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莲花
这件事情很快被他抛之脑后,没再放在心上,赌得就是季承鄞百忙之中,不一定记得这件事情。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临近过年,官署逐渐繁忙起来,侯府下人们里里外外的打扫干净,因着主家大方,还没到过年就发好些银钱和年货,每个人都充满喜悦的气息,干活也很卖力认真。 因着陛下生辰已到,又跟新年接近,本该是办两场宫宴,最后陛下大手一挥,驳了礼部铺张浪费的想法,干脆联合在一起举办。 晏玖以前天不亮就得起床上朝,现在忙起来能睡一觉都是奢求,为了节约时间休息,连家都不回了,只在官署里过夜,沈琼华心疼的日日叫人送上保暖的换洗衣物和膳食,还有热腾腾驱寒姜汤。 在其他人浑身散发着不可言说气味,邋里邋遢时,晏玖的干净就很鹤立鸡群。 顶着同僚们羡慕嫉恨的目光,晏玖心中暗暗自喜,十分舒爽,别人忙过了时间吃冷饭时,他有热腾腾的饭菜,别人没衣服换洗时,他有穿不完的新衣,别人的鞋子破烂不保暖,他有厚实又好看的鞋及时送到……还有更多的好处不一一举例,晏玖记在心里,熬到放假那一天,他买了好些东西回去,全部都是送给沈琼华的。 沈琼华见他大包小包的回来,都吃了一惊,还以为是谁送的礼,听到是送给自己的,她表面说自己不需要,一边叫人把东西送回房间,可谓是言行不一。 晏玖哈哈一笑,回房洗漱完毕,同沈琼华共用晚饭。 沈琼华这段时间养的很好,不像之前那样憔悴消瘦,还多了些rou,面色红润,眼里都有光。 她的丈夫接纳了她,对她的好比从前更甚,她还有了对方的孩子,这样已经很好了,更多的她已经不再奢求,人要学会满足,太贪心了,只会一无所有。 “孩子怎么样,闹腾么。”晏玖亲自给沈琼华盛了一碗汤,自己也喝了一碗,一旁侍候的嬷嬷看着都不大好意思。 他们侯爷的人品自是没话说,从前待夫人礼遇有加相敬如宾,却冷淡淡的,看着不像是夫妻,如今两人和好了,晏侯爷做的也比寻常人家的丈夫还要好,好到让人都觉得怪异了。 在这以男人为天的时代,他对妻子的妥帖和信任,非比寻常。 沈琼华摇头,笑着道,“他很乖,不像嬷嬷们以前见过的妇人那般闹腾。”她接过晏玖递过来的汤,吃得很香。 晏玖见她胃口不错的样子也松了一口气,第一次当父亲,他也很紧张,如果沈琼华不舒服,他就不大放心让她cao持这一大家子的事务。 尽管他侯府已经算得上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干净,没有父母高堂压着,也没有小妾一堆,最简单不过的人口,尽管如此,大大小小的事情,各种人情往来并不轻松。 “如果觉得辛苦不用太勉强,叫底下的嬷嬷们帮忙分担些,实在不行,我也可以帮忙。” 这句话惊得众人咋舌,哪有男人管后宅的事情,就算是宠爱夫人也太过了些。 沈琼华连忙摇头,“侯爷尽说胡话,哪有男人做这些事情的,那岂不是做妻子的无能,拖了后腿?您还是莫要添乱了。” 晏玖只是“哦”了一声,不做解释,也不过分干涉。 沈琼华突然问道,“这两日宫里来人送了邀帖,侯爷那天有假么?” 晏玖动作一顿,想了想,点头,“有……”他没准备什么贺礼啊,晏玖偏头问沈琼华,“你可有准备好送给陛下的贺礼?” 沈琼华点头,“准备了,夫君打算送别的吗?要换一换。”她准备的都是不容易出错的东西,比较大众,别具一格的难寻,皇帝陛下什么好东西没有,她短期之内也寻不来太好的东西,更何况太出挑了也不行,容易为侯爷招来祸患。 晏玖点头,继续吃东西,一边道,“夫人准备的自然妥当,不用换。”他什么都不想送。 当天宫宴,晏玖身为侯爷,自然可以带家眷一起,沈琼华听到消息时,都回不过神来,“妾身也要去?”她从前不被允许同行。 “当然,你不想同我一起吗?” 沈琼华摇头又点头,有些慌乱,“那。那妾身去换身衣服。” 晏玖笑道,“去吧,我等你。”他想给沈琼华应有的体面和尊重,那家官眷没有和自己的丈夫入宫参加过宫廷夜宴,只有沈琼华一直没有跟他共同参加过,都是沈琼华去,晏玖不去,要么是晏玖去,沈琼华不去。 宴玖多少也听见一些流言蜚语,东京城贵妇圈子都暗中猜测他们夫妻感情不好,对沈琼华多是不大待见的,更有那表面奉承暗地里指桑骂槐,说她拢不住丈夫的身心,是个守活寡的妇人。 