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方远

    巨大的飞行器降落在贫民窟外的街道上。

    小小的阿远躲在了温柔的军官的身后，偷偷探出了一个脑袋，瞄着飞行器缓缓打开的门。

    从上面走下来的男人身穿笔挺的深绿色军装，没有张望，直直地朝他走来。

    他长着和mama有几分相像的面孔，笑的时候眼睛会眯起来。

    周围的军官都朝他敬礼，他笑着挥挥手，蹲下身子，单膝跪地，完全不嫌弃地上满是尘土，会弄脏他的裤子。

    他朝自己伸出手，声音听起来比温柔军官还要温柔：“阿远，哥哥来接你回家了。”

    从此以后阿远有了姓，改名叫方远。

    那年方远十一岁。

    铁桶一样的飞行器载着他飞到天上，然后落在空中的平台上，哥哥抱着他走进平台上的房子里，把他从噩梦中救出来，带回到mama描述的、只会在梦中出现的漂亮花园里。

    哥哥说，小咪不要怕，以后哥哥保护你，不会再让你吃半分苦。

    小咪是哥哥给他起的小名，哥哥说因为他很像以前家里养的小猫，小猫也叫小咪。

    他懵懵懂懂，不知道半分苦什么，但知道哥哥是什么。

    哥哥是他的天神。

    但是没过多久，哥哥却来和他说，要先把他寄养到别人家里一段时间，问他愿不愿意。

    当然哥哥也说，如果小咪不愿意，那就不去，哥哥保证过会保护小咪。

    但是他不想给哥哥添麻烦，他害怕哥哥觉得他麻烦，害怕自己会被丢掉。

    毕竟小咪听起来就很容易被丢掉。

    所以他说，哥哥，我愿意，去哪里都行。

    然后一晃四年，他换过无数个寄养家庭。有的家庭他住了几天，有的住了几个月；有的家庭对他百般讨好巴结，也有对他十分惧怕的。

    但是无一例外，想要探究他身份的，再也没有出现在帝都里。

    哥哥每周末会固定打来全息视频，和他随便聊聊天，或者就是看着他，什么也不说。

    有时候哥哥会接他出去玩，带他去游乐场，带他去电影院，或者去逛商场，但是这些地方全部都空无一人。

    他没有像寄养家庭的孩子们一样去上学，哥哥给他请了老师，每隔一天会来给他上一次课。

    他忍受着那些包含各种情绪、意义不明的目光，不断告诉自己这都是为了以后能跟哥哥永远在一起。

    mama说过，艰辛之后的果实才最美味，忍耐是一种美德。

    好在哥哥没有让他等太久。

    哥哥来接他回家的那天，他坐在哥哥的小轿车里，看见街道上挂满了彩旗，人们拥挤在街道上，吹着小喇叭，鼓着掌，在脸颊上涂上帝国的五彩旗，手里拿着、身上披着鲜艳的五彩旗，大声欢呼着。

    他坐在哥哥腿上，被哥哥抱在怀里，把窗外的景象映了满眼。

    再次回到皇宫，他已经对侍卫官和女仆们的行礼见怪不怪，也逐渐学会同他们打招呼、开玩笑。

    哥哥说小咪不用害怕，你想要什么哥哥都能给你拿来，你以后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

    他其实已经不是小孩了，被寄养的四年里他知道了很多，不再是初入皇宫时只会抱着哥哥大腿的小孩了。

    可哥哥认定了他就是，还因为担心他睡觉踢被子着凉，要他跟自己睡一张床、一个被窝。

    他不敢，胡乱瞎编了个理由，想要住到外面去。

    没想到哥哥一下就答应了，还笑着揉乱他的头发，说小咪长大了。

    自此之后，他就开始试探哥哥的底线，比如在他开会的时候突然闯进门给他看自己抓的蝴蝶，比如在他有舞会的时候要他陪自己一起种花，再比如跟他说自己想要收藏家晒出的孤品戒指。

    没有一次哥哥没有满足他。甚至哥哥会叫侍卫官找带孔玻璃罩来困住蝴蝶，就放在会议桌上，直到会议结束，然后告诉他蝴蝶很美也很脆弱，之后陪他一起去花园里放生；甚至哥哥会脱下得体却并不方便的礼服，摘下洁白无瑕的手套，跟他一起跪在土里，埋下一株又一株美丽的玫瑰；甚至哥哥会找到打造戒指的工匠，请他为自己定制一枚更好、更适合自己的。

    哥哥说什么都给到他，那就是真的都给到他，哪怕他要星星要月亮，哥哥也会真的摘下来，捧到他面前。

    他躺在哥哥给他制造的雪里，挥动手臂摆动腿，在雪里制造了一个大字的坑，朝着飘落下来的六角雪花吹了口白气。

    哥哥说，小咪可以更娇惯一点，因为哥哥只有小咪一个弟弟。

    轻柔的雪花落在脸上，融成点点凉意。

    他惬意地打了个哈欠，心想还可以再娇惯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