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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巧反拙

    *

    无房无车,996跟007的生活轮班倒的三十岁社畜严锐,死在了连续加班一周后的某个深夜里。

    飘飘荡荡地浮在半空看着底下自己还抓着鼠标的尸体,严锐刚想回顾感叹自己碌碌无为的一生,眼前便陡然一花。等再回过神时,他已经投胎转世,变成了襁褓中的婴孩……

    短暂的混乱后,严锐很快地接受了自己这辈子的身份。

    毕竟出身仙门大宗,又是宗门长老之子,自出生起便注定受尽宠爱。加上体质特殊不能修行,平日里除了普通的体术锻炼就再没旁的功课。对于这辈子只想混吃等死做条咸鱼的严锐而言,这样的生活简直可以说是幸福得让他想哭。

    只是这样没出息的梦想自然是不能让宗门里的其他人察觉的,于是凭借上辈子在领导同事面前练就的虚与委蛇,事倍功半的摸鱼本领,严锐成功地替自己塑造了一个有心修道却奈何天赋太差的可怜废物形象。时间一久,因着他随和开朗的性子,倒让严锐在门派里混得如鱼得水。

    虽然仍有些人嫉妒他的出身或瞧不起他不能修行的体质,但这些小小的不愉快对于严锐来说,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他甚至都想好了,再等几年,自己攒够私房钱就去俗世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娶个媳妇悠闲度过一生。最好再养只狗养只猫,上辈子没能猫狗双全,这辈子他的身家应该够他凑好几个双全了。

    然而美滋滋地畅想自己未来的严锐没想到,就在自己四十六岁,哦,不对,是十六岁生辰的当天,他的长老父亲一本正经地告诉他,终于替他寻到了修道的可能。

    严锐的气海无法结丹,哪怕再多洗经伐髓的天材地宝也改变不了他的体质。若是想要修行,只能寄希望于无主的福地认主,经由福地的灵氲滋养,与福地同化,一步飞升。

    这法子严锐第一次听说,只觉跟听天书一样。无主福地?上次出现还是在三百年前了吧?就这每一出世必定会搅得修真界一片血雨腥风的玩意儿,让他认主?他严锐面子这么大?不了不了,他可没那么膨胀。

    仿佛嫌严锐受的刺激不够大一样,他那美青年父亲又淡然地同他说,据闻五十年后有一无主小福地将现世,届时他会领着严锐一同前往,若是有缘能得到福地认主自是万幸,如果不能......

    说到这儿,严锐便见眼前的人忽地沉默了下来。

    他咽了口唾沫正想着怎么开口,却听耳边清冽的声音再次响起。父亲告诉他,小福地现世前严锐必须达到筑基修为,否则连小福地都进不去更别提认主。

    而寻常的修行方法于严锐而言,稍有不慎,轻则受伤重则爆体而亡。眼下只能通过交媾的方式汲取他人的修为灵力,强行修炼。这样的修行方式注定不能修成大道,但严锐只是需要在福地现世前成功筑基,自然也就不用想太远。

    几乎就在严锐听清这荒诞的修行方法的瞬间,他脑海里突然就涌进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记忆。脑子里一下子跟被人狠狠锤了后脑勺一般,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眼前一黑,小牛犊一样的身子轰然瘫倒在地。

    等他一觉醒来,已是翌日正午。而当严锐一脸懵然地看到守在自己床边的清隽青年时,那堆还没彻底消化完的记忆就又一次向他袭来,让他近乎本能地躲开了对方探过来的手。

    “师弟?”青年的手僵在了半空,秀逸的眉宇间露出些许愕然。似乎是没有想到平日与自己亲近的人会突然闪躲。

    师弟。

    听着对方清润的嗓音,严锐抱着被子都快忍不住发抖了。脑海里那些血腥残忍的画面一幅幅闪过,主角还都是自己和眼前的人,如果不是他抗压能力了得,只怕此时已经惊声尖叫着夺门而出了。

    他就说他哪来这么好的运气投胎投得这么成功,感情他根本就是胎穿进了一本里,该死不死还是个注定不得好死的炮灰角色。

    之前他就觉得他爹说的修行法子不靠谱,现在按照脑子里那些记忆一回忆,书里他的悲剧基本就是那R18的修行方式导致的。

    那些被当做工具人的修士有的是有求于他身后的势力自愿献身,有的则是迫于威胁不得不同意。不管怎样,作为利益既得者他到底还是因此遭到了记恨,以至于最后落得四肢尽断被兽群轮jian致死,死后尸骨还被炼作法器的下场。

