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夜探廖云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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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然不知回去后将要面对什么,东方阙一步三晃离开,甚是为自己的恶作剧而洋洋得意。 哼,和朕斗?朕从小到大写的检讨比一本都厚,没有人能比朕更懂糊弄! 算算也有几日没去看杨柳卿了,她向来体弱多病,一个人孤孤单单又没什么朋友,肯定边翘首盼着朕来边哭鼻子呢。 然而他才刚走到盈荷殿的外墙边,就听见里面传来迷之声响。 “嘿~!”“吼~!”“哈~!” 这熟悉的声音…… 东方阙表情一僵,提醒自己一定是错觉是错觉……淑妃知书达理温婉可人,怎么会发出这么……呃,雄浑的呼喝…… 但事实证明他想错了。 瞪着池塘边那个捡石头打水漂、满手湿泥却兴高采烈的少女,东方阙无语了好一阵子。 杨柳卿又在侍女的劝阻下闹腾了会儿,停下擦了擦满头的汗,不经意侧身,这才乍然发现了他,惊喜地喊:“皇上,你什么时候来的?” 少女发鬓凌乱、衣衫不整地迎上前,神情却欢快明朗没有一丝阴霾。东方阙无奈地掏出手帕来,一一抹去她脸上的泥点子。 “朕差点以为走错了地方,绕到猴山去了。” 杨柳卿闻言也不生气,不好意思地提了提湿淋淋的裙裾。“哎呀,这不是整日练琴绣花怪无聊的么……打水漂还是皇上亲自教我的,哪有嫌弃的道理?” “口齿倒是伶俐。”东方阙眼神示意侍女把缥碧色的披风给她系好,“‘立秋凉风至’,你就这么在外面乱跑,回头染了风寒,你哥不得扒了朕的皮?” “哪里哪里,兄长就是看着凶巴巴,其实他心里可疼陛下了。”杨柳卿笑吟吟地说,知道东方阙就喜欢听这个。“你们最近又偷偷私会去啦?兄长他还好吗,有没有想我?” 两人边谈笑着边返回主殿,东方阙亲自监督她喝了调理身体的药,又替臧山河叮嘱了些有的没的才走。 其实他心里对她是有所亏欠的。 东方阙默默穿越冷清萧瑟的御花园,昔日姹紫嫣红不再,凋谢的木芙蓉落了满地,殷殷如血。 他心想,芳华一生何其短暂,而即便他内心如何不忍,它最美的花期也注将要埋葬在这深宫之中了。 …… 满腹心事地不知走了多久,待他抬眼瞥见那座熟悉的殿宇,再想回头时,却发现自己竟挪不动步子。 随着与臧山河感情日笃,他已经很有一段日子没来过这里了。东方阙原以为爱意会渐渐冲刷掉浓烈的恨,或许两人此生不复相见才最好。 直到时隔多月,他又重新站在了这里,心底因为那人泛起的波澜却分毫未改。 他怔怔立在那里的工夫,一个黑衣人跨出门槛望了望天,活动了两下筋骨,看见他后立马瞪大了眼,跪地行礼。“陛下……!” 东方阙连忙抬手示意他噤声,黑衣人满脸疑惑地抬头仰视他。 皇帝犹豫不知该如何开口,半晌,才轻轻地道:“三哥……庶人阑,他还好吗?” “回陛下,之前已经遵照您的吩咐停了他的调教。但、但身体是有底子在的,只要您想,随时都可以……” 黑衣人显然误会了他的意思,舌灿莲花地劝说他进殿,话中充满了暧昧的暗示。东方阙心情复杂地打断他:“朕,就不进去了……你们好好照顾他罢。吃穿用度若有缺,和陈公公说一声便是。” 对方虽心有不甘,但不敢违抗皇命,又恭恭敬敬磕了个头,目送他远去。 …… 五日后,煌都市集。 臧大将军一脸不乐意地跟在东方阙屁股后面,“不就是去抄一座破道观吗,干嘛非拉上我?” “这次情况非比寻常。朕派出去侦查的暗卫一去不还、音讯全无,消失的官员也不减反增,少不得亲自一探。但又不好兴师动众,免得打草惊蛇……这两百精兵由你率领岂不正合适?