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情

    林惊堂出生的时候哭声特别大，响亮到整个楼道里都回荡着他的声音，坐在手术室外的人都被吓了一大跳。所以他的奶奶给他取名惊堂，希望他以后走在哪都是响响亮亮的，能做出一番惊人的事业。

    但天不遂人愿，林惊堂跟这个名字沾不上一点儿边。他太普通太平凡了，他都不是在你生活里能回想起来的普通人，他已经是你看了一眼然后下一秒就彻底遗忘掉这个人的普通。

    平平淡淡的长相，普普通通的身高还有清瘦的身材。唯一不那么普通的大概就是学习成绩，还算得上不错。但这也要归因于他有些木讷内向的性格，每天坐在课桌前也不常跟同学讲话，带着一个能遮住半张脸的黑框眼镜埋着头看书写作业。

    大概是父母也已经无奈于他的普通，于是在林惊堂初中的时候两人又生了一个儿子。林惊堂的弟弟林家杭应该是弥补了哥哥所有的缺陷，他活泼乖巧，聪明外向，长得又漂亮又耀眼。他的出生夺取了父母所有的关注和期待，有时候待在家里，林惊堂看着他们总是忍不住的觉得他们才应该是完整的一家人，而自己真的很多余。

    好在还有奶奶，奶奶对林惊堂一直很好，有时候给兄弟两人买了东西后甚至还会偷偷塞点别的给他。她总是会拉着林惊堂的手说：“惊堂啊，你是个好孩子，奶奶最喜欢你了。”

    平凡有平凡的好，不受父母重视也有不受父母重视的好。在离开家出发去外地上大学的前一天，林惊堂跟父母坦白自己的性向时两人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说自己想好了就行。

    上了大学后，除开学费，林惊堂再很少找家里要钱，日常的生活费都是奶奶趁他不注意塞他衣服里以及他自己打工赚来的。

    最近他找到一家在酒店大堂里当服务生的兼职，这家酒店规格很高，工资也不低，经理让林惊堂来上班的时候他还挺高兴的。

    跟他一起工作的是一个叫魏嘉的女生，看着和他差不多大估计也是来兼职的，只不过看她的熟练程度应该比他早入职很久。

    这天换班之前魏嘉兴高采烈的拿了个小瓶子到林惊堂身边说：“手伸出来，你帮我闻闻好不好闻。”

    “这是什么？”林惊堂疑惑伸出手腕。

    “我想给男朋友买瓶香水，我觉得这个挺好闻的，你帮我选一下。”说着她往林惊堂的手腕上喷了一点。

    视力不好的人，其他感官总要比平常人更敏锐一些。林惊堂近视严重，相对应的，他的嗅觉格外的好。

    林惊堂低下头把鼻尖贴着手腕轻轻嗅了嗅，几乎是一瞬间他的眼睛就亮了。就好像去到了盛夏的海边，身边有一个榨柠檬汁的小摊，新鲜明亮的柠檬爆开，星星点点的汁液落满全身。一阵海风吹过，裹挟着远处雪松里的冷冽清爽，被海面上热烈的阳光一照又染了一点暖暖的白花香。

    实在是太好闻，林惊堂贴着手腕闻了好久。他实在想象不出来该是什么样的人才能配得上这款香，太青涩的男生喷显得油腻做作，太成熟的男性喷又与香里的清爽违和。想了很久他也没能想象出一个合适的形象。

    “好闻吗？”魏嘉见林惊堂久久不说话便问道。

    “好闻，好闻。”林惊堂抬头。好闻到他都忍不住想，如果哪一天碰到一个喷这个香水的男生，他一定会爱上他。“这个香水叫什么？”

    “阿玛尼的寄情。”