这些话都能穿传到宴玖耳朵里去,可想而知私底下说得更难堪,沈琼华面临的流言蜚语有多伤恶毒。 从前是他的错,不愿意给她几分体面,如今他想弥补这个错误。 等沈琼华换好衣服,夫妻两个一同坐着马车同行。 到了皇宫,宴玖也亲自将沈琼华扶下马车,一路都很妥帖照顾。 不少人投来异样的目光,沈琼华明白这是宴玖在给她造势,出几口气,她自然领受这份心意。 对所有人的目光都很坦然的看过去。 有那好秋风的来打听几句,都被沈琼华四两拨千斤拨回去,更过分的,她也毫不犹豫的怼回去。其他识趣的不再上赶着讨嫌。 “陛下圣临——” 众人纷纷下跪,“拜见陛下。” 最上方传来陛下的声音,“都请起,落座。” 宴玖带着沈琼华落座,与陛下的目光对上,宴玖对他笑笑,季承鄞面无表情的移开目光。 一场宴会再怎么精致奢华、大气磅礴,参加多了,都会觉得无趣。 每年节目也都是跳跳舞,听听曲儿,等皇帝累了,他走之后,大家就放开自己,吃饱喝足走人。 皇帝一走,宴玖也被单独叫走。 “拿来。”陛下伸手。 宴玖懵逼,“什么?” 陛下不悦道,“生辰礼。” “臣已经送了。”宴玖故作无辜。 陛下的脸色瞬间就变了,“你送的那都是什么!”都是一些观赏性的东西,他缺那些东西吗! 他一脸愧疚,“臣实在是想不出该送什么了,只好挑些不容易出错的东西。” 季承鄞又道,“那你把拿走的泥陶和书信还给吾。” “陛下,那是臣的东西。” 季承鄞看着他,不悦道,“什么你的,你送给了吾,就是吾的东西,你怎能擅自拿走!” 宴玖都把东西毁得只剩下一点灰渣,怎么可能还给他。 宴玖哄着他,“不过都是不重要的东西,臣想办法再送您更好的。” “宴玖。”季承鄞直呼他的名字,刚走近他,眼前的人立刻退避几步,那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应。 季承鄞再如何也察觉到了宴玖对他的冷淡。 他垂眸看着这人,似乎在打量他,又好似不认识这个人。 他尝试着伸出手去,宴玖忍耐着没避开。 皇帝分明是在试探,他若是避开了,岂不是明显? 季承鄞虽然翩翩君子,温文尔雅,但他从来都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宴玖跟他相处这些年最清楚不过。 他那副温和的假象下是谋而后动的深沉心机,更是一个帝王的铁血冷酷。 他们在一起多年,两人之间,大多是宴玖包容他,纵容他更多,毕竟他比季承鄞大了七岁。 “阿玖,你这段时间,似乎与吾,生分了许多。”他说。 “都是陛下的错觉,臣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是吾的错觉吗?那为何把东西拿走了,连书信都没有留下一封。”他在等,等宴玖给他一个解释。 宴玖没说话。 季承鄞眼神微沉,有几分戾气,“还是说阿玖变了心,看上了那家的儿郎,想同吾断了关系?” 从前宴玖就是如此,他没有刻意隐瞒过自己喜欢男人的真相,虽没有大嘴巴子到处嚷嚷,只是看到好看的男人都会多看几眼,态度也更温和一些,只要是聪明的有心人还是能发现他那点小心思。 季承鄞就是聪明又有心的人,他习惯了揣摩人心,宴玖的那些小动作都能被他看在眼里,猜出真相。 宴玖心中一紧,季承鄞实在太敏锐,在他面前说谎并不是最佳的选择,皇帝最是多疑。 他说得多了,只会错上加错,搞不好要被判一个欺君之罪,说少了,也无法取信于人。 宴玖思虑片刻觉决定剑走偏锋,主动坦白试一试。 但是这也要讲究技巧的,总不能一上来就说“狗皇帝,咋俩断了吧,我不要你了。” 他撩开衣袍,跪在冰冷的地面,红木长廊外风雪瞬间下大。 “罪臣一直深感愧疚……如今越发无可自拔,臣年岁已大,比不得新鲜儿郎,更不敢变异思迁,只是为陛下感到委屈和不甘,陛下大好的年华都被罪臣磋磨数年光阴,时常问责自己,不该引诱陛下……”他说得都快把自己感动哭了。 “臣贪念陛下的好,明知是错也不懂得适可而止,一直到如今,常常镜中窥见自己流逝的岁月……”他咽哽一声,“是臣不配,臣不应该再继续错下去,陛下是为了不伤臣的心才一直隐忍,从今往后,陛下不必有所顾虑,只要您高兴,臣会永远作为旁观者,陪伴您,只要能看到陛下,臣就很幸福了。” 呕,宴玖在心里恶心得不行,传说中的白莲花真的不好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