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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情17【家国天下,将军剑客】

    47.

    秦淮波光粼粼,行船往来,长桥短街,商旅络绎不绝。

    陈青阳与杨进各揣着一油纸包琵琶鸭做零嘴,自河道中央一条无名石桥上走过,放眼望去,但见两岸画角飞檐,鳞次栉比,一派兴旺富庶模样,与北边所见民生凋敝之景恍如隔世。

    “那一头是夫子庙。”袁岫指向河道一头,“要不要去拜拜?”

    陈青阳与杨进神色皆是一言难尽。这便是所谓临时抱佛脚么?可孔夫子又不是什么武神。虽有其人孔武善战的传闻,却毕竟不是司武德的。

    袁岫观两个小弟子神色,便一笑了之。

    下了桥又走一段,几人停下来,相望一眼。无他,前头便是勾栏一带了,三名男子还好说,陈青阳却是不宜深入。

    不过日间的秦淮河倒没有什么脂粉气,画舫也停靠在岸边,颇为低调。乍一眼看去,倒像是一条文华之道,略具雅意。

    几人待要转身离去,几声怒斥与惨呼却是骤然打破了这片虚幻的太平景象。

    不约而同转头望去,但见声音来处乃是一户门楣鎏金画彩的小院,大门紧闭,惟有不甚清晰的呵斥声与鞭笞到rou声、呼痛声夹杂着嘤嘤哭泣隐约传来。

    一人哭叫道:“……玉儿撞死老娘了……”

    一人便边打边道:“这般不孝子!如何使得!”

    一人只是惨叫哭泣,也不辩驳。

    陈青阳与杨进听了都是不明所以,心说这勾栏中与孝道却有什么关系?袁岫却是似乎一听便即明了,当即面露不忍之色。这无非便是鸨母用来拿捏“女儿”们的手段了。依本朝刑统,非贱口买卖所得的奴婢,不可随意打杀,否则主家亦要治罪。然则本朝以孝治国,若是“女儿”不孝,鸨母自可责罚。

    不忍归不忍,却是无可奈何。他们几人此来还牵扯何素与勤王大事,不宜卷入他人是非。惟独是转头一看,汪臻望着那院落方向,已是握剑跃跃欲起。

    “子进。”他不得已出言。汪臻回头看他,相对片刻,有些沮丧松了剑柄。

    院落中仍旧传来打骂之声,四人却是转身向相反方向行去,到得一处茶寮落脚。

    茶寮有内外两片,内片桌椅考究,坐的都是些高谈阔论呼朋引伴的年轻人,外片是一块布棚下拢了几爿老旧凳子,供商人行脚路过匆匆喝上两口便走。此刻内片里坐了一个说书人,挂着块洗得发白的方巾,正滔滔不绝讲什么话本。

    袁岫听他讲了两句,便进去寻了个空座。陈青阳等人在后,自然闷头跟进。待跑堂的上了两壶茶,一碟瓜子,陈青阳凝神一听,发现这说书先生说的却是个前朝和亲的话本。

    “只听那娘子说道,既受百姓膏血奉养,自当视之如己出,区区此身何所惜?只愿往后使那胡地百姓受福泽,换得我胡汉两家万世好……”

    听者哧哧嬉笑,顺嘴议论道:“却不知今时今日,可有这等豪杰女子?”

    陈青阳大皱眉头,心道你们可知前线情形?可愿将自己送去和亲?七尺男人不愿上阵搏杀反盼望将女子送去和亲以全自身安逸,打得好一个占尽便宜的主意,臭不要脸。

    又有人道:“严尚书那女儿如何?先前嫁何将军不成,如今嫁了陶相之子,可真是为其老父当牛做马呢呵呵呵……”

    一人压低声音道:“我听得严尚书还给陶相送妾呢,好会享受……”

    “哼,他们哪个不是姬妾成群。就连上四军那群兵痞,都是左拥右抱……陶相却是优待他们,叫他们好生感激,嗤……”

    “休要胡言,陶相是一视同仁,待谁不好?我看陶相只是当真仁义,喜欢天下太平罢了……”

    这桌年轻人似乎是有些门路却又不够格进入第一流的圈子,在此发些牢sao,指点江山。陈青阳听得连灌两大杯茶消消火气。袁岫闻得陶悯与严尚书家婚事及所谓优待上四军的言语,却是暗自在心中记下。

    又听了片刻,这茶寮果然是各类消息的汇集地。上至小皇帝高寅如何乖僻,下至谁家豆饼多卖了几车,何处不需路引便可偷偷出城,竟是都有人谈论。

    袁岫一一琢磨盘算,心下有了些眉目。杨进与汪臻只是听那话本听得入迷。惟有陈青阳在受气。

    待听得差不多准备要走时,那说书先生也正正讲到收尾,手中小板一拍,抑扬顿挫道:“有道是天涯静处无征战,兵气销为日月光。这正是天下归仁,四海归心是也。”

