秒书屋 - 耽美小说 - [总攻快穿]干翻主流设定(非主流系统)在线阅读 - 第六十八章 归零

第六十八章 归零

    青年躺在手术台上,咬紧嘴唇,青筋虬结,面如金纸,冷汗直流。颤抖着,痉挛着。

    段枢毅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那瞳孔透露出的危险越来越慑人。

    他如此惊讶,原来自己也可以感同别人的身受,苍殊的痛苦好像加诸在了他的身上。可他越痛苦,他也就越愤怒。

    他如此愤怒,因为苍殊真的太不听话了,为了别人,忤逆自己,为了别人,代为受过。为了一个所谓的,朋友。

    嫉妒。

    嫉妒和愤怒像两头野兽在他体内冲撞咆哮,择人而噬。又好似暗渊中爬行游走的毒蛇,阴冷致命。

    …

    “我解剖过这么多活人,苍殊你真是最无趣也最有意思的一个了,真叫人欲罢不能,想把你做成我最棒的艺术品呢~”兰未收了手术刀,看着苍殊舔了舔嘴唇,一脸的变态相。

    “滚。”

    苍殊一手撑着手术台,颤巍巍地坐了起来,脸色发白,嘴角都是他咬出的血。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渗血的绷带,摸了摸,那种被开膛破肚的感觉还有些挥之不去。

    这个世界他受过的伤、流过的血太多,疼痛和出血量他都习以为常了,最叫他受不了的还是那种一点一点被凌迟的感觉,太过折磨。他觉得自己真是个勇士,但他绝对不想要再经历第二次了。

    一双长腿落地,牵动着刚刚缝合的伤口,苍殊“嘶”了一声。然后他注视着段枢毅,似乎有话要说。在场的人都忍不住屏息静止,把安静留给苍殊,刚刚见证了这个青年完成了一项非人的壮举,莫名叫人心生敬畏。

    兰未嗤笑一声,安静中有些突兀,不过谁也没有多说什么。兰未似乎是对接下来的事不感兴趣,捧着装着刚刚取样的各种内脏组织的无菌医用皿,痴迷得像捧着什么绝世宝贝。

    苍殊看着段枢毅,勾了一下嘴角,那笑没有之前的暴虐和讽刺,平和得有些像累了,他确实应该很累很虚弱了,才经历了一场没有麻醉的手术。但这个笑容里那种隐隐划出的距离感,让段枢毅的某根弦岌岌可危。

    苍殊说:“你说总会有牺牲的,那我这样,你满足了吗?”

    站在段枢毅身边的段双双,听到咔啦咔啦一阵骨节卡动的声音,暗自心惊。

    “苍殊,你不要试图激怒我。”段枢毅的声音已经非常危险了。

    和段枢毅相处不短且关系亲密的苍殊怎么可能听不出来,但他还在继续撩拨,实力作死:

    “哪能啊,我哪舍得。就是舍不得动你,我才只能动我自己啊。”苍殊的口气,有些无赖,又有些无奈,叫旁人听了都无端的心酸。

    段枢毅却是越发烦躁了,几乎要控制不住。“你这是为谁站出来,你自己心里有数,别混淆视听。”

    “啊……你要这么想,我也是真没辙。我们的三观七情有出入,解释不通——嘶啊,卧槽,不跟你多说了我要撑不住了。那什么,在我的结果出来之前,你们应该暂时对我朋友没兴趣了吧,可以把他放了不?”

    “……”段枢毅的拳头松了紧,紧了松,最终什么也没有再多说。“卫博士。”

    兰未抬头,终于恋恋不舍地放下无菌皿,走到角落的顾琅玉身边,用指纹解开了束缚椅的锁。顾琅玉连忙起身,快步到苍殊身边,搀着苍殊站起来。

    “还行?”

    “你先别动,我调整下姿势。”

    “好些了吗?”

    “嗯……我觉得你有点矮。”

    一米七九、在古代也算高挑身材的顾琅玉:……

    他对于苍殊这时候还能调笑这些也着实够无奈了:“苍殊……”

    段枢毅一点也不想在这里多待,那两人融融泄泄的样子碍眼至极。他转身离开,段双双紧随其后,临了回头看了苍殊一眼,小姑娘也不知想着些什么。

    ……

    “呼——”一路很是难受地走来,苍殊总算能躺在床上挺尸了。“啊……老子刚才慌得一逼你看出来了吗?”

