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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四章、结果

    第六百八十四章、结果

    子吟被带到军统的刑讯房,就见怒洋戎装笔挺的站在里头,他的头发整齐的用生发油蘸着梳,把那张俊美的脸容都全然露出来了,很乾净很好看……就和梦里一样。

    「怒洋。」子吟看着他,低声喊道。

    怒洋给卫兵打了眼色,对方便关上门离去了,他走到子吟面前,垂首看着他:「抱歉,我这数天有事,没有过来。」

    「不打紧。」子吟低声说。

    两人相对而立,一时间竟是有些不知所言,子吟是被梦里的情境吓住了,尚有些後怕,而怒洋目光落在子吟的囚服和脚镣上,就道:「我有好消息,要与你说。」

    「好消息?」子吟微怔,「是甚麽?」

    「司法院重新审核了你的案子,以及入狱後的表现,决定给你酌量减刑。」怒洋今日刚从司法院取得减刑的公文,因此就一大早往监狱来了:「最快年末,你就可以出狱。」

    「减刑?」子吟乍闻这事,却是一脸不解的瞅着怒洋,「我没干甚麽……和大家一样每天劳动而己,为甚麽就突然得了减刑?」

    「你是误杀,不是谋杀。」怒洋垂眼看着子吟,就说:「杀人意图不在你。」

    「不……」子吟抿紧了唇:「是我亲自拿起枪,要杀震江的。」

    怒洋沉默半晌,就道:「那也是武子良营造出这样的局面,逼使你杀了四弟。」

    子吟倏地睁大了眼,从昨日蕴酿着的不安,便教他生出了莫名的恐慌,他突然就揪着怒洋的手:「你见过子良了?」

    当时的状况,除了林玉和子良是没有人能作准的。若怒洋能如此肯定,那唯一的可能就是……他见过子良,还从他口中知道了细节。

    怒洋目光一凛,便轻轻的嗯了一声。

    这回应却是更坐实子吟心底的猜想,他颤动着唇,就道:「昨天……狱里有一个人说,白家去南方打伏,他的儿子死在了淮安。」他说到这里,却是惶惶不安的看着怒洋,竟是一时不敢细问下去。

    怒洋眼里流转过无数的情绪,最终却是凑近子吟,贴着他的唇深深亲吻,那唇是软的、甜的,舌头就如过往一样交相缠绕,翻搅着口腔里的每一处。灼热的气息交融,而身体相贴之处,也是带着彼此的温度。

    怒洋缓缓移开了唇,便抬手摸着子吟的脸,最後一次珍惜的为他把发梢缭到耳後。

    「子吟。」怒洋就淡声道:「我不只见过他,我还杀了他。」

    子吟的眼睛便怔怔的定在怒洋脸上。

    怒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往日的温情蜜意在这一刻,也都全化作冷冰,他知道这必然要伤了子吟的心,然而比之让武子良活着,与子吟一再的纠缠不清,怒洋倒情愿是如此的。

    子吟哑着声音,就道:「为甚麽……」

    「杀人偿命,不是很合理麽?」怒洋淡然道。

    「震江是我杀的,是我为了保护子良……」

    「武子良借刀杀人的伎俩,你还不知道吗?」怒洋的眼睫便微微垂下,「他当年杀我,也不是亲自下的手。」

    子吟的神情就凝滞了,寒意从下窜上身体,喉头只感到乾涩。

    当年的事,他当然知道的清清楚楚,只是因为犯错的是子良,子吟就像那纵容孩子的长辈,故意的忽略不提。

    然而怒洋不可能不知道子良是杀他的元凶,大哥当时就已经猜出来了,还为此试探过子吟。子吟亦是怕他们要对付子良,从俄国归来後才会刻意拉拢,以和议化解两家的干戈。

    武家军和白家军的实力有多悬殊,子吟心里清楚,假若大哥要清算子良,弟弟是必败无疑的。

    和议谈过了,数年里彷佛相安无事,可武子良并不就此安份,他一直在积攒实力,又时刻谋着要夺回子吟。

    「怒洋……我……」子吟掐紧拳头,心里想着百般辩解之词,然而不管哪一句,都是苍白无力。

    他对子良的心就是偏的,偏的离经叛道、人尽皆知,就是子吟自己也一直怀着对怒洋的愧意。

    怒洋默默地等着子吟,看他反覆踌躇,终究是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比起说话,更早涌出来的却是眼泪。那无声滑落的泪水,就流满了子吟的脸。

    「怒洋……」子吟哽咽着,道:「对不起……」

    白怒洋心里有那麽一块,就彷佛慢慢的死去了。

    不知自己当年死的时候,子吟可也曾这般伤心流泪过?