一直也没机会松松筋骨,你虽看似不情愿,心里早就乐坏了吧?” 臧山河仍嘴硬道:“我可半点也不想去!堂堂大将军去砸人场子,简直是杀鸡用牛刀。” 彼时他们正沿着熙熙攘攘的大街漫步,军队抄小路往京郊去了,约好酉时和他们在山脚下汇合。 东方阙闻言幽幽叹了口气。“倘若真如叶丞相所言,有人蓄意谋反,威胁皇权……朕在朝中本就孤立无援,连大将军也要这般冷眼旁观吗?” 臧山河神情顿时不自在起来,视线四处游移,紧张别扭地咳嗽一声,低道:“我又不是那个意思……你我早已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危难临头,我怎能见死不救。” 东方阙幕离后的脸孔露出一点狡黠笑意,臧山河却毫无所觉,顿了顿又问:“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跟来?万一真的交战……” “对朕有点信心好不好?身为九五至尊,六艺还是拿得出手的。即便帮不上忙,也不至于拖你们后腿。”正说着,东方阙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语气忿忿不平:“那个丹慕实在是过分!之前非逼朕写那劳什子保证书,一个月只能外宿三次……没办法,朕只好来带薪约会了!” 臧山河听完了来龙去脉,差点笑厥过去。他就说皇帝这几天怎么没动静,原来是被拿捏住了。对此他的感想只有四个字:喜大普奔。 “哎,瞧一瞧看一看了啊!‘皇上大婚之夜,他骑上战马欲远走边疆,结果尚未出城,身后传来一声嘶吼:你敢走,朕就让你的meimei一辈子守寡!’知名写手正版授权,讲述当今圣上与大将军虐身虐心的旷世绝恋,内含不为人知的床笫秘辛!” 路边书肆声情并茂的吆喝把两人都惊呆了,东方阙不由自主地凑上前,立刻被卖书的大嫂硬塞了一本。 “小兄弟爱好挺特殊啊,买一册回去读读?这都是一个系列,你拿的那本是最新的,皇帝攻将军受,床戏激烈又销魂,本人看了都说好!煌都的小姐夫人们早早就预定了,只剩最后二十本,先到先得!” 东方阙愣愣地翻过书的正面,竟然没有名字,只在左下角有四个小字:南风连锁。 此时臧山河黑着脸冲过来,一把将书夺走,叱道:“青天白日,公然藐视皇威、传播yin秽色情书籍,小心我到官府举报你!” 臧山河人高马大、身材健硕,大婶却毫不示弱,叉着腰泼辣地还击:“那你赶紧去啊?我倒要看看他们凭什么抓我?我卖黄书怎么了,又不卖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官老爷管天管地,还管老百姓怎么娱乐?卖黄书是碍着他们处理国家大事了,还是影响他们大鱼大rou、夜夜笙歌了?再说食色性也,欲望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有本事他们这辈子别和老婆行房事啊?” “你……!”臧山河一时竟被噎得哑口无言,东方阙赶紧憋着笑将他扯远,扔给大嫂一块碎银:“他和您逗闷子呢大嫂!放心吧,当朝天子心胸豁达,不会因为这种事就降罪的!” 眼见东方阙心情甚佳地将那本书揣进怀里,臧山河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大步流星前行,不论对方再怎么挑逗也不肯理会了。 …… 臧大将军虽然性子暴烈,但好在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与军队汇合后恢复平日威严冷峻的模样,也暂且将私怨抛到一旁。 “跟在我身边,别离太远。”山路崎岖难行,臧山河回头叮嘱东方阙,偶尔需要下马步行,更恨不能两眼都黏在人身上。 