    死并不可怕,毕竟严锐也是过来人了,但这样的死法他还是敬谢不敏。

    思及于此,他的目光不自觉落到从面前还一脸茫然看着他的青年身上,背脊立时又是一寒。

    好家伙,真看不出啊。

    谁曾想眼前这皎然如月的俊秀青年就是弑师夺剑,手刃同门,灭了宗门满门的......男主。

    原着里栢衿安曾经是出身市井的乞儿,凭着过人的天资和出色的变异灵根得到了仙门大宗的青睐,从而踏上修仙之路。大概是曾经的经历导致栢衿安的性子骄傲又自卑,虽然他早已脱离市井,但内心深处仍然会对那时无能的自己感到悲哀与厌恶。他入门时严锐出生,被众星捧月般呵护的人让他越发觉得自己过往的不堪。这种阴暗的情绪在严锐十六岁那年,他的父亲让栢衿安与他双修,成为渡予灵力修为的工具后彻底爆发。严锐的存在变得让他恶心,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有多么渺小和软弱,以至连一丝反抗师门的念头都不敢有。

    而按照原先的设定,栢衿安面对的‘严锐’是个嚣张跋扈,因自己不能修行而嫉妒所有人性子暴戾的少年。许是觉得这来之不易的修行方式让自己像是供人玩弄的炉鼎一般,‘严锐’的性格在开始修行后不但没有好转反而越发扭曲。作为长期双修对象之一的栢衿安更是被对方当成了肆意辱骂发泄的对象,这样潜移默化地影响下,宗门里的人也渐渐开始轻视起青年起来。

    曾经风光霁月的大师兄最终成了挥之即来呼之即去的可笑存在,栢衿安的人生彻底因为‘严锐’而毁了。

    本就骄傲又自卑的青年日渐沉默颓靡,直到认识了阴差阳错成为了‘严锐’另一个长期双修对象的宁绪。对方和软善良的性格治愈了栢衿安干涸龟裂的灵魂,让他心中好不容易再次生出了丝期盼——小福地现世后,‘严锐’已达筑基,自然不需要再与他们双修。

    两个惺惺相惜的人相互依靠,在残暴的少年身边替彼此取得一方喘息的空间,以至久没动静的修为都因心绪的变化而隐隐有了丝起色。

    然而事与愿违,小福地中,栢衿安被‘严锐’推向扑面而来的魇兽。

    心心念念的人还在福地外等着他,自己却即将落得葬身兽腹的下场,身死道消之际,栢衿安心中多年挤压的不甘与怨怼爆发,竟让他魇兽的腹中意外得到了小福地的认可,成了福地的主人。

    如此一来,原着中‘严锐’的下场可想而知。

    思绪纷扰不过一瞬,没再去细思‘自己’死后的剧情,严锐抢在眼前青年再次开口前,先一步喊道:“师兄!你放心!那劳什子的双修法子我是绝不会劳烦你当对象的!”说完,生怕对方不信一般,他忙不迭地加了个心魔誓,立誓绝不会玷污丁点儿自己与青年纯洁的师兄弟情。

    栢衿安还犹自疑惑先前严锐对自己的躲闪,听见他提及双修之事,眸光一闪正想说话,却不想立刻就被少年根本不歇气的一通话给堵了回去。等他再想开口,那头严锐的心魔誓已经立下,室内忽地陷入了一片沉默。

    与原着不同,如今的严锐别说对栢衿安,就连冲着宗门各个山头的杂役他都十分友善。也是基于这样的感情基础,所以严锐才觉得只要自己避开了和栢衿安双修的路线,继续当个本分的小师弟,按照对方未黑化前的性子,无论如何也不会像原着那般对自己下死手的。

    不仅栢衿安,他那个心上人也得远离。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放弃双修的修炼方式,这实在是由不得严锐做主,先前他能咸鱼是因为本身不能修炼,不然他这出身怎么可能逃得脱修炼的义务。

    而那让原着‘严锐’抓狂的什么像炉鼎一般被人玩弄啥的......上辈子他至死都还是童贞,这辈子虽然是跟男人睡,但修真无丑人,作为颜控,严锐表示躺着就能涨修为其实也不是不行。

    反正小福地打死他也不会跟栢衿安抢,修到筑基就当多得了几甲子的寿命。

    心中捋清了思绪,越想越觉得未来可期的严锐渐渐没了先前才恢复记忆时的惶恐茫然,面对栢衿安也变回了往常的态度,当即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又承诺了一大堆。