    「你现在,该也不想再与我复婚了。」怒洋就把手缓缓的从子吟颊边抽离,说出断掉最後一丝念想的话:「祝你与大哥幸福。」

    很早以前,怒洋就已经说得很明白——三兄弟,是他最大的限度。

    子吟不是不懂,但他性子软和,总是活於妥协与摆布。婚事定下,他就成亲;大哥二哥要他,他也接受了;而武子良对他从小倚赖,子吟更是如何也割舍不下。

    一旦得此,便要失彼,子吟的多情对爱他之人而言,更像是无情。在子吟所活的半生里,他最对不住的人,自当是怒洋了。

    一朝别後,二地相悬,只说三四月,又谁知五六年?

    子吟是爱妻子的,但是妻子被疼爱的弟弟害死,他却是沉默的得过且过。

    然後震江也死了。

    怒洋如今的决绝,便是随着孽开花的恶果。

    子吟被带回作坊里,神情恍惚,眼眶微红,三魂七魄彷佛都散落四处了,只剩下一具躯壳坐在工作桌前,拿起工具干活。

    狱友们都关心的看向子吟,问道:「武先生,你没事吧?」他看起来可不对劲呢。

    「我没事。」子吟回道,却是连个牵强的笑容都做不出了,只是垂下眼,麻木的干活儿。

    狱友们左右交互神色,谁也不敢说话,就连与子吟平素最亲近的陈先生,也是默默的瞧他,不发一语。

    一天就这麽过去了,放饭的时候,子吟提着饭盘,就坐到一边的角落去,不与任何人交际。

    陈唯良皱了皱眉,便提着托盘,走到这偏远的一桌去,这一看,就见子吟虽吃着饭,脸色却是很苍白,嚼着的米饭彷佛都是苦的。

    「子吟。」陈唯良就说:「我能坐这里吗?」

    子吟抬眼见着陈先生,当即整了神情,就道:「嗯,请坐。」

    陈唯良坐到子吟的对头,看着他垂下眼默默吃饭,只是他的胃口必定是不好的,这吃了没几口,就把盘子搁一边了。

    「武先生。」陈唯良便像个慈祥的长辈,劝道:「不吃饭,就没力气干活。尽管天塌下来,饭也得吃啊。」

    「陈先生。」子吟声音嘶哑,只回道:「我弟弟过世了。」

    陈唯良提着筷子的手微顿,就道:「怎麽回事?」

    子吟苦涩的抿了抿唇:「和老栓的儿子一样。」

    陈唯良却是知道子吟的出身来历,目光不由一凛:「所以,白家是出兵把武家讨伐了?」

    子吟嘴巴张了又合,竟是不知如何去回应这个问答。想着想着,眼眶就泛起一点的红,随即就狼狈的把目光别到一处,是不愿让陈先生看到他的示弱。

    「抱歉,我不该问的。」陈唯良也体贴的垂下眼去,道:「子吟,先吃饭吧。」

    「嗯。」

    白怒洋从监狱离去,就驾车前往军营,去会见大哥。

    「司法部的减刑通知出来了,我今早已把它送到监狱。」

    白镇军才刚结束早上的军议,甚至还未听说司法部出了结果,他抬头看了看三弟,就道:「这麽快。」

    怒洋应了一声,便道,「武子良的事,我也说了。」

    白镇军就把手里的墨水笔放下,问道:「子吟怎麽样?」

    「他哭了。」怒洋就浅浅的,勾起抹自嘲的笑,「武子良就是他心头的一块rou。」

    白镇军蹙了蹙眉,「是啊……」却也早有预料,两人之间的对话必不尽愉快。

    「大哥明儿去看他吧。」怒洋垂下眼:「有大哥,他就会好了。」

    白镇军沉沉的拧着眉,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

    怒洋却是又主动提议,「我往後也和二哥一样,驻在防线里。京里只要大哥一人便够了。」

    白镇军知道三弟的用意,就是为了避着子吟,然而作为最後独占之人,白镇军心底却没有半点窃喜之感。

    在过去的三年,也是不曾有过。

    「三弟。」白镇军看着怒洋冷硬的神色,终是道,「我之前曾问过子吟,出狱後有甚麽事想做,他就一心念着要与你复婚。」

    怒洋神色微凝,末了,却是淡然地道:「他现在,就不会再这麽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