    “没有,你演的很好。”好的几乎把我也要骗过去了。

    虽然苍殊对着段枢毅冷言冷语,可但凡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苍殊在乎极了段枢毅,才弄得这一出透着阴阳怪气的闹剧。

    拧出毛巾里的温水,顾琅玉坐在床边为苍殊擦拭身上残留的药水和血迹。“你当真了没有对段枢毅动心么?”

    “嗯?”这什么问题,顾琅玉这是担心我会喜欢上一个男人所以影响任务的完成吗?“当然没有啊!你想什么呢,他浑身上下有哪点值得人喜欢了?”

    多疑,专制,顽固,阴沉,无趣,自私,残忍,冷血……缺点苍殊倒是随口就能列出个百八十条!

    哦!还是有个优点的,就是让人挺有征服欲的,想cao,带劲儿。不过这算不算优点?

    看着这样的苍殊,顾琅玉不禁沉思。要说苍殊现在是在逞强,他不这么认为,但如若真是伪装,自己和段枢毅这般多疑敏锐的人,不至于都被骗过去,尤其自己明知真相,竟也会有苍殊假戏真做了的错觉……

    顾琅玉想了想,觉得最好的解释是,两者都是真的。苍殊没有动心是真,为段枢毅动了心绪也是真。

    换句话说,苍殊并不讨厌段枢毅,他对段枢毅并无恶意,所以段枢毅才没有防备。没有攻击,又谈何防守呢?

    这么说可能像强词夺理,因为绝大多数人做不到这样,才会觉得难以理解。简言之,苍殊是个真正的,就事论事的人。

    苍殊生气,也仅仅是生气段枢毅不顾自己的意愿,这件事的情绪过去了,他并不会因此对段枢毅过于厌恶。术后那意兴阑珊的态度,恐怕也不是因为对段枢毅此人有什么意见吧。苍殊从一开始就知道段枢毅此人是个什么德性,断不会因为多见识了一些,就又更深恶痛绝。

    因为从来无关心动,所以始终波澜不兴。

    “你这次有些鲁莽了,你正虚弱,何必再挑衅他。”

    “我知道,但做都做了,总要一鼓作气吧?让他知道我不是随他搓圆摁扁的泥人,老子是他对象他也要学会让步,不然我跟他身边那些舔狗有什么区别?”苍殊咧出个相当恶劣痞气的笑来,“换个矫情的说法,哥就是要仗着他喜欢老子,狠狠磋磨他。”

    顾琅玉心说,果然,最后苍殊的挑衅并非是厌恶段枢毅,最多只能说是为了恶心段枢毅。

    而且,这人还充分了解段枢毅对他的感情,并且理所当然地利用着,丝毫未觉不妥……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苍殊被打量得有些发毛。

    顾琅玉一笑,“没什么,就是觉得,小孩子真可怕。”

    这种专注而不走心,天真而又残忍的心性,再又加上成熟的心智,委实可怕。

    顾琅玉已经开始替段枢毅感到可怜了。

    “草,你损我幼稚是吧!”苍殊没好气地踢了顾琅玉一脚,脚没使劲,倒把他自己牵扯得嘶了一声。“不然大国师你这么聪明给我支招啊,怎么让boss麻溜地爱上我,对我俯首帖耳言听计从,这样他就不敢对你咋样而我的任务估计也就完成了,完美。”

    “下蛊,催眠,做梦?”顾琅玉竟也跟苍殊开起玩笑来。

    “你有这技能点?”

    “没有。”

    “幼稚鬼。”苍殊这就报复回来了。“好了不闹了,给点实际的吧大佬。”

    顾琅玉也收敛了两分笑意。把自己刚才听了苍殊的话生出的尚不成熟的一些想法说了出来:“你既然想要他为你学会妥协,学会爱人,我想,或许你可以试试离开他。”

    “???”