    栢衿安沉默着听严锐说完一席话,薄唇翕张几下,到底没说出什么。最终只是留下一句,“师弟你好好休息,其他事之后再说。”便匆匆离开了。

    看着那道修长的身影消失在门牖后,严锐如释重负地倒回了床上。

    心中开始慢慢盘算起怎么和父亲商量不能威胁别人和他双修,只接受自愿上门互惠互助的对象。

    他先前的晕厥似乎被归结于大喜过望,激动过头的缘故。在休息了半日,应付完几波同门后,严锐终于逮着机会赶忙跑到了父亲的住处,将自己的想法和对方一一剖明。

    男人倒是一如既往地好说话,在确定严锐身体无恙后便颔首应下了他所有的要求。直到严锐为了保险起见,将立了心魔誓不与栢衿安双修的事情也说了出来,那张平静的俊美面容才骤然染上了层薄怒。

    “胡闹!”男人看着眼前似乎被自己的呵斥吓了一跳的少年。视线凝着对方那双茫然的黑眸,顿了顿,才又敛住了怒意叹道,“你若是不想与衿安双修,那换人便是。何必这般儿戏地立下心魔誓......”

    被对方罕见的发怒弄得有些惴惴的严锐闻言心头一松,连忙装傻充愣地将之前想好的一堆借口又重复了一遍。大都不过是一直将栢衿安视作兄长,即使双修一事与情欲无关,但心中实在别扭,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等等。

    眼前的男人虽长得年轻貌美,但实际年纪比严锐两辈子加起来都还大。所以在对方面前他向来不怕丢脸,撒娇犯浑怎么好用怎么来。

    这次也一样,被连哄带骗地渐渐消了怒气后,严锐便听到对方略微沉吟了下又开口道:“原本衿安是你初次双修最合适的对象,但既然你不愿,那便罢了......你先回去,这几日不要乱跑了,好好休息。等确定了,我会让人直接去你院子里。”

    心中长舒一口气,面上笑意愈秾,严锐又陪着男人聊了一会儿后便神色轻松地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接下来的几天严锐仍旧每日去演武场练练体术与同门拉拉家常。盘踞在心头的死亡阴影渐渐消散,除了面对栢衿安时仍有些不自在,其他倒是与过往没什么区别。而对于自己在栢衿安面前表现出的异常躲闪,严锐也很自然地将原因归咎于之前那荒唐的安排给他留下了心理障碍,以此让对方深切地感受到自己对他没有半点歪念。

    只是栢衿安最近总是心事重重的,严锐也摸不清对方有没有把自己的承诺听进去。

    而当他正思索着要不要替师兄排忧解惑提升下好感,就见一道光鲜亮丽的人影忽地窜进了他的院子里。

    五官秾艳,雄雌莫辩的青年摇着把折扇冲一脸呆愣的严锐笑得恣意张扬,“小废物,好久不见。”旋即扫了眼清雅的院落,复又撇了撇嘴,“还是这么寡淡,淮鸿长老的口味真是百年如一日。”

    听见对方话里对父亲的不敬,严锐忽地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回怼了回去,“蠢鸡你来做甚?!”

    姬袇闻言咧嘴笑得更嚣张了,“你爹让我来跟你双修啊,小废物。”

    艹

    即使心里隐隐有了猜测,但真从这人嘴里听到这个答案后,严锐还是忍不住低声骂了句。

    见他一张俊脸嫌弃得拧做了一团,姬袇忽地收起了折扇,只听“啪”的一声轻响,眨眼间就凑到了严锐跟前,“你这是什么表情,我技术可是很好的。”

    严锐眼里的嫌弃都快溢出来了。

    姬袇技术好?那可不嘛?六合八荒谁不知道碎云宗掌门的嫡传弟子姬袇生性风流,是修真界有名的浪荡公子。要不是天资卓越,早早结丹,这人早就被他身后欠的一屁股情债给生吞活剥了。

    严锐向来不擅长应付姬袇这种恣意妄为的家伙,所以最初对方随着碎云宗掌门来拜访的时候,他就打定主意不想和其有过多的交流。谁知这人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得知他不能修行的体质后居然偷摸地跑到他跟前,贱嗖嗖地同他东拉西扯一堆,明里暗里都是讽刺嘲笑。想着自己实际比对方大了一轮不止,严锐本想忍了算了,可架不住姬袇得寸进尺。最终,以严锐大发雷霆,然后被姬袇一把掀翻在地结束。

    虽然很快父亲就将姬袇拎着丢到了一旁,碎云掌门也拍着对方的脑袋让其和严锐道了歉,但两人的梁子还是就此结下了。

    不过.....