    “噢。”林惊堂点点头，是他买不起的香水。他又抬起手腕闻了闻，想趁香味散去前多闻一点。

    下午的时候林惊堂站在吧台后清理杯子，突然闻到一股清晰的香水味，就是早上闻到的香水味。他以为是魏嘉又在试香水，但刚抬起头就怔住了。

    香味的来源是站在吧台前的男人。如果说之前林惊堂想不到一个与这个香味匹配的形象，那么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他所有要求和幻想的具象化。

    不是刚入社会初出茅庐男生的青涩莽撞，也没有在职场勾心斗角带出来的圆滑油腻。他是一种恰到好处的成熟与稳重，你甚至能从他的神态里看出一点点保留下来的专属于少年的意气风发。

    他瞟了一眼看着他目瞪口呆的林惊堂，用指尖敲敲台面，言简意赅说了句“一杯冰美式。”然后就走了。

    林惊堂盯着他挺拔的背影。蓝黑色的修身西装勾勒出他完美的身形，宽肩窄腰，一双长腿一步一步简直就是踩在林惊堂心坎坎上。

    那个男人身上的余味还在林惊堂鼻腔里萦绕。他的心狂跳不止，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有这么好看的人呢？

    魏嘉看到林惊堂站在那发呆就走过去顺着他的视线看，然后笑着说：“看什么呢。”

    林惊堂惊慌回过神，低头掩饰自己的慌乱：“没看什么。”

    魏嘉笑出声：“在看赵总啊。他帅吧，太帅了，又高又帅身材又好，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也被他帅傻了。”

    林惊堂转过头问她：“赵总？你认识他？”

    “他总来这里喝咖啡，基本都是点一杯冰美式。上次见经理叫他赵总，我也就跟着这么叫了。”说完她就去磨咖啡豆。

    林惊堂还站在原地处于一种混沌之中，等闻到一阵浓郁的咖啡香才看到魏嘉已经把咖啡做好了。他犹豫了几秒，还是走过去问：“魏嘉，能让我去送吗？”

    “行啊。”魏嘉手边还有几单没做的饮品，有人帮忙送她就不那么急了。

    林惊堂端着咖啡碟小心翼翼走到赵合德座位边，把咖啡放到桌子上时手指都克制不住的在抖。

    “先生，您的咖啡。”

    赵合德的余光看到了林惊堂抖动的指尖，他放下文件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实在是毫无特色的一张脸，跟白开水似的寡淡又无味。半张脸都被那副厚厚的黑框眼镜遮住，但还是掩不住他脸上的紧张和激动。

    赵合德靠在椅背上，两只长腿随意叠在一起：“我之前怎么没在这里见过你？”

    林惊堂下意识推了推镜框，“我前几天才来。”

    赵合德点点头没再说话。

    林惊堂见赵合德似乎没有别的事，稍稍弯了弯腰就转身往回走。

    赵合德浅浅勾勾嘴角。或许是同类人相互吸引，或许是他的雷达实在是灵验，也可能是他对自己太有自信。就凭林惊堂刚刚的一点反应，他就能猜到这个男孩儿对自己有意思。

    他看着林惊堂离开的身影。身材有些消瘦，个子也不算高。他的目光继续往下移，流转到某个地方的时候突然停住了，也不算什么都没有。

    酒店服务生的制服大多剪裁都不算太好，用料也很一般，很少能有人把它穿的好看，特别是裤子。但是林惊堂穿起来却意外的合身，尤其是臀部，把黑色的裤子撑出来一个挺翘饱满的弧度，甚至让人忍不住幻想一下它柔软的触感。

    赵合德端起咖啡小小尝了一口，目光还停留在林惊堂身上。过了半晌，他拨出一串号码接通，那边传来一个娇软的男声。

    “合德。”

    “今晚有事吗？没事就过来吧。”

    “好呢。”

    赵合德挂断电话，目光再一次往吧台看，正好对上林惊堂看他的眼睛。林惊堂惊乱低头假装是无意对上，赵合德笑了笑不再看他，喝完咖啡便直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