    “如段枢毅这般唯我独尊的人,爱人也习惯了以自己为中心,要旁人顺从他。确实攻略的切入点是该打破这种局面,这恰与你的考量一致。但在我看来,你虽然是为了…刷好感留在他的身边,可这也造成了你围着他转的相处模式,助长了他潜意识里以自我为中心的认知。所以,或许当你跳出了这个圈子,他才会意识到,你是你,并不属于他,你也会离开,他如果不想你走,就要学会主动挽留,主动靠近,主动追求。”

    “哦!有道理。”苍殊醍醐灌顶。顺便心里吐槽了下顾琅玉现代语言文学进步这么六的吗?

    “不过这样做也有个隐患,倘若他对你的感情尚不足以让他放下自尊、克制习惯,可能他便会就此放手了。”

    “嗯。”这也是苍殊想到的。

    “怎么做,决定权在你。”

    苍殊咸鱼躺。

    “或许你可以先折中,不一定要离开太远,你只要别围着他转就行,找一些自己能投入的事来做。”

    “嗷,这个正好,我感觉异能快升级了,最近我想努力提高自己的实力,那就先这样晾着他吧。”

    “别急,先养好身体,别冒进。”温热的毛巾轻柔地擦拭着,那扭曲丑陋的缝合线叫顾琅玉几乎想要去触碰,不过他知道要谨防感染。

    开膛剖腹什么的一点也不可怕,但那一刻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紧张。

    “又欠你了啊……”

    “嗯?”有些困倦的苍殊没有听清,顾琅玉的声音太轻。

    “没什么,睡吧。”

    ……

    “我们的三观七情有出入,解释不通。”

    苍殊的话,犹言在耳。

    还有苍殊说这话的神情,那种倦怠疏离的感觉,像一记闷拳砸在心头,又似滚油浇进心火。

    段枢毅十分排斥这种陌生而失控的感觉,他的理智在让他结束这种会被人影响的状态,可他心里有个恶鬼,不放过他!

    “苍殊,苍殊,苍,殊……”

    几乎没有光线的书房,昏暗,最易滋生鬼魅。

    段枢毅仰躺在靠椅里,一遍遍在牙缝里磋磨这个名字,又轻微的好似叹息。

    再沉默。

    沉默良久。

    “你要自诩为善,那我就把你染成和我一样的肮脏。”

    漆黑的。

    再也别想要救赎任何人。

    ……

    “太棒了!真是太棒了!”兰未痴迷地隔空抚摸着苍殊赤裸的身体,若不是苍殊不允许,他当然更想摸到实体了,特别是那些皮rou微微翻卷的被缝合的地方,真想把缝合线一遍遍拆开再一遍遍缝上,看着苍殊痛苦的表情他一定会忍不住兴奋地高潮的!

    “虽然听说过,但是亲眼见到你这身体的愈合力,可比我想象的还要优异呢,我真想……”

    嘭——叮铃哐啷!

    被摔出去的兰未撞到仪器用品,发出一阵撞击摇晃的声音。

    苍殊收回抬起的脚,正眼都没给兰未一个。“老子还没死呢,管好你的手。”

    兰未捂着肚子哆哆嗦嗦地站起来,脸上丝毫没有被虐待的愤恨恼怒,反而是脸色红的不正常,甚至说是一脸痴态都不为过。

    这两周过来做了几次恢复记录,苍殊对兰未的变态程度,比大纲里的三两句描写可体会得深刻多了。对方不是对自己有性趣,只是对待一个未完成的艺术品的痴恋而已。

    站起来一边系纽扣,苍殊淡漠地问:“研究进度怎么样了,有个所以然了吗?”

    其实苍殊自己对他现在这副融合了万物生的身体也很好奇,除了对于【读】和木系异能的增幅,以及让植物们献祭生命能量带来的自愈能力,此外是否还有什么变化呢?他自己倒是感觉不到什么与之前的区别,就是不知道从生物科学的专业角度出发能不能发现什么了。

    提到这个,兰未的神色都正常了两分。“很遗憾,目前为止还没有什么突破性的发现呢,组织成分都正常,接下来需要做一下基因解码,不过设备跟不上,我已经反应给段枢毅了,不知道他怎么解决。”

    苍殊默默听着,做完记录离开,路上就遇到了段双双,说是段枢毅有找。

    “我承认我输给你了。”

    沉默了一段路,小姑娘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搞得苍殊摸不着头脑。

    “什么输了赢了?”

