伥鬼(二十八)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jian情
白浔仰头听着吴封说话,牙齿磨着自己的指甲,咬得“咯咯”响。 发生了什么来着,他脑子依旧有些转不过弯。 不就是,出来的时候正好碰到了等在门口的吴封,然后他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吗?怎么就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其实,早在看到吴封的第一眼,白浔就已经感觉到了不对,这个男的平时也算得上沉闷,但是那个时候吴封看起来像是被留在门口冻了一晚上的冰雕,看一眼就让白浔脑壳突突地痛。 “你——” “你等等、先别说话。” 白浔破天荒地打断了吴封的话,按着自己的脑壳。 他老感觉有什么见不得的人的东西要从水面往上浮,像是海啸前的宁静,虽然什么都不知道,但是还是感觉到空气中咸湿的风,和山雨欲来的压力。 吴封也很配合,但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这种双向的沉默反而是一种格外的折磨。 等忽如其来的心悸过去,白浔才试探着开口: “你、你说吧,我听着呢。” 吴封轻轻地拍了拍白浔的肩膀,眼睛里像是跳跃着火光: “我们都被骗了,祁笙根本没准备让你救人,叶念念、卫斐她们……其实根本就是他提前挑选好的养料,他是要用这几个人的魂魄,养出一个伥鬼来。” “等等、” 白浔控制不住,又一次打断了他,但他实在是太急了,也管不了那么多: “你是从哪里知道的?你的消息来源可靠吗?……我没有给祁笙洗白的意思,我是说、我是说……” 说到后面,白浔的语气已经接近乞求,他在恳求吴封否定之前的说法,虽然他知道祁笙完全不当人,但是,如果一切真如吴封所说…… 太恐怖了。 白浔掰着自己的指甲,一下一下啃着后槽牙。 ——那自己还真就被骗着当了他的伥鬼。 吴封的脸色也很难看,他当然也希望一切就像白浔说的那样,这样他们的路会好走很多,斐斐也好,叶念念也好,都不会像他们一样被困在这里,陷入如今的危局。 但是、但给他消息的人……是祁笙的本家啊! 吴封刚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比白浔反应更大,他只记得自己又惊又怕,冲上去就要那个为首的说个明白,但很快被旁边的人拉开。 “小友不信我们也很正常,但是这位是个什么样的性格,想来你与他接触的多,应该比我们这等只从典籍上考证要来得了解。” 说话的是个不怒自威的中年人,眼睛极其有神,他斥退两旁的人,拿出一本册子给吴封看。 这本册子明显被保存极好,看不到半点折痕,但是略泛黄的纸面还是泄露了它的年纪。 吴封一目三行地看过去: 祁笙,祁家第三十二代弟子。 八岁开脉,十岁通史。 十二遍阅家族典籍,能融会贯通,族老爱之,请人诊脉,言有登仙之相; …… 十七得进族祠,披白鹤袍。 …… 二十二游历归来,大会得胜,同辈之中,风头无二。 中年人补充道: “论辈分,我还该称他一声老祖,祁家开宗立派开始,兴盛已有百年,中途有所没落,这位出世的时候早已经不复往日辉煌。” 说到这里,他叹息一声:“族内以二十五载为一代,算下来,距如今已经有三四百年。” 吴封的心狠狠地往下沉。 他知道祁笙强得离谱,但他只以为那是普通人与他们这些玄学中人的差距,却没有想到,哪怕放在三四百年前,这些术数还没有完全没落的时代……甚至在这些人口中,祁笙哪怕是放在祁家最兴盛的时期,也是要倾尽全族的资源去培养的一代天骄。 这样的人要自己和白浔两个普通的人,不,现在连人都算不上,还是性命被祁笙捏在手里的鬼去对付,这未免……天方夜谭。 何止是蚍蜉撼大树,在祁笙这轮皓月面前,他们或许连萤火都算不上! 吴封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摇摇欲坠,却又在看到下一句话时猛地瞳孔收缩。 ——二十三断腿,自绝于族内密室。 之后是一行血红的字,结尾处晕开一团鲜红的墨点,像是一滩渗透开的血。 “祁笙断尾叛逃,双腿沾染怨气,已成邪物,恐为祸一方,与孔氏一族共同封印。 其人道法诡谲,又心生魔障,万望后人切勿与之为敌,至此族谱除名。” 吴封猛地抬头,嘴唇颤抖: “你们祖宗不都说了让你们不要与他为敌吗?你们现在找上我又是为什么?” 中年人叹息一声,才道:“我们也不想惹上这尊瘟神,但观测到封印有松动的迹象,所以来此观测,但看到你我才知道,这位老祖可能早就开始了布局。” 吴封心里乱得很,下意识接话: “你从我身上看到了什么?” “他的气息,不过小友身上的气还差了些许,体内也没有魂魄,想来是一切都还来得及,”看到吴封的表情,他又解释道,“当初先祖们封印那位双腿的时候就想到了他可能会回来取,特意在封印上做了些要求,一方面,这是他的腿,所以天然排斥生人,身上得沾染上他的气息,另一方面,取腿消耗极大,稍不注意就会魂飞魄散,所以体内要蕴养魂魄作为补充,增强本身的实力,只有这二者都达到,才方可一试。” 想到了某种可能性,吴封双眼微红: “那他、不,那我体内如果有了魂魄,那些魂魄最后还能平安回到身体里吗?” “小友说的是什么话?” 