    “好!好!”说书先生话落,内外先是齐齐一静,接着便哄然叫起好来。却也不知有多少是起哄。

    四下窃窃私语。隐隐听得有人道:“怪那何素,既然征战,便合该征战到底,叫胡人一退千里。要不然便根本不该撄其锋芒,如今这般不上不下,却叫我等两难。”

    有人附和道:“确是如此!如今却叫我等议和都难……”

    “便多赔些款呢?若能换来百姓休养生息,也是值得……”

    袁岫神色不变,饮尽杯中茶水,招手叫跑堂的来结账。

    却听一人将杯子狠狠一顿,发出哐当一响,堂中众人一时不禁俱皆噤声,目光齐刷刷向其看去。陈青阳也不由好奇转头,却见是个面目儒雅的青年,独自一人坐了一桌,靠在角落,安静得毫无存在感。若非此刻弄出动静,恐怕压根不会有人注意到那里坐了个人。

    其人怒容难掩:“你可知北境是何种面貌,胡军是何种手段?!其军好射人为乐,掳掠无所不为,如何能降?!降则亡国灭种!”

    看热闹的见状顿时噤若寒蝉。先前信口胡言的那一桌闻言受惊地缩了一缩,随即却是硬着头皮道:“瞧你细皮嫩rou,你便去过前线?莫不是哪家养的小……”“倌”字尚未出口,旁边有同伴拉了他一下。

    毕竟是金陵,一石头砸下去说不定就能砸中一片京官。那人只得改口:“小公子……”

    儒雅模样青年却已是长身而起,众人这才注意到他竟是随身带刀。他一言不发行至那一桌口无遮拦的年轻书生面前,四座一时无声。那一桌人登时有些慌了手脚,为首那人勉力喝道:“你待如何?!”

    “不如何。好好看看是哪张脸这般皮厚。”那儒雅青年冷笑,继而当真逼近他细细打量,手不离刀。

    被盯的那人喉头咕噜两声,想要起身喝骂,然终究是色厉内荏。

    店家听得动静,慌忙跑来,见了这副光景,却又不敢贸然上前,只得陪小心道:“二位爷,二位爷,有话好……”

    儒雅青年挥手一挡:“我有数。不会给你店里惹事。”

    这时谁都看出来此人身上煞气,明白过来他恐怕真是打过仗的,大约也有军职在身,不知究竟是何身份,怎么在这路边小寮里饮茶,一时皆是心下战战。那说书先生更是大悔,恨不能给自己一嘴巴,生怕招惹了他。

    好在他似乎没有迁怒的打算,只是对着那胡说八道的书生冷然道:“你没去过前线,我便告诉你,胡人驱我同胞如牛羊,以为牲畜,以为玩物,生杀予夺,全凭一念兴起,决无半分仁义可言。其人便是虎狼,割地赔款于其而言乃是叫他食髓知味,从今往后只有欺我愈凶的道理,没有适可而止的道理。如此徒然弱己而强敌,此消彼长,数年后,便是想要再战,也是不能了!”

    说到此,他一顿,回身扫视一圈。

    被他目光触及之人竟是不由纷纷低下头去。

    他将那些或老或少神情各异的脸尽收眼底,好一会儿才道:“我只再说一句。”

    “何将军没有对不起你们的地方。”

    说罢留下茶钱,转身便走。

    袁岫一行四人目光不由得俱是跟着他,直到他转过街角。

    “那是谁?好大气性……”

    有认出人的道:“那似乎是云舍人……老云统制的儿子,跟着何将军去征战了几年,何将军辞官后,他回来便领了御前班直……”

    “嚯,原来是与何素一处的。怪不得呢。他神气什么?不过是个舍人!”

    “嘘!那也是从六品呢……”

    议论声再度密集起来。袁岫摇头一哂,付了茶钱:“走吧。”

    其余三人或怒或怔,一一起身。

    杨进听了这一段闲人牢sao,兴致坏到极处,起来也没精打采。

    陈青阳道:“还去何处?”

    袁岫站在茶寮旗边,抬手遮住日光,望向远处城墙:“去看看那不需路引便能出城之处。”

    -

    “吃口饭吧,莫气了。”

    江村小院之中,依稀传来殷殷劝食声。山雀停在枝头,向院内张望。

    但见黄狗汪呜两声,自去打闹玩耍。柴房拆了两张门板,其中堆成小山的柴垛一览无余。

    那两张拆下来的门板却也没有闲着。门板平放于地,一高一矮两人被捆在门板上,正气鼓鼓竭力昂首瞪住眼前人。

    那人长发束起,一身灰青袍子,衬得面庞愈加苍白,五官昳丽犹胜女子,此刻由李稚扶着来看两个俘虏,正是姚涵。

    眼见罗昱抓获的这两名俘虏不肯吃饭,他颇有种小师弟当年闹脾气号称要绝食的既视感——真不吃是不可能的,但面子是一定要撑的——只得苦口婆心道:“吃一口吧。莫气了。”

    罗昱早将饭勺递到两人嘴边。

    高矮两人却是气得险些再度昏厥。

    什么叫莫气了!

