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鞭
“唔……” 他怎么睡着了? 洛闻清大梦一场,精神还是恍惚的,梦境中的一切并未消散,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加清晰。他支身坐起,发现自己还躺在师尊洞府的玉床上。 依稀记得是师尊要检查他的神识灵脉,后来那股木系灵根游走在身体里,舒适和疲倦一齐席卷过来,他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他居然就这么没心没肺地失去意识了! 虽说男神对自己的态度确实出乎意料地温和,倒也不至于就能立刻放下戒心呼呼大睡吧!洛闻清没想到自己会这么不争气,就差在脸上写下“师尊可以为所欲为”了。 不过……他这般缺少戒备,探查后的穆寻还没将他丢下山崖? 青年赤足踩在地面上,奇特的触感瞬间将他注意力拉回到洞府。书中对穆寻洞府的描述只有寥寥几句,多的是讲它过于简陋。虽说修士不惧风雨,更不像凡人那般食五谷杂粮。 但大部分修士在修为有所进展,灵石灵器积累下部分的时候,都会把自己的洞府装饰一番,虽不至于豪华骄奢,却也多少有彰显主人性格和身份的成分在其中。像魔尊陆池的洞府便是妖异的金与红,双手合拢才能包住的夜明珠,赤色布料上交颈缠绵的凤凰…… 倒是颇符合魔尊那华丽又不正经的性子。 或许只有他师尊的问水山,才真正配的上“洞府”二字。自然形成的偌大山洞中,便只有孤零零一架玉床,其余便保持着其本真。 什么都没有。 因此,洛闻清在没寻到鞋履赤足下床时还有些小心,生怕自己踩到植被或者碎石。然当他脚掌触地,猛然发现接触面居然是柔软带着温度的。 “师尊?” 有些不对劲。 他摸摸自己僵硬的脖颈,皮肤上似乎还残留了些湿润感觉。若有水镜在前,青年必能发现皮rou上点点艳红痕迹。 “嗯?” 白衣师尊盘坐在一团墨绿之上,闻言睁眼看向自己。师尊墨发垂腰,瘦削的身体勉强支撑起单薄法袍。男人站起身,覆着青筋苍白赤足踩到地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阿清,终于醒了。”穆寻指尖微凉,指腹擦过脸侧。他动作很轻,好似自己抚摸的是什么绝世珍宝。“可还有哪里不适?” 洛闻清摇头,“我好的很,倒是师尊。您的伤——” “不重要。” 白衣师尊却是突然收了手,动作间卷起一缕湿冷的风。洛闻清敏锐地看过去,发现在雪白法袍翻动的瞬间,男人裸露在外的部分胸膛内侧游走着些许诡异的暗红痕迹。 那是——诅咒、心魔还是反噬? 他敏锐地察觉到穆寻隐约展现出对此的抗拒。也幸好洛闻清记性很好,迅速将那一块皮肤上的纹路记在心中。想着之后得了机缘后可以多注意些。 实在见不得纸片人男神憔悴成这个模样,尤其他就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 “说来,师兄提到过不久二十年一度的门派大比便要开始了。阿清准备得如何?” 洛闻清浑身一凛,下意识立正站直。总想起在原世界被教师叫起来回答问题的场景,简单描述几句自己修炼的进度,却发现白衣剑神望着自己,眼底似乎蕴着浅淡的笑意。 “就是这样了……” 他记不清文中原主修炼速度具体到什么情况,但自从自己接手这具身体,吐纳灵气磨炼剑意居然都轻易便上了手。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在地球当普通人的二十六年是不是曾被外星人抓走进行了身体改造。 青年的目光澄澈依旧,清润动听的嗓音中藏着几分小心翼翼。穆浔探手,指尖悄无声息地绕上小徒弟一缕墨发。 “好。”压下喉头涌上的酸痒,男人面不改色继续道,“带上这个。” 那是条泛着紫光的灵鞭,鞭身通身呈纯黑色,可柔可刚,伸缩自如。饶是洛闻清看清眼前之物,脑海中也空白了一瞬。 “你会喜欢的。” 对此,剑神本尊似乎不打算多作解释,交到他手中后又弯身在自己腰间挂上一枚墨绿锦囊。 “拿着吧。”男人嗓音微哑,“都是修行必要的东西。本次大比排行前十者可获得进入灵虚秘境的资格,多备些防身的东西也无妨。” 