的频道。

    “雷利，还以为殿下要留你到聚会结束呢。”约顿阁下还有心情和他说笑，看来他还没有迟到。

    雷克利斯压低声音说：“抱歉，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约顿直截了当地说明了要求：“还记得我的话吗？今晚的主角其实是瑞奥塔，他没有出席过这样的场合，独自前往可能会被针对，请你去分散落在他身上的注意力吧。”

    “那您为何不出席？”约顿身为总督，那些人怎么可能不邀请他？

    “啊，我不能和他走太近，而且我得回去处理一下族群内部的事务。”约顿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不太一样，优美得像在唱歌，周围还有若有若无的水流声。雷克利斯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约顿阁下现在是不是变成了海妖形态？

    大好的机会，他怎么就不能立刻飞到约顿阁下身边去？雷克利斯愤愤地锤了下墙，余光瞥见身边的人影险些蹦起来。

    埃罗尔陛下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边，眼睛似乎落在惨遭他攻击的墙上，让雷克利斯不禁胆战心惊起来。

    “联系完了？”埃罗尔的声音听起来有种脊背发凉的感觉。

    雷克利斯张大心虚的眼睛，小声说：“是的。”

    “没有时间了，你的衣服准备好了，就乘坐我的车前往吧。”埃罗尔示意他跟上，与往常的样子没有什么不同，大约是没有生气的。

    但是没有时间的原因不还是他吗？雷克利斯愁眉苦脸地跟了过去，本来陛下就够叫他费神的了，想到即将见到的瑞奥塔，他开始觉得更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