    这家伙在原着里似乎因为爱上了宁绪,被栢衿安暗地里阴了好几回,最凶险的一次更是被卷进了灭灵海,修为直接跌了两个档次,差点身死道消。

    脑海里倏地闪过了几段记忆,想到画面里眼前这人狼狈又可怜的模样,严锐的脸色稍霁,语气也没了先前的生硬,“谁管你技术好不好,滚回去。”

    姬袇不知道他短短一瞬心思已是百转,只隐约感觉到面前少年对自己的态度稍有软化,眼中眸光微动,唰的一下扇面一展,只露出双笑吟吟的桃花眼,“那可不行,我可是受师命来的。要是完不成,回去又得被关禁闭了。”说着,见严锐似是又要反驳,立刻又道,“你好好想想,我这样修为的对象你要是错过了,可再找不到第二人了。”

    你怕是忘了还有个跟你修为相当,与你并称乾州双壁的栢衿安。

    瞥了眼洋洋自得的青年,严锐心中腹诽道。不过他略一思索倒也明白姬袇说的没错,初次双修的对象的修为多少几乎可以决定之后严锐在这一方法下所获得的收益阈值高低。过高修为的对象会让他受不住丰沛的灵力修为,而过低则不能保证在小福地现世前能成功筑基。

    以他的情况,金丹期的修士是最合适的,这也是为什么原着里他的父亲会让栢衿安作为他第一个双修对象。

    如今栢衿安被排除选择,那么余下的人里,似乎也真的只有姬袇最适合。

    况且姬袇在原着里和‘严锐’并无甚交集,后期更是在‘严锐’死后出场才变得多了起来。说到底只是个戏份不少的男配,连男二都算不上,倒也不用担心会因此和主角几人扯上关系连累自己。

    思及于此,严锐渐渐有了决定。

    “......既然是父亲的安排,那就这样吧。”他伸手推了推几乎要贴到自己身上的人,“你最近没有什么交往对象吧?”他可不想才踏出死亡阴影,就又卷进什么情感纠葛里。

    姬袇一愣,旋即笑道:“我早就洗心革面了,不信,你大可去问问我师父。”

    严锐白了他一眼,抬眸看了下天色,顿了顿,略有些迟疑地说:“现在日头还这么亮,要不然,你晚些时候再过来吧。”

    扇后的桃花眸笑得越发璨然,姬袇伸手拽住他的胳膊,语气轻浮又不容拒绝,“修行要紧。”说罢,便扯着踟蹰的少年径直进了屋。

    严锐被推到床上的时候脑子里有些发蒙,他都还没看清对方的动作,就已经光溜溜地被人压在了身下。目光怔愣地看着面前那张泛着潋滟春色的脸,他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劲。但两辈子的童贞遇到姬袇这样的老手,根本就没有半点可以再仔细思考的机会。身体被扩开的痛楚很快被从未有过的快感取代,意识不复清明,几乎只是循着本能地被快浪春潮所裹挟,逐渐被身上的青年引着沉往欲海。

    这场双修的情事不知过了多久,恍惚间严锐似是听见姬袇语气轻柔地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但这双修所需的精力实在超过他的想象,对方的修为灵力随着射出的浊精一起浇灌进了他的身体里,经络被滋养的暖意让他本就疲惫的身体越发倦怠,慢慢陷入了沉睡。

    替被自己折腾得满身狼藉的少年清理好,望着对方那张略显青涩的俊朗面容,目光落到微张的丰润唇瓣上,姬袇眸色一暗,到底忍下了心中翻涌的欲望。

    他知道严锐不喜欢自己,先前他想趁机亲亲少年,也都被对方拒绝了。

    “那是留给喜欢的人的。”

    明明身子都被他cao开了,那双雾蒙着水汽的黑润眼眸却仍染着抹坚持。

    似乎一直如此,这人总是在叫人意想不到的地方格外固执。

    “罢了,那我便再等等你。”脸上的神情是未曾有过的温柔,姬袇替严锐掖了掖被角轻声道。

    恋恋不舍地站起身,按照约定,修行一旦结束他必须立刻离开少年的屋子。

    这是在防备宝贝儿子被他拐走吗?