洛闻清哭笑不得,且不说初来乍到的他能不能在人才济济的正清派大比中崭露头角。如今一切都未开始,甚至万人迷卫迟欢也刚入正清派,师尊那颗金手指老爷爷的心就压抑不住了吗? 他拽住男人衣袖,“师尊,这我不能收。” 白衣剑尊动作凝固,停在小徒弟衣带上的双手一紧。冷白的手背上除了青筋,又浮起条条诡异的鲜红咒文。 “为何不收?” 他的阿清在外煞是有礼有节,行的是谦谦公子之姿。唯独面对自己时不会在意人情礼仪,二人在问水上生活了太久,又都是喜静的性子。久而久之便结下了深刻的羁绊。 难道唤回阿清的代价,除了记忆,还要推着自己成为小徒弟的“陌生人”吗! 他怎么甘心,怎么可能甘心! 深埋心底已久的愤怒偏执喷涌而出。男人眼底渐渐染上血色,攀爬在背上的暗红咒文咕啾啾地扭曲延伸,埋藏地下的粗壮藤蔓虬结喷张,下一刻就要破土而出。 咕咚咚——轰隆隆—— 把他留在问水山上吧。只有他二人在这座翠绿牢笼中,一如既往。 或许只有这样,他才不会被丢下,才能被小徒弟重视。 才不用……枯守着那些回忆…… 脚下土地似有什么在翻涌,不知从何处传来窸窣的连续响动声。几乎是下意识的,洛闻清抓住身前人手腕。 “是哪里在地动,师尊,我们先出去!”他召来佩剑,抓着白衣剑尊急道,“您的手——怎么会这么凉?” 匆忙之下洛闻清也记不得旁的,迅速捏诀捧出个蓝紫色的火球,雷炎温度很高,甚至到了足以对周遭植物产生影响的程度。当然,对穆浔这颗活了万万年的老妖怪来说,根本没有影响。但他垂下眼睫,声音很轻。 “烫。” 哦对,雷灵根攻击性强,对温和主生的木灵根刺激性最大。洛闻清五指一缩打散雷炎火球,“那该怎么办?我去请丹峰峰主给您看看?” “不必。”白衣剑神淡淡道,“为师心中有数。阿清靠近些便好。” 方才诡异的动静已经停了下来,洛闻清依言凑得近了些,草木清香骤然清晰。该说不愧是他看上的纸片人男神吗,五官清冷端正,深邃的眉眼间藏着几分锐利感,但眼睫却又长又密,半垂下来时倒是添了几分柔和温度。 男人修长而白皙的颈间缀了颗墨小痣,就嵌在凸起的喉结旁,无端为其增了些性感意味。抓住男人手腕的手骤然松开,笼罩在师尊气息中的他有些不知所措。 有些,太近了…… 那清清浅浅,带着温度的气息好像都吹过了耳旁。洛闻清记忆中从没有和任何人如此亲近过,他从小就无父无母,同学朋友之间也遵循着社交距离。这还是第一次,几乎埋进旁人的怀抱之中。 “再近些阿清。”穆浔呼吸急促,垂在两旁的手微微颤抖,“再近些,为师冷。” 话语脆弱又惹人怜,可那双眼分明被血色和痴狂笼罩! “师尊,这样可以吗?” 两人之间所距不过一掌宽的距离,男人消瘦苍白的胸膛即将蹭到鼻尖。对方似乎还不满意,低声让他再近一些。洛闻清无法,干脆两眼一闭撞进对方怀里。 反正他是雷灵根,向来体热。充当一次男神的暖水袋而已。 “呵……” 动作间似乎听到师尊低笑了一声,那怀抱并不像想象中湿冷冰凉,更像阳光晒过的草地,踏实可靠中还带着莫名其妙的安心感。 “阿清,为何不收?” 因为我不是你的大徒弟,而你心爱的小徒弟还没入门。这种理由他怎可能说的出口。 洛闻清眨眨眼睛,乖巧道,“因为师尊心魔未定,我不想让您担心。而且,历练是修道者个人的磨炼……” 下颚施加的力度让他猝不及防地抬起头,正视那双幽幽眼眸。 “所以呢?” 他只能老实说:“师尊待我已足够好,以后若是您想收新徒……唔。” 唇被按住了。 青年蓦然睁大了瑞凤眼,倒有几分猫儿的神态。 “我不会收新的徒弟。”覆着薄茧的指腹用力蹭了蹭浅色唇瓣,穆浔平静道,“永远不会。” 【师尊。】烛火摇摆的客栈中,青年靠在墙上小憩。 【您打算什么时候给我添个师弟师妹呀?】 他记得当时自己心中一突,【怎么说起这个,你想要?】 【唔……有些吧。就我一个人在身边,您不会寂寞吗?况且有小徒弟的话,问水山也不会那么冷清,到时候您可以——】 穆浔,不,彼时他的名字还叫穆寻。男人越听眉头别得越紧,【为师考虑考虑。】 他心中隐约生出不想被旁人打扰与小徒弟生活的奇怪想法。当时却认为是错觉,完全忽略掉了,也没注意到小徒弟听了他话后如释重负的苦笑。 更没想到那是他们二人……最后一次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