    是谁把他们暴打一顿,趁他们昏厥给他们喂了蛊药,还将他们捆螃蟹一般捆起来?现在来装什么好人!

    这两人一个挨刀,一个撞地,双双昏厥,被罗昱毫不客气五花大绑。李稚先后替这两人诊治,待两人醒来,早已被拿捏得妥妥当当。

    罗昱一张棺材脸端坐在二人面前,告知:“我已请两位吃了药,望两位好自为之。”

    高个当即破口大骂,骂不到一句,罗昱出手如电,点了他哑xue。

    矮个只好问道:“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罗昱反问:“你想报仇?”

    罗昱自答:“你赢不了。”

    矮个面色铁青。

    于是便是眼下这副情状了。

    姚涵闲极无聊,干脆指使李稚拖了条凳子来,坐定了逗他二人。对峙片刻,矮个终于屈服道:“你要咱们做什么?”

    姚涵俨然一副可亲可爱的模样:“我不晓得……”

    矮个双唇紧抿,眸色阴鸷。

    姚涵接着道:“反正你与他须得每隔三月来用一次药,否则蛊虫夺你性命,我也无法。”

    蛊虫……李稚背过身去咳嗽一声。

    高个在一旁听得几乎心梗,奈何出不了声。矮个默然一时,而后问道:“我怎知你不是诈我?”

    姚涵两手一摊:“你试试?”

    矮个不语,垂眸蹙眉,似乎陷入沉思。高个垂死挣扎一般,将门板带得哐哐摇动。罗昱膝盖一顶,将他摁住,却见他不敢瞪罗昱,便转头恶狠狠瞪了姚涵一眼。

    姚涵不为所动。

    矮个权衡良久,到底是不敢赌那个万一,只问:“你若跑了,不在此处呢?”

    姚涵轻飘飘道:“那怎么办?那便听天由命吧……”

    眼见矮个就要气得七窍生烟,姚涵方道:“我自会在此处相候。只是须知,我等若有损分毫,两位便只剩为我等陪葬一条路。两位,可算明了?”

    矮个只觉牙根发痒,却是别无选择,只有忍气吞声道:“我懂得了。”

    -

    日落时分,鄱阳湖千仞薄金,山影沉沉。数条舟迹“嗖”地划过,倏忽钻入南面水寨。

    北面竹台之上,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举目望了片刻,转头噔噔向层叠竹楼跑去:“行川公子——”

    “张芹放出去的探子回来了!”

    玉管狼毫一顿。

    “知道了。”

    笔锋正凝在勾折之处,话落后缓缓上提,勒出一个小巧潇洒的折角。

    搴汀洲兮杜若,将以遗兮远者。时不可兮骤得,聊逍遥兮容与。

    是九歌中湘夫人的最后两句,言湘君久候湘夫人不至,相思难绝。

    “咱们不动么?”

    “再等等。”写字人随手将笔搁下,提起宣纸,吹了一吹。

    少年犹豫片刻,拱手无言退下。

    又过两刻,日头徐沉,姗姗落下。山峰之间一瞬绽出盛大的万道金芒,却只如回光返照,不过须臾,金虹悠悠散去。

    天空彻底暗了下去。

    老鸦长鸣,掠入归巢。

    夜幕降临的浓雾中,湖面另一头影影绰绰,逐渐聚集起林立的桅杆。

    少年开始沉不住气:“公子……须得等到何时?”

    被称作行川公子那人面上波澜不兴,拈了一枚茶饼,细嚼慢咽吃完,拍拍手道:“等他发兵,惊动彭泽县令。最好能惊动江南东路与淮南西路经略使。”

    少年不解:“公子,姚公子不是要咱们拖住张芹么?您却为何放张芹北上?”

    “他不是要把张芹堵在湖里的意思。”

    “何意?”

    行川公子偏头一笑:“你猜。”

    少年思索良久,仍旧是摇头。

    行川笑了一声,却是不准备回答。

    姚涵其实没有明说他该如何行动,但他深思之后,只觉大体如此——张芹动了,朝廷才会派出禁军来剿,陶悯才能将忠于小皇帝的兵力调离金陵。忠臣们走了,陶悯才会动手。陶悯动了手,何素的忠诚才能被证实。

    尽管代价可能是何素的命。

    但何素擅自带兵勤王,就不会被小皇帝认作是谋反了么?