    “我承认堂哥很喜欢你好了吧!可恶!你明明是个男人的!堂哥也是基佬吗?”小姑娘气呼呼的,但意外的非常坦诚。

    “……”不知道怎么吐槽好了。“那什么,你这是要放弃了?什么大叔配萝莉都只是你一时兴起?一点困难就放弃了,你的喜欢很随便嘛。”

    “谁说的了,谁说我要放弃了!你才随便!我喜欢堂哥比你久多了好吗!我是要嫁给他的!我只是承认你是个棘手的对手而已,你别太得意了!”

    面对小meimei的炸毛,苍殊始终平淡。“嗯,这就好,多喜欢他吧,如果你能让他爱上你,他就是你的了。”越多人喜欢boss越好,pnABCD越多越保险。

    段双双突然停下脚步看向苍殊,看不出刚才的咋呼,一脸认真而若有深意:“你就不介意我把堂哥抢走?你难道不爱他吗,就不会想要独占他?”

    “他要能喜欢你,那说明在他看来跟你在一起更好,我只需要他幸福就可以了。”说着这样深情的情圣发言,苍殊还是一脸淡然,叫人看不出真心。

    “呸。”段双双不以为然,嗤之以鼻,“什么狗屁理论,糊弄我玩儿呢是吧?连能带给对方幸福的人只能是自己这点觉悟都没有还敢跟我说爱情,苍殊,你最好是真心实意对堂哥的,不然……”

    “不然怎么?小丫头懂什么,满嘴情情爱爱还这么粗野,你不是段家的小千金吗?”

    “现在什么世道啦还让我装矜持小公举吗?那本姑娘早八百年就挂了!”

    一大一小吵吵闹闹到了段枢毅的办公室外面。段双双知趣地没有跟进去,去到外面大厅等着。

    “真吵,火系的都是这脾气么……”苍殊嘀咕了一句,然后抬头看向办公桌后面的段枢毅。这是那次以来他们两首次独处。

    “有什么事,说吧。”苍殊直奔主题。态度随意,就像之前的事对他毫无影响一般。

    段枢毅手指动了几下,然后同样公事公办地:“实验仪器不足,我们需要去黎明买一批,他们的基地原本就是绯城生命科学研究院。”

    “哦。”没想到兰未前脚才跟他说到这事儿,后脚这事儿就落到自己头上了。“为什么是我?我还算半个病号吧?”

    “黎明或许不会卖,但你对他们有人情。”

    “人情?”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年前在城郊,和一支黎明的队伍一起埋伏三级丧尸那一次。”

    “哦!”就是遭遇精神系丧尸,遇到异瞳那回啊!

    说来当时那些人临跑路前好像是说过什么记下这份恩情了的话……不过,还算数吗?好像也不是多大的情分,当时那情况,他们丢下我和我主动留下,结果上也是没差的呐。而且记我恩情的那几个人有那说话的份量吗?

    苍殊觉得不太靠谱,但段枢毅言之凿凿。

    最后苍殊还是作为负责人去跟黎明那边打人情牌去了。

    事实上,挺出乎苍殊意料的,对方不仅记得,还对他非常热情,负责跟他对接的就是那次出任务的小队长。

    小队长叫胡岳,现在已经是大队长了。他特别感谢苍殊,说没有他那次舍身,也就没有他胡岳的今天。原本后来他听说苍殊安然逃出返回天枢他就该来感谢的,不过一来他不算百分百确定那个木系异能者就是天枢鼎鼎大名的“苍殊”,二来两个基地离得老远互相也都十分忙碌。而如今苍殊上门来求个帮助,他连报恩和赔礼,一定好好跟领导说道说道。