    心中冷哼了声,姬袇推开门牖走了出去。

    此时暮色四合,先前两人竟是在屋里交缠了好些个时辰。只是与进屋前相比,院子里如今却多了一道月白色身影。

    对上那双淬着冰冷杀意的凤眸,姬袇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找严锐啊?不好意思,他似乎是被我累着了,现在正睡着呢。”

    栢衿安没理会他话里的挑衅,“师父让我送你。”

    声音喑哑,不复平日的清润。瞧这副模样也不知是在这儿站了有多久。

    “淮鸿长老太客气了。”眼眸微弯,扇骨在手里轻敲了几下,姬袇说,“毕竟以后我就是这里的常客了,总不能每次都劳烦你这大师兄吧。”

    话音未落,院子里的温度骤然下降了许多。

    姬袇见状面上一晒,提了提唇角,没再继续刺激栢衿安,“行了,我自个儿走。”话音未落,便见他双指在身前一划,身边就多了只赤羽鸾鸟。摸了摸鸟儿凑过来的脑袋,姬袇坐到鸾鸟的背上,“柏师兄,下次再见啊。”

    ...

    神魂被撕裂的痛楚骤然将酣然的梦境搅碎。

    严锐痛呼着睁开眼,还未来得及喘口气,又立刻被坐在床边的人影吓得够呛。手腕被对方攥得生疼,室内昏暗,他好一会儿都没能认出来人。直到鼻间嗅到熟悉的冷香,严锐才恍然回过神,惊疑不定地喊了声“师兄”。

    话音未落,一股淡淡的咸腥味旋即漫进了口腔。严锐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确定那细微的血腥气不是自己的错觉后不由一愣——自己嘴上好像没有伤口啊。

    跟着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心中猛地一颤,也顾不得其他,忙就凑到一直沉默不语的青年跟前。借着窗外昏黄的夕光,严锐总算看清了对方唇瓣上那枚渗着血的牙印。

    完蛋......

    电光石火间严锐的脑子里唰唰闪过自己各式各样凄惨的死状。背脊一寒,两股战战,赶·忙颤着声求饶认错:“师兄我错了!我不是故意轻薄你的!都是我睡糊涂了,我,我估计是把你当成姬袇那家伙了.....哎,哎师兄真的,我真的对你没有半点那种心思!手,手快断了!师兄我错错了,真错了!”

    严锐第一次这般真切地直面栢衿安的怒意,吓得命都快去了半条。他如今是真的有些怕栢衿安了,之前的记忆虽然真实,但里面那阴鸷暴戾的人毕竟与他朝夕相处的师兄有很大的区别。哪像现在,他几乎都要怀疑再这么下去自己的手就要被眼前的人硬生生给拧下来了。

    他上辈子就算是死的时候也没这么痛过。

    截肢好歹也要打麻药呢,栢衿安现在这副样子看上去可是要活生生把他手给废了啊。

    要不要这么狠啊?说好的同门师兄弟情呢?!

    越想越难受,严锐脸上的神色愈加悲戚了,“师兄,你就当被狗咬了一口不行吗?”

    “我真的错了师兄,求你放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我以后离你远远的好不好?要是我再靠近你你就打死我吧,求求了,别把我手拧下来。”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里竟不可自抑地染上了丝哭腔。

    少年话里隐约透出的绝望叫栢衿安浑身一震,立时像被烫伤一般松开了手,“师弟,我,我不是。”他周身的怒意一敛,清隽的脸上显出抹惊惶无措来,“我只是......”未尽的话语在看到严锐抱着手腕往床榻深处躲避的模样后忽地咽了回去。

    屋内一时陷入了死寂,半晌,才听见青年喑哑地开口道:“我没有想要伤害你......”他缓缓站起身,目光望着少年,神色有些茫然。

    他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严锐会突然与自己变得这般生疏。明明在半月前,眼前的人都还冲自己笑得灿然又明朗。

    眼前忽地闪过一张叫人生厌的明艳脸庞,栢衿安眸色骤然一暗,嗓音复又沉了下去,“姬袇那人性子轻浮,多诡诈,师弟你莫要太过相信他。”

    严锐有些疑惑他为什么会突然提起姬袇,但还是顺嘴应道:“姬袇那厮是什么德性我又不是不知道,他说的话就算是心魔誓我都不会信。”

    闻言,栢衿安神色稍霁,眉间的郁气也消散了几分。他从须臾囊里掏出了一枚精致的瓷瓶轻轻放到了有些戒备地看着他的严锐身前,“刚才是师兄莽撞了。你记得擦药......”见少年面露迟疑,却仍探手握住了瓷瓶,栢衿安心中略松了一口气,“那,我先走了,你好生休息。”

    严锐低声应了声,满腹疑虑地看着青年离去。

    他这师兄的态度怎么时好时坏的啊?