    只有一赌罢了。赌何素在宫廷政变里活下来的可能性,远大于被判谋逆后活下来的可能性。

    不过,却也不止这一条原因。

    张芹是水寇。他程衍为何要与他在水上动手?

    -

    金陵旧宫城,华灯初上时。

    一室明光之中,小皇帝高寅正翻看奏章。云简着甲带刀,垂手立于下首。

    少顷,皇帝陛下长叹一口气,合上奏章。大押班见状赶忙端来一盅温酪粥,小心翼翼递到皇帝案头:“陛下,可稍事歇息,再作思量。”

    小皇帝瞪着起了血丝的眼睛,没有看他,也没看那碗粥,只怔怔看着眼前一片虚空,寂静了许久,方出声道:“致一,朕是不是不该许何素辞官的?”

    云简被点到名,心底暗暗叹了一口气,无奈躬身上前:“陛下……”

    天子近来日见cao劳。一方面是因北境难安,一方面是因朝中议和势力强势,皇帝陛下本人却不太愿意议和。而这两件事与何素辞官多少有些关联。

    云简心中难免五味杂陈。

    皇帝陛下是真不该许何素辞官的。皇帝本身年轻,憋着一口气,并不愿轻和更不愿轻降,可这不是北境不顺,治内不平么?

    照理说何素辞官,还有岳凉卢敏乃至于他云简这么一批旧人,有何老将军麾下旧人,就算不能百战百胜,与胡人相持总该不是问题。可卢敏这不是留在金陵当禁军统领了么,岳凉这不是自甘堕落只肯窝在陪都旁边么,他云简不是回来领御前班直了么?

    旧人退隐的退隐,调职的调职,究其原因无非是曾经沧海四个字。

    皇帝本身不放心何素的旧部,何素的旧部更不愿意去看那些仗着出身便张牙舞爪、贯会克扣军饷之人的嘴脸。

    一来二去事情便到了如今局面。

    若朝中还有何素……

    总不至于一退再退,到如今迁都金陵,那些主和的文官也就不至于如此气焰嚣张了。

    可云简终究是不能说皇帝错了,只能是俯首拱手,避开正面回答:“当初何将军去意已决,陛下也是体谅臣心。”

    皇帝“哈”地一笑:“体谅……”

    体谅他终于发现自己是被皇帝杀了全家,恨得无以复加却终究还是没有复仇的忍气吞声么?

    云简不知道皇家对何家的行事,旁边的大押班却是知道的,闻言心知皇帝必定心中不豫,不由暗怪云简哪壶不开提哪壶。

    皇帝面色阴晴不定,过了会儿却是忽然道:“你说朕请他回来,他肯不肯来?”

    云简一怔,拱手道:“臣不敢擅加揣测。”

    皇帝其实话一出口便知是问错了人。云简性子保守,这等事绝对是“不知”、“不敢”、“不懂”,一听回答,果不其然,于是烦躁挥手道:“罢了。你退下吧。”

    云简应声退下。

    皇帝又拣了一本奏章,翻开正要细读,忽然目光一凝,面色数变。不多时,却是将奏章轻轻合拢,起身道:“朕倦了。今日便到此为止罢。”

    大押班连忙应是,领着宫女内侍,端着点心粥汤跟着皇帝转去寝宫。却是无人看见皇帝随手将那奏章塞入袖袋。

    其后云简循例领着班直在宫内巡逻,走到文德殿,却是正遇上兵部尚书吴暄领着两名侍从入宫值夜。

    “吴尚书。”他驻足向吴暄见礼。尚书是三品以上紫袍大员,他是从六品起居舍人,须讲规矩的。

    吴暄随手一拱,算是还礼:“云舍人。”

    云简微笑,扫了他身后两人一眼:“吴尚书值夜难得带侍者。”

    吴暄吴如温素来两袖清风,不好排场,值夜也从不像其他大员那般,还要带侍从,今日是破天荒头一遭,被云简撞见,不免多问一句。

    吴暄闻言捋须一笑:“上了年纪,老胳膊老腿了,前两日在家中跌了一跤,家中小辈到底是不放心。”

    “原来如此。”云简点头,“吴尚书国之栋梁,确是要为国家多保重。”

    “自当如是。”

    云简又望了那两人一眼,但见那两人躬身垂首,一副谦卑姿态,面目隐在黑暗之中。他心中隐隐升起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似乎是在何处见过其中的一名侍从,可会是何处呢?

    想了片刻,毫无头绪,只得客气地向吴暄拱手道别:“既如此,夜深风寒,便不多扰吴尚书了。”

    吴暄捻须而笑。

    云简与其身后两人擦肩而过。交错的刹那,他鬼使神差般转头一瞥。

    漆黑的浓夜中,宫灯一晃,照过其中一人的下半张脸。

    随后,两人各自往宫城两边而去,再未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