    黎明的领导人苍殊也见到了,是个气质非常儒雅的中年男人,叫黎胥,四十不到,风属性。温和中带着点爽朗,看着像个贵族文人,但一双厚实的大手上也都是枪支武器磨出的死茧。

    这人也十分好相处,对待苍殊的态度像个朋友又像个长辈,让和某阴沉霸道boss大人相处这么久的苍同学感淋涕泪。

    领导人的风格对基地的整体氛围影响还蛮大的,黎明基地给苍殊的感觉就非常轻松愉快。从交易协商到物品交接,过程都非常顺畅和谐,前后相处两三天,苍殊都有点乐不思蜀了。

    但在去做最后的交割之前,段枢毅又召见了苍殊,并且下达了一个相当恶劣的命令。

    “没必要这样。”苍殊极不情愿。

    “是没必要,但你以为我只是想要几台仪器吗?能有实力和机会吞并一个大型基地,没有哪个领导人会嫌多。现在四处都在互相吞并,我们不这样做,被吞并的迟早会是我们。怎么,相处几天就称兄道弟,现在舍不得了?”段枢毅轻蔑地看着苍殊。

    苍殊冷笑一声,“我是跟你不一样。”

    “天真。这本来就是个人吃人的时代。还是说,你宁愿为了心中的道义背叛我,投奔别人呢?”

    “……段枢毅你到底在筹谋什么?测试我的忠诚度?哈?”苍殊都要气笑了,这他妈什么鬼?小女生谈恋爱用威胁逼迫欲拒还迎互相伤害那套来验证另一半、寻求安全感?得了吧,段枢毅要这么幼稚老子早把他拿下了!

    “嗤,别太把自己当回事。我说了,我要的是黎明。你要么执行命令,要么离开天枢,带着你的什么报恩,要多远滚多远。”

    苍殊其实真的想撂挑子就走的,谁稀罕巴着他似的!但是想到任务啊…真的气得呕血!

    努力平息着怒火,苍殊看着段枢毅的目光愤怒而冷酷,“段枢毅,你别跟我整这套,说吧,你的目的,一副非我不可的架势,别说什么因为我跟黎明的人关系好,所以可以利用他们的信任——这不是全部。”

    苍殊的口吻太笃定。

    “……”段枢毅这一次没有再掩饰什么,两秒的沉默后,他从办公桌后面站了起来。“看来在让你担此重任之前,我还需要给你一个任务。”

    就算想要把苍殊染黑,段枢毅也不会意气用事。万一苍殊临阵退缩了,可是会坏事的。

    苍殊被段枢毅带着上了车,出了基地几公里外,来到一处充满焦臭味的广场。这是天枢基地的焚尸场,占地五千来平,原本是个居民小学的cao场。苍殊来过两回。

    现在,除了那个带烟囱的大焚尸房,cao场上都是人,是以往没有过的热闹,却压抑得过分。大概三四百号人,或跪或坐,手脚都被束缚着。

    段枢毅无悲无喜的声音响起:“这里大多是星罗的人,有人不愿归顺,有人阳奉阴违,有的老弱病残养了也是给基地添负担。包括还有一些天枢的病重老弱将死之人,此番来做一次统一处理。现在,由你来执行。”

    苍殊看着人堆,声音也听不出什么起伏:“能用枪吗?”

    段枢毅诧异地看了苍殊一眼,对于苍殊接受得如此平静而快速感到意外。

    注意到段枢毅的眼神,苍殊道:“我差不多能猜到了,你貌似是想让我做一些残忍肮脏的事,看来你相当不满我的作风,不过你似乎误会了什么,我还没有天真纯良到这种地步。排除异己,资源整合,黎明尚且不是福利社会,更别说你段枢毅了。”

    段枢毅不置可否。回答了苍殊上一个能不能用枪的问题:“这点体面,天枢还是能给的。”

    苍殊小弧度地点了下头,拔出配枪,往“屠杀场”那边走去。

    段枢毅站在原地看着苍殊没有一丝拖泥带水的背影,却并没有感到丝毫的快慰。甚至是皱起了眉头,感觉更烦躁了。

    “老头我早该死啦,小殊来送我上路的话,咳咳,老叔还是很高兴的。”一个老得大概快走不动路的老人微笑着跟苍殊做最后的寒暄,他本就行将就木,这一个感冒八成会要了他的命吧,没啥可盼、可耗着的了。

    “啊……”苍殊应着。笑容温凉。

    虽然没有专门设想过,但临了此时,苍殊才深刻地认识到,某种程度上来说,段枢毅那样冷心冷肺孑然一身地活着也挺好。像这样,亲手了结认识的人,委实有些心寒呢。

    “我会瞄准,不会让你感觉到痛苦的。”