    算了,反正以后离远点总没错。

    自觉逃过一劫的严锐心里做好了今后能离栢衿安多远就离多远的打算,旋即又忍不住迁怒起如今没了人影的姬袇起来。这人果真是拔X无情,完事了就把他丢一旁。如果不是他先前做得那么狠,自己也不会迷糊得在半醒半睡间轻薄了栢衿安这个煞星。

    反正基础已经打好了,以后可不能再和这人继续打交道,免得又生出什么幺蛾子。

    一边替自己手腕上药,一边将姬袇列入黑名单二号。严锐看着手腕上迅速淡下去的淤青,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

    可直到再次入睡,他也还是没能想起究竟是忘了什么。

    这之后,严锐又一次就双修的人选问题和父亲提了要求。对方似是同样不喜姬袇,听见严锐不想再与其有过多接触后,索性直接就给山门添了一道禁制。今后姬袇要是想要来岐余山,就必须得到掌门或其他长老的手令才行。

    至于栢衿安,严锐炼化初次双修后得到的修为灵力,需要小小闭关月余。按照剧情,等他出来,对方应该刚好被派去参加另一仙宗的夺宝大会。原着里栢衿安因为‘严锐’而没能去成那次大会,因此错失了进入阳邵大福地历练的机会。而现在严锐不仅不会阻拦对方,反倒巴不得对方去的时间越长越好。甚至如果不是双修后体内灵力激荡,导致脑子里那些关于原着的记忆都有些模糊不清的话,恐怕他早就扒拉出一些让栢衿安出远门的剧情安排上了。

    说来奇怪,他就是莫名觉得如果让栢衿安继续待在门派一定会发生些不好的事情。

    严锐闭关的那日,几个交好的同门都跑来凑热闹起哄。许是明白少年如今不喜与自己亲近,栢衿安识趣地站在了人群的最外侧,隔着段距离望着对方与其他人笑闹。

    末了一名女弟子察觉到了青年异样的沉默,伸手将人推到犹自笑得爽朗的严锐面前,“师兄你怎么回事,今天是严锐第一次闭关,你都不交代一下吗?”

    一个是淮鸿长老最看重的大弟子,一个是最疼爱的儿子。严锐和栢衿安的感情很好,宗门里几乎人人皆知,是以几人都没能看出今次两人之间有什么不对劲。

    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严锐扫了眼周围的人,忙拿出前世营业式的态度,先一步朝被推到自己近前的青年开口寒暄。

    别人看不出,但栢衿安却清楚地感觉到了眼前这张明朗笑颜下的敷衍。他心中苦笑了一声,脸上神色不变,旋即便替少年找了个理由,将人送进了闭关室。

    闭关炼化进行得很顺利,严锐用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把之前姬袇渡给他的修为吸收了七七八八成功步入了最低阶的炼气期。不过为了避免撞上栢衿安,他还是故意在闭关室多磨蹭了些日子才出了关。

    他出来的时候父亲已经和其他几位长老领着以栢衿安为首的一众弟子离开了。只是没等严锐开心半天,掌门便和善地召他过去,指着另一位因故耽误了些时间而没去夺宝大会的长老说,让他跟着对方出门派历练一番。

    剧情里没有这出吧???

    严锐一脸懵地被塞到了那位长老身边,对方见他一脸惶然当即便笑着安慰,不过是去一方小秘境寻些炼丹用的材料罢了。

    总归是不会和主角扯上关系,严锐很快冷静了下来,随即不由又开始有些兴奋。

    在生命安全可以得到保障的前提下,他对于这个玄幻世界还是很有兴趣的。

    于是也就不再推辞,顺势应了下来。

    之前严锐半点修为也没有,宗门自然不会安排他去秘境历练。如今虽然只是刚刚练气,但有长老和几位师兄弟陪同,这一路说是郊游踏青都不为过。

    只是大概是应了喜极生悲的老话。

    严锐前一刻还沉迷于新学会的几招小法术里,结果忽地刮起一阵阴风将他吹得浑身一抖,再抬眼,先前还在身边的同伴就都悉数没了踪影。

    空荡陌生的幽涧里只独独剩下他一人,严锐掌中刚刚燃起的小火球咻的一声化成了一缕青烟,飘飘荡荡地落到了不远处躺在水洼里的一小片白色上边儿。

    凝神一看,才发现那抹白色居然是一只巴掌大的......奶猫?

