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记忆消逝的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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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天陆猷几人离开后，之后的每天叶淮几乎都会收到一束花，有时候是玫瑰；有时候是铃兰；有时候是郁金香；更多时候则是百合，他更喜欢的恰好还是百合，但记忆里分明有另束花占据了他整颗心，然而他还是忘记。

    之后的花束是黎意岚带来的，他并没有问是谁送的，因为答案在他心里已经有数，但收到花束无疑是快乐的，……他知道黎野很想让这快乐更长久些。

    偶尔送花是自我感动的敷衍与搪塞，而每天都自己挑好花束送来，是日日增长的喜爱与热忱，那之后每天收到花成为了他最想要分享的事情，每个见到他的人都能感受到那种简单的快乐。

    因为失忆，生活里的很多事情都失去了，甚至像是被全世界抛弃的人那般，但是快乐仿佛变得更简单起来，他变成一张纯洁无瑕的白纸，而花束是这段时间里最耀眼炫目的颜色。

    周雨每每到病房里就能看见，他带着从前如年少般的笑意与神情，怀抱着那束刚带来的花，“阿雨，你看，是百合。”

    ……他并不忍心破坏那样最简单的快乐，他不能因为自己走过生活这条风霜凄楚的路就为别人做决定，决定他还爱不爱黎野、决定他以后要成为怎么样的人……花是谁送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带给他快乐，这就足够了。

    哪怕最终这个人依然还是黎野，但这是他们间的事情，勿论谁都没有办法替他解决，最终任由发展变成的结果，是他们的选择，……可能是个好结果。

    周雨忍不住轻叹口气，觉得自己cao心的像是老妈子，但又无法克制，这个人啊……即便失忆，都还记着爱一个人的感觉。

    黎野……又何德何能。

    后来病房里堆着的花束渐渐多起来，柜子上已经摆不下，万幸的是，他是自己住单人病房，倒并不会影响到其余病友，但他并不舍得扔掉那些略微枯萎的花束，觉得遗憾，便想起学习花艺，想要用另种方法将这些花都留下来。

    那晚他便托黎意岚带来了裁剪花束需要的工具，之后的每天都在病房里从早到晚的研究，连手机都暂且被抛弃了。

    最终那些花束被做成干花，摆在了床头柜上，看着像是开了个小花店那般，布置温馨，令人心情忍不住变得更好，他已经察觉到做花艺的满足感是没有尽头的，每一束从自己手里诞生的花他都觉得兴奋与快乐，……可能这就是他平生所要追寻的自我价值的实现。

    于是再有人来看他的时候，便会得到一束做好的花束，陆猷调侃，“……别人来医院的时候都是抱着花进去看病人的，到我们这里反倒相反了，哥你准备以后开花店吗？我给你投资！”

    “带我啊，花店这么好的项目怎么能缺我呢？……然后再让意岚设计风格，让林逸和顾衍他们去考察，齐活了！”

    “别瞎给我应承，我还没答应呢，”顾衍道，“再说怎么都得看哥愿不愿意开花店啊，你们在这里激动有什么用。”

    见所有人都看着他，叶淮想了会儿，发觉前路漫漫，依然是漂浮着的渺小尘埃，便说道，“还不知道呢，以后再说吧。”

    黎意岚之后再来的时候，叶淮送给她一束郁金香，然后看着那些堆叠着的花束问道，“画展上可以用这些花束装饰吗？”

    他笑了笑，“来看我的人每天都会收到花，但我也会每天收到花，所以花堆在这里越来越多了，……我不想扔掉，它们应该有更好的归宿。”

    “……我能去看你的画展吗？”

    “当然，”黎意岚拨弄着手里的带着湿意的郁金香花瓣，微微弯唇苦笑了下，“原本这幅画就是送给你和我哥的，只是没想到……”

    短短几月，天翻地覆，世事巨变。

    叶淮没有理解到她话里的意思，毕竟那段时间于他而言是缺失的，那更像是另个平行时空里的自己，而不是他本人，因此他只是微微颔首，剪下了手里的花枝。

    然后他又想起黎意岚所说的哥哥应该是指黎野，虽然并没有人告诉他他们间的关系，但是距离他醒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已经能够根据具体的人事物猜出某些人的联系。

    而这段时间他与每个人见面都很频繁，黎意岚每晚都会抽时间过来陪他说说话，有时候还会带着付艺璇，虽然叶淮并不知道小女孩儿为什么那么喜欢他，还有些吵闹，但很可爱，更将病房变得没有那般冷漠了。