    “我相信小殊。”

    砰。

    苍殊发现自己出手也意外得容易。果然和老妈说的一样,自己是个凉薄的人。

    能好聚好散的毕竟是少数,在生的本能面前,人类挣扎,求饶,甚至破口大骂,实在太过正常。这里,好似地狱的光景,而苍殊,是索命的恶鬼。

    “求求您,苍殊哥哥,我不想死……”一个瘦骨嶙峋的小男孩趴在地上,眼睛凸得厉害,盛满了恐惧和哀求,却连眼泪的水分都挤不出来了。

    苍殊打量了一眼这个男孩,除了瘦弱,他倒是看不出什么其他问题。“你是为什么会被带到这来?”

    “我,我……”见苍殊居然愿意搭理他,小男孩激动极了,简直像回光返照一样压榨他体内最后的一点力量:“我很久没吃饭了!那些恶霸,抢,抢我的食物,我每天在垃圾堆里捡到的食物还要分给弟弟meimei,我,我只是被饿得没力气了,起不来了,他们就放弃我了……”幼小的男孩,眼里全是愤恨和哀伤。

    “站起来。”

    “啊?”小男孩还没有反应过来。

    苍殊重复一遍:“站起来,我就救你。”

    男孩的眼睛里迸发出惊人的光芒,但很快又黯淡了许多,畏缩委屈地示弱:“可是,可是我的手脚都被绑起来了,我,我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那就这样等死吧。”苍殊冷酷无情地抬起了手枪。

    “不!不要!不要开枪!我可以的,我一定,我马上就站起来,您别杀我!”

    小男孩蠕动得像一只干枯的毛毛虫,像一条砧板上的鱼。不得其法,垂死挣扎。

    苍殊毫不施以援手,一边把弄着手里的枪支,一边居高临下地冷眼旁观。男孩怕他没有耐心,越发着急,着急得模样狰狞,可是这样除了加速体力的流失不会有任何帮助。

    “想要活命就站起来,无论使用什么手段。”苍殊忽而开口。

    小男孩抬头看他,呢喃重复:“无论…手段?”

    他就躺在苍殊的脚下,高大健壮的男人对于他来说有如高山仰止一般。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犹豫,然后咬牙。“对不起了苍殊哥哥!”

    话落,他咬住了苍殊的裤腿。

    苍殊的裤子修身但很宽松,小男孩注意不要咬到苍殊,同时用牙齿一口一口咬住苍殊的裤子向上“攀爬”,支撑着自己坐起来,然后倚靠着苍殊,借力将自己拱起来。最终是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小孩朝苍殊露出了胜利而充满希冀的表情,下一秒就脱力地朝后栽倒……

    倒进了苍殊的臂弯里。

    “做得很好。你叫什么名字?”苍殊快速地把小孩脚腕上的绳子拆开,将人打横抱起。

    “龙裕。”

    “龙玉?”玉龙?倒是,好巧。

    苍殊把龙裕交给了旁边的卫兵,然后继续带领其他人进行屠杀。

    抱着龙裕的卫兵收到示意,走到段枢毅身边听候问询,把苍殊和龙裕之间的对话都交代得一清二楚。段枢毅也就差不多知道龙裕的家庭情况了,觉得和苍殊的家庭有几分相似,猜测因此叫苍殊动了恻隐之心。

    段枢毅一面嗤笑苍殊妇人之仁,为了一个小孩,点燃了剩下之人的求生欲,让局面更麻烦,一面又不禁松了口气。不过,他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因为苍殊的仁慈而陡然松快明朗了几分的心情。

    屠杀之后就是焚尸和清理现场,一直忙到天黑他们才回到基地。

    苍殊只想给小孩一顿救命饭,然后任他自生自灭,不过小孩赖上了他,说要给他当牛做马。

    “你的家人呢?”

    “……”小孩低头不敢看他,“过去的我已经死了,我不是他们的孩子…可我不在了,他们一定会虐待小宝和小贝的,求求您,您让我做什么都行,只要给我们一口吃的!”