此次出宫东方阙服饰极为低调,头上还戴着幕离,军士们不明所以,都暗暗揣测将军背着皇帝有了新欢,纷纷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什么也没有看见。 从半山腰开始,周遭渐渐变得浓雾弥漫,部分士兵点燃了火把,昏暗光线下树木愈发显得鬼影幢幢。 众人心里都绷了一根弦,东方阙却是个安静不住的人,在臧山河耳边闲唠:“我也打听过这廖云观,从前似乎一直破落冷清,不知何时有了香客信徒。如果是最近才兴旺起来的,背后cao纵的人也有两下子。” “我年纪不大的时候,听祖父无意提到过。”臧山河露出几分思索的神色,“廖云观是前朝遗留下来的宫庙,之所以存续,传说有隐世高人深居于此,但遇人上门拜谒却又不见人影。据前朝遗民所言,此处祈福化灾颇为灵验。” 东方阙对此嗤之以鼻,冷哼道:“再如何灵验,能给朕的老二开光吗?” “……不能吧?”臧山河语气有些不大确定。 “那要它有何用,推了!” 看着臧山河一脸懵逼的表情,东方阙心想,若真能给那活儿开光,朕非狠狠干你个三天三夜,像书里写的那样把你草到哭着求朕不可! 就在他满脑子龌龊想法的时候,一行人已经瞧见了远处道观内宝塔的尖顶,在渐沉的暮色里宛如一把倒插的宝剑。 全员悄无声息地加速行进,这回连东方阙都老老实实闭上了嘴。 又过了半个时辰左右,军队在牌楼外列阵,此地不仅雾大得伸手不见五指,且从内部散发出一股恶臭,简直就像是…… 东方阙和臧山河对视了一眼,两人的脸色都变了。 战场上总是一马当先的臧山河,此番却拉着东方阙走到队伍的中上游,喝令简短有力:“突进!” 前锋立即作出御敌的姿态,周围的一圈士兵卖力挥舞着火把,驱散雾气,后续涌入的兵卒终于勉强看清了景象的轮廓。 廖云观的规模并不大,两侧建有对称的钟楼和鼓楼,装饰带些许宗教色彩,总体布局与宫殿建筑并无二致。 奇怪的是,观内始终一片死寂,连个活人的影子都见不到。 等到脚边的雾气也散得七七八八,前头忽然传来几声惊呼,随后便是一片混战厮杀之声。 “果然是那些道士!”臧山河眉头紧蹙,一边紧盯战局边攥紧了手中银枪,东方阙见状很有眼色道:“我去寻个僻静处见机行事,你自己小心点!” 暂别之后,东方阙飞身跃上一棵古松,取下背后弓箭,搭弦瞄准殿前那些不要命般袭向士兵的道人,看清他们脚下践踏的、台阶两侧堆积的……赫然是数余具身着官服、皮rou腐烂的死尸! 他的手只微微抖了一下便重新稳住,瞄准一人心口先放一矢,后六矢连续而去,矢矢相属,若连珠之相衔,七发尽皆命中,无一遗漏。 然而这一批人倒下了,却立马有更多的人前赴后继。 东方阙每次都固定集火一个方位,臧山河便默契十足地调头去攻击另一侧方。出枪时,似潜龙出水;收枪时,如猛虎入洞;舞动时,寒星点点,银光烁烁,泼水不能入,矢石所不能摧! 东方阙只稍稍分神欣赏了一瞬间,耳边骤然疾风至,他立时闪躲却仍是迟了,箭矢钻入臂膀时飞起一簇血花,东方阙因惯性从树上跌落,倒转的视角里,他清晰地看见臧山河拼了命冲过来,而他背后三剑齐出,眼看就要削去他的首级! “景川!!”他用力嘶吼了一声,臧山河闻言浑身一震,旋身去扫四周密不透风的剑势,余光看见几个道人飞身到树下,挥起的剑刃映着火光,他遍身血液骤凉。 千钧一发之际,半空不知何时倏然浮现一柄长剑,须臾又分成三道冰蓝色的剑光,剑身不疾不徐倒转,随后猛地刺向那几名道人的后背! 东方阙尚未看清发生了什么,面前三人的手或脚就被死死钉在了地上,一时痛呼惨嚎不止。 漫天四溢的清光中,一人身着纤尘不染的白衣翩然落地,分明生得清雅俊美,眉眼却仿佛染了层霜雪般淡漠、疏离。 “清虚之地,不容擅闯。”面对满眼的杀戮血腥,他的表情和语气都极为平静。 这是他出现后说的第一句话。而他的第二句话是—— “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