中年人自觉提早识破了祁笙的计策,语气也缓和不少: “自然是魂飞魄散,沦为养料了。” 魂、飞、魄、散! 这四个字像一把锥子,扎得吴封眼前一片混沌,即是全身都炸开的痛,又是一种被抽干力气的眩晕。 铁证如山,逻辑自洽,祁笙从一开始就没想让她们活着! 但是,这些人不知道的是,伥鬼根本不是自己…… 吴封在重压之下依旧保持了清醒的思考,他双眼通红地瞪着面前的人,他们还不知道自己来得有多迟! 如果自己身上都已经沾上了他的气息,那白浔身上只会多不会少,说不准都已经融了祁笙的血rou……再加上、再加上他体内已经有三个的魂魄……祁笙所有的布局,分明只差临门一脚,就差那么一点点,就已经全部完成了! 回想起和那些人交涉的经历,吴封依旧感觉到自己猛地加快的心跳和急促了许多的呼吸,好在他们来得还不算太迟,至少最后两个魂魄还没有被收集完,他们还有最后的一点时间。 想到这里,他更用力地握住白浔的肩膀,却见他失了魂魄似的表情。 吴封不太喜欢看见男人哭,正要说点什么,但是看到白浔,他的话却完全堵在喉咙口。 没来由地,他忽然想起自己老家养过的一只兔子。 它一开始活蹦乱跳,野得很,爪子太锋利挠伤了他只有五六岁的表弟,伤了外婆的金疙瘩,本来当场就要被下锅,但是那时候同样十岁不到的他忽然想起电视上给宠物剪指甲的视频。 一剪刀下去的时候,兔子蹬了他一脚跑远了,他找了很久,看到兔子还是在原来的老地方吃草,圆圆的红眼睛竖起的耳朵,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当天晚上兔子照旧跑回到他房间睡觉,照旧舔他的手,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他也就忘记了那个伤口。 但是第二天,兔子窝里好大一滩血,兔子直挺挺地躺着,眼睛还睁开,但已经变成扁扁的一团,yingying的,死了。 这件事他记了很久,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他才偶然看到这样的科普:这种动物太弱小了,为了躲避捕食者,是绝不会把自己的伤口暴露出来的,所以很能忍痛,不管发生了什么都憋着,一旦发现异常,就很有可能是无可挽回的大病,甚至是直接死亡。 他看到白浔,像是看到了前一天还在窝里吃草的兔子。 他还是那种带着茫然的表情,和平常都没有差别,但是眼泪却掉个不停。 白浔死死捂住心口,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但是他还能感觉到体内那个亮闪闪的灵魂正在一上一下地跳,像是在安慰他似的。 “我现在该怎么做?”白浔慢慢开口,像是这几个字格外费力。 惊讶于白浔那么快就调整好了状态,吴封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把自己的整个计划和盘托出: “我和祁家人交涉的事情肯定瞒不过祁笙,我现在最基本的想法就是,祁笙选择这五个人肯定有他的道理,最有可能的就是需要他们所有灵魂的力量才能取腿,也就是说,如果剩下的两个人没有收集完成,或许就能给其他人争取一些时间。” 说到这里,他略带担忧地看着白浔: “事态紧急,我们得分头行动,于公于私,我都得去卫斐那边,所以汪子杰只能拜托你,还有就是,你这边十有八九会直接和祁笙对上,抱歉,但是,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见白浔干脆地同意,吴封抿唇不语。 他没有说的是,白浔要面对的,很可能是一个知道自己计划败露的祁笙,他会对白浔做出什么事情来是完全无法预料的,如果可能的话,他其实更希望是自己和祁笙对上,但那个人明显死死地盯着白浔,让白浔面对一个这样的不定时炸弹,他心里有愧。 不过也不一定,吴封试图让自己安下心来,白浔对祁笙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不管怎么样白浔一定是安全的,而且,他也不一定知道自己和祁家人交涉的内容,或许、或许,事情还没有那么糟糕。 两人重新回到走廊,便开始分头行动,临别之际,吴封忍不住看了白浔一眼。 雪白的衣袍,但上面又像是蕴了霞,稍微有一点点光都能看到漂亮又流畅的纹路,蛇鳞似的在衣服上大片大片地滚过,肆意风流。 之前交谈的时候他们注意力一直高度集中,哪里注意得了对方换没换新衣服? 他越想越觉得奇怪,直到看见白浔碰上代表赵杰的人像,光芒大放后离开原地,也就是这时候,吴封才看清白浔衣服上的纹路。 鹤惊金刹露,龙蛰玉瓶泉,九只白鹤引吭展翅,交叠在一起,背后是一日高升。 这是那个祁家人说的白鹤服? 他想起那祁家人的话,忍不住皱起眉。 “白鹤在家族可是至高无上的荣耀,就算是家主也未必能得到一件,所以每次得到这件衣服的人,无一不是家族上下一致承认的天才,那位先祖,更是在十七岁就得此殊荣……哪怕是在祁家最鼎盛之时,也不曾有过不到弱冠就赐服的先例啊!” 吴封只知道鹤服是明清一品官的官服,他不知道,对于那些追求玄学道法,游离在阴阳之间的人,这或许还有一层更高的意义和期盼,比如: ——羽化登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