    “我给你一次求生的机会,不意味着我仁慈到可以让你得寸进尺。与其求我,你不如自己强大到不用依靠任何人。”苍殊蹲下身,把龙裕细细的胳膊手指从自己小腿上摘下来。“当然你们还小,我不会对你太苛刻,我会让人照拂你们一二,但想要活下去还是要靠你们自己。”

    苍殊已经仁至义尽。

    他自己也不过浮萍一叶。

    翌日,反噬黎明基地的计划照旧进行。除却段枢毅的私心,确实由苍殊出面最为合适,首先他熟悉黎明的地形和人员分布,加上最叫人放松警惕。

    但对于苍殊而言,他这就是背叛。

    当胡岳从难以置信到震怒大骂,当黎胥一脸痛惜而又了然地与他敌对相杀,苍殊也不是无动于衷的,他当然会难过,人之常情啊。但他还是会举起手枪、释放异能,与前一天还称兄道弟的人拼个你死我活。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他没什么可怨段枢毅的。虽然看上去是段枢毅逼着他这样做的,但从客观理智的角度来看,确实适合交给他来办,没道理这种会弄脏人手的事情交给别人可以,交给他苍殊就不行。

    但,都说了是客观理智的角度了。

    如果从主观感性的角度来看,段枢毅确实不是个东西。

    不提前告知全盘计划,一开始还让他挟恩图报跟黎明的人搞好关系,现在可不就因为这层搞好了的关系更加恶心人了吗?

    苍殊都怀疑这人对自己到底怀着什么心了,要不是进度条还坚挺着,苍殊铁定以为段枢毅跟自己有仇!

    黎明的人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天枢拿下了一大半,剩下的一部分人逃散了,天枢一战过后也没有太多的余力去乘胜追击,得赶紧把战利品吃下,还要应付游匪和其他中小型基地来浑水摸鱼打秋风。

    …

    拿下黎明,实验条件有了明显提升,兰未终于能放开手脚,兴奋得都没什么功夫搭理苍殊了,苍殊也乐得不被这个变态惦记。他现在没再整天围着段枢毅转,一心想着提升实力,主动担起了征讨总兵,奔跑在战斗的第一线。

    绯城是直辖市,并不太大,本来三足鼎立的其他两个大基地都相继被吞并后,天枢的实力就迎来了疯长。于是接下来的半个月时间里,苍殊把整个绯城的大小势力都统一了!

    天枢俨然成了绯城独霸。

    崇拜和推崇苍殊的呼声越来越高,称呼他为“战神”、“杀神”、“木神”的人越来越多,苍殊能听到的“大殊”、“阿殊”、“小殊”、“殊哥”越来越少。用敬畏尊崇的眼神看他的人越来越多,流于表面的热情背后却是无可避免的疏离和惧怕。

    这或许也不能太怪人情淡漠,毕竟不是谁都受得住苍殊现如今一身的煞气。好像杀业沾多了,当真会对一个人的气场有所影响,苍殊到底不算成熟,做不到气势的收放自如,又或者,他本没有多少收敛的打算。

    他如今不大有兴致跟别人嘻嘻哈哈称兄道弟了,如此生疏些也省了他许多事。

    苍殊有时候睡觉前也会反思一下,自己是不是变成了老妈担心的那种人,不过思来想去也没觉得自己和以前有什么不同,没变得阴暗扭曲什么的,每天睡觉还是那么香。

    说到底,苍殊的芯子从来就没变过,不能以行为来判别。既不能因他友好爽朗就判定他真善美,也不能因他残暴冷酷就判定他假丑恶。

    算了,想这么多干啥呢,比起这些无所谓的细节东西,苍殊更高兴他晋级了!

    当真不枉他这么兢兢业业地刷经验,他现在是木系四级,精神力三级,空间二级——嗯,段枢毅也知道。早藏不住了。

    基地实力和个人实力都得到质的升华后,苍殊豪气干云地准备把绯城的丧尸都推一遍,目标打造末世后第一个无尸城。但计划还没有开始实施,军队的人就找来了。

    军队准备授予天枢领导人,也就是段枢毅军衔,并不剥夺段枢毅的治理权。本来以段家和军方以及政府的关系,这事儿看着貌似还挺顺理成章的,但授衔和保留权力听着好听,实际上就是收编!天枢一旦被划归到军方名下,以后听谁的可就说不准了!