    严锐戒备地观望了那只小奶猫好一会儿,直到见对方本就起伏微弱的腹部越发没了动静后,到底还是压不住恻隐之心,走上前去将对方捞了起来。

    奄奄一息的猫崽似乎是感觉到了少年温热的体温,细声细气地‘喵’了一声便将脑袋在对方宽大的掌心蹭了蹭。

    上辈子就渴望猫狗双全的严锐心下一软,当即从须臾囊里取出件干净的衣裳将小猫团进了里边儿。他本打算用新学的法术替对方烘烤一下,结果在差点点燃小猫后悻悻收起了念头,老老实实地用最简单的方法替猫崽擦干了皮毛。

    捡回条性命的小猫,很快就在少年的掌心里睡了过去。摸了摸对方柔软蓬松的毛发,严锐想了想,还是将小猫贴着自己的胸口放到了衣襟里。

    做完这一切,抬头看向一眼望不到头的阴森幽涧,他有些后知后觉地头疼起来。

    师门的传音符意料之中地没有动静,严锐怀里兜着只奶猫在原地徘徊了好些天,最终不得不放弃外援。

    小家伙这阵子被他用灵露喂得彻底恢复了精神,连体型都似乎大了一圈。不过它不怎么喜欢下地活动,偶尔在附近蹦跶一圈后就又会立刻钻回严锐的衣襟里,似乎只有他的怀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小猫是严锐现目前遇见的唯一活物,用脚想也明白对方的不寻常。他试过让小家伙带路,可换来却只一声奶呼呼的喵呜。

    揉了揉被他取名小白的小猫脑袋,严锐长叹口气,随便找了个方向迈开了荒野求生的第一步……然后他就连滚带爬地在一堆狰狞藤蔓的追赶下又跑了回来。

    而就在泛着青绿色幽光的蔓足在即将缠上严锐的一瞬,整堆枝蔓却骤然一僵,像是被什么震慑住一般,立时仓惶退去,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了少年眼前。

    严锐喘着粗气看着那片可怕的幽绿消失在山壑深处,半晌,才忍不住低声骂了句。

    先前他还说这地方虽然幽深阴暗,但似乎也没什么危险。结果才沿着幽涧走出半刻钟,就遇到了这么可怕的玩意儿。

    要命,真要命。

    严锐有些脱力地坐到地上,手掌抚着自己狂跳不止的胸口,又喘了好一会儿,才猛地发现原来该缩在他衣襟里的小白没了踪迹。

    不会是逃命的时候掉出来了吧?!

    他急得蹭的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当即就要追着藤蔓消失的方向过去。只是不想才跑出几步,就见一抹白色的影子欢欢喜喜地朝自己奔过来。

    “小白!”少年脸上一喜,连忙迎了上去,伸手就想把小猫捞起来。

    而当软乎乎的白团子即将撞到他手上的刹那,严锐忽然看清了对方如今模样,身子顿时一震,愣在了原地。

    一会儿功夫不见,之前身子不过他巴掌大的奶猫竟已然长成了一副成年白猫的模样。

    严锐忽地收回了手,下意识怀疑起朝自己扑来的白猫究竟是不是小白。

    似是察觉到他的戒备,本准备扑到他怀里的白猫也跟着停下了动作,碧蓝的猫儿眼眨巴了几下,乖巧地蹲在了英俊的少年跟前。

    与白猫对视了好一会儿,严锐望着对方额头上因自己前两天的恶趣味点上的朱砂印,最终不得不接受自己捡的奶猫一眨眼就长大了的事实。

    至于原因......他看了眼自己从小白身上捡出来的几片残破叶片,伸手摸了摸对方圆滚滚的肚子。

    心情复杂地笑了下。

    凭着奶猫的身躯捕食了那么凶残的妖藤,严锐越发肯定了小白的不同寻常。但无奈的是他脑子里关于原着的记忆如今仍然模糊不清,实在记不起剧情里究竟有没有这么只神奇的生物。

    温顺可爱的小白是他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唯一的同伴,况且对方对他没有半分敌意,严锐不到万不得已实在不想就这么抛下它。