    周雨更是要负责他的三餐，两人形影不离，幸好最近他的实验并不忙，不用天天待在学校里等着发霉，导师听说他的事情，最终又给了他几周假期。

    秦垣偶尔会来看叶淮，他当然清楚其实他是来找周雨的，看他只是顺便而已，……虽然阿雨没有明说，但他从情绪的清晰感知与氛围便能看出他们间的感情。

    令人艳羡……好像他曾经也有这般的感情……是炽烈的……像是不知道怎么爱人的小狗……他们受伤……然后拥抱再亲吻……但是他们依然分开……

    那是谁……

    叶淮再想不起来了，虽然他很想记起来，但这个人更像是在他的生命里消失了，如果他某天有个被迫失忆的爱人，那他所有的生活一定是一团糟，一定是溢满痛楚的。

    他将见到的每副面孔都记在心里，但记得最深刻的黎野却只与他见了刚醒来的那一面，他不知道他是否想接近而又不敢，矛盾的心情仿佛像是曾经问自己“爱与否”的叶淮。

    他察觉到有些奇怪，于是问黎意岚，“黎野去哪里了？”他顿了会儿，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何问题，“他为什么没有再来看我了？”所有旁人都能意识到的委屈，而他自己毫无察觉的留给了黎野。

    “我哥……我哥这两天有些忙。”黎意岚只得先替黎野扯了谎，其实黎野每天都会跟着她过来，但只在转角的走廊里，并不接近病房，更不准备进来，然后抽着烟等她出来，再问最近叶淮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有没有害怕，有没有……

    黎意岚有时候被问得烦，想让黎野自己进去看看，但黎野沉默了很长时间，那根薄荷烟都被他吸完了，又带了颓丧与委屈，“我不知道……要怎么……”

    黎意岚便清楚了，他愧疚、疼、绝望、难过，但他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会变好，更不知道怎么才能让叶淮不要抛弃他离开，他虽然已经知道错了，但曾经发生的事情依然有目共睹。

    她说不出安慰的话，便靠着墙说，“哥既然做了这些事，就应该做好这些都是应得的准备，你觉得疼，可是曾经被你强暴的人还没来得及喊疼便被你的温柔欺骗，又因为相信你亲手喝了那杯带药的薄荷水，……我是他的话，我这辈子都会生理性厌恶薄荷这一类的东西，包括你。嫂子要是喜欢了别人，以后你干脆出家算了，别说我们认识你。”

    黎野苦笑了下，没有再回答。

    “你要是想见他的话，我明天带着他过来好吗？我哥会很高兴的。”

    “他怎么会很高兴？”叶淮将裁剪好的花枝裹进花束里，“他不是说……我们从前只是认识而已吗？”他像是赌气似的，没有等黎意岚回答，又轻叹道，“其实，我有感觉到他是在说谎，那天我看到他很难过，然后我也会有些难过，很奇怪，很难用语言去形容这种感觉，……意岚，我们以前是不是真的有一段特别的时间？”

    “阿雨他们好像都不太愿意提起他，……我看到他会觉得心脏很难受，不看到他又会觉得犹疑，我觉得好像忘记了一个特别重要的人，但我又不能确定，失忆以后我记性这些都变得很差，但是对人的情绪特别敏感，我其实感觉到他是不同的，他相较你们好像离我更近。”

    黎意岚看着他的神情，劝慰道，“没关系，想不起来就当是新的开始，我们都会重新开始，忘记以前那些不好的事情其实对你的恢复有帮助，万一你那些记忆里都是不开心不高兴还很难受的，……这样你会想要记起来吗？”

    叶淮沉默了会儿，“我不想我的人生里出现一段长达20年的空白，……你能明白那种感觉吗？就像是被抛弃又游离在世界以外的人，你们能聊起的所有话题，明明曾经的我有所参与，然而我不仅丝毫记不起来，还会被屏蔽在外，每当这时候我总会害怕，你们都在前进，而我是被留下的那个，……我不想要那种被丢弃的感觉了，那样不好。”

    黎意岚微微颔首，轻叹口气，“我能明白，不要害怕，你永远都不会是被留下的那个，我们都会帮你的，我们都是你的朋友，但你不要陷进想要恢复记忆的牛角尖里无法出来，……无论如何我们都得重新开始继续向前走的，”

    “……你和我哥很有意思，你们都觉得自己是被丢下的那个，所以又不敢接近，你问我你们是不是有段特别的时间，其实我根本不能确定，但是我觉得从前你们像是光芒于飞蛾的吸引，纵身一扑，便只剩下轰轰烈烈。”

    两人沉默了会儿，叶淮沉浸在思绪里一时间没有答话，黎意岚想想还是告诉叶淮，“所以你应该需要一个带着你找到记忆的人，如果你愿意的话，其实我哥是个很好的选择，……他每天都会和我过来看你，只是不想要你知道，我不知道你们以前究竟是怎么过来的，也不知道具体发生的事情，”

    “……我以前的有些话其实很鲁莽，我说我哥的这层厚障壁打破会很难，那时候我以为你们是相爱的，但我不知道我哥会做这些事情，对你的伤害一定很大，我代表以前的我和你道歉，希望你不要怪我那时候的莽撞，”她笑了笑，“……以前你一定很痛恨我这种为艺术而洋洋自得的语气吧，可惜我好像入魔似的，觉得自己始终为艺术而生，”

    她兀自说完，没有等叶淮的回话，“我去喊他进来，你们慢慢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