    思来想去许久,严锐还是决定暂时将小白留在身边。总归,要等和师门的其他人汇合了来。

    而在那之前......翻了下自己库存不足的须臾囊,少年不由有些发愁。

    他不过炼气初期,还做不到彻底辟谷。出门前并没有带多少辟谷丹,多出的灵露也几乎都喂给了小白,被困在这荒芜的深壑幽涧里小半个月,更是没能找到半点补给。

    这么坐吃山空实在也不是办法,只怕在师门找到之前,他就先一步饿死了。

    于是犹豫了几瞬,严锐还是决定再次去寻找出路和补给。

    先前的妖藤似是真的已经葬身猫腹,一路上严锐也没再遇上类似的凶险物种。不过抱着猫走了许久,视野所及仍是一片荒芜,这让他不禁有些焦虑起来。

    怀里的小白倒是惬意,许是吃得太饱,最近越发不爱动弹,成天趴在他怀里睡得昏天黑地。严锐想过让它自己走,可白猫死活不肯,一被放到地上就拿身子蹭少年,爪子趴在他腿上,喵呜喵呜可怜巴巴地叫个不停。

    严锐没办法,只得认命抱着它走了一路。

    这之后一人一猫沿着幽壑寻找了数日,仍旧没找到出路。好在小白瞌睡慢慢变少后,时不时会跑出去带回些严锐认不出来历的植物。那些意外有着充沛灵力的其貌不扬的野草,让严锐得以暂时逃脱了断粮的危机。

    这日小白依旧叼了东西回来,只是有别于先前那些长相寒碜的草类,这次对方连枝带叶叼回来的竟然是一串龙眼大小般晶莹剔透的赤果。严锐伸手掰下来一颗塞进嘴里,觉得味道和上辈子吃的车厘子有些像。果rou扎实挺有嚼劲,一不注意,整串赤果都被他跟白猫吃了个干净。

    意犹未尽地拎起仅剩的枝叶,严锐认真地考虑起怎么跟小白交流,让对方以后多找点这种水果来改善一下伙食。

    只是还未等他尝试着和一旁的白猫开口,丹田忽地便生出了一股温热的暖意。那暖意迅速地蔓延开来,渐渐行遍四肢百骸,带起阵阵蚀骨的酥麻。严锐粗喘了几声,只觉眼前忽地一片重影,身子骤然便瘫软在了地上。

    这之后发生的事他就真的有些记不清了,只隐约还记得身体被cao开带来欢愉,以及那时不时缠在他腰间腿上的毛茸茸的触感。

    而等再次恢复意识,严锐低头看着自己不着寸缕满是牙印的身子,愣了好久,才终于反应过来先前的那场充满兽性的酣畅情事竟然不是做梦。那在他意识恍惚间时不时缠着他身上的异物,正是一旁熟睡的娇小少年的尾巴。

    尾巴......

    视线迟滞地从对方雪白的猫尾往上落到那对随着呼吸时不时轻颤两下的小巧猫耳上。

    “小白......”他有些迟疑地喊道,旋即便见少年头顶上的猫耳忽地颤了颤,紧跟着,碧蓝色的眼眸刷地一下睁了开来。

    模样娇俏可爱的少年伸手抱住严锐僵硬的身子,柔软的脸颊贴着他的颈窝磨蹭,跟着,就听见一声软绵绵的猫叫。

    好家伙......你这成长速度也太快了吧。

    严锐欲哭无泪地在‘小白’一如既往地撒娇磨蹭下如对方所愿地将人抱到了自己怀里,随手捏了个洗尘诀给两人做了清洁。他身上看上去被咬的凄惨,但实际上不知是不是被‘小白’喂饱的缘故,整个人的状态其实出乎意料地好。那股盘踞在丹田的不属于自己的灵力丰沛充盈,严锐甚至觉得自己可能短时间都不需要再和其他人双修了。

    他不知道小白到底为什么会突然化成人型,但看着对方懵懂无辜的神情,以及不甚熟练的动作方式,严锐估摸着眼前的小家伙内里应该仍然还是只猫。

    自己捡的猫突然化成人型还把自己淦了一晚......严锐忽然有些牙疼。不过转念一想,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小白’人型长得这么好看,他爽到了还白得了一堆修为......

    眉宇一松,觉得自己不仅没损失还隐约赚了不少的严锐顿时又平静了下来。

    垂眸看了眼坐在自己怀里把玩着自己头发的‘小白’,他甚至觉得把‘小白’带回去,做个长期双修对象也不错。

    不过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对方身上的谜团越来越多,人怂胆子小的严锐总觉得真要这么莽撞地做了决定,以后肯定有得后悔。

    而事实证明,当逐渐恢复神智的‘小白’,面对栢衿安与姬袇异口同声“这人/东西是谁?”的质问,抱着严锐胳膊清脆地开口说出:“宁绪。”两个字时。

    严锐才深切的理解到什么叫“悔之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