    段枢毅是肯定不会干的。

    其实变成这个局面也是他们自找的,政府默许基地形式的军阀势力存在,其中有原因是因为如今军政实力不足以全部消灭,不如让他们互相制衡。结果你天枢倒好,这是要吃下整个绯城么?还把不把我华东军区放在眼里啦!

    段枢毅当然不会在放任苍殊打地图的同时没有料想到这个局面,他是故意的,目的很简单,他迟早是要跟段家、跟军方打个正式的照面的。尤其是上回的护送任务,段家驻华东一脉的某些人,是该算算账了。

    一方想收编,一方不同意,还能咋地,只能谈崩了呗!

    谈崩了就是图穷匕见,兵戎相见。

    那一战,“杀神”苍殊扬名。

    没有人能忘记,那个青年在漫天苍翠的藤蔓中浑身浴血的模样。被血腥味吸引而来的丧尸和丧尸鸟,人,或者变异动物,都难以靠近,飞舞的乌鸦啊啊乱叫,青年宛如神魔降世。

    最后结果是天枢占了上风,虽然军方的热武器充足、人数占优,但不得不说,四级异能者作为尖兵力量,几乎挑起了另一阵营的整个大梁,而且其他人也不是吃素的。加上军方的立场也要顾及不伤及普通人。

    本来苍殊没想跟军方撕破脸,但军队那边不知是谁,用火箭炮对准了段枢毅,连番地想致段枢毅于死地,这惹恼了苍殊,大开杀戒。

    段枢毅的心情有一丝复杂的…甜蜜。

    自黎明基地叛杀事件之后,他和苍殊就再没有什么亲密的互动了,原本几乎随时随地发情的狼崽子已经很久没碰他了,整日了在外面杀丧尸,收势力,很晚才回来。

    他从一开始对苍殊实力的担忧戒备,到后来风平浪静两不相干的憋闷烦躁和一丝不愿承认的委屈,段枢毅竟也有了患得患失的时候,怀疑苍殊是不是对他没性趣了。

    毕竟,苍殊所作所为若真无二心,他收复的地盘、为天枢提升的实力,都足以抵消那所谓的恩情了……

    但所有烦闷犹疑,都在苍殊第一时间护他安危,不惜自己陷入危机之中而平息消散,而后见苍殊不再留手地击杀对他有威胁的那些军队里的段家人时,段枢毅在一片腥风血雨中,表情是一扫大半月阴霾的愉悦明媚。

    见差不多了,段枢毅便开口让苍殊住手。毕竟是一家人,对方又隶属军方,赶尽杀绝的话后续麻烦太多。

    而后,就是段枢毅的事了。怎么跟求和的军方谈判,怎么处理华东段家的声讨,怎么跟京城赶来的二叔谋求自己在段家最大的权益……

    这些苍殊都不感兴趣,但他也没有再出去狩猎。一方面,他刚跟军队打过,自己就马不停蹄地继续杀伐,这就成挑衅了,不利于合作谈判。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苍殊遇到大问题了!

    [怎么回事?为什么进度条没了?突然没了?!]苍殊蒙圈了,狂躁了,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这里是之前他每周带顾琅玉出来放血的那套房间。

    现在不想留在基地,是怕被拎去谈判桌上跟他扯掰责任赔礼啊啥的,他向来怕麻烦,现在更是没那闲情耽误。

    [反正肯定不是坏了。]安梓必然不会老老实实告诉苍殊原因。

    苍殊一屁股坐在床上,他身上还满是刚从战场上退下来没来得及清洗的血迹,弄脏床单也顾不上了。

    这么匆忙,因为进度条异变的情况就发生在刚才,在他战斗的途中。

    在他冲进军队,连带开炮的人和武器一并绞杀后,苍殊一个余光看到,手背上的进度表瞬间清零,由接近半黑半空的模样,变成了黑线勾勒的全空黑桃!

    进度归零。

    当时心神动摇,被敌人逮住破绽而陷入危机,差点糟糕。而后的战斗因为神思不属,疑虑焦躁,没了战斗的耐心,下手也就越发没了分寸。

    换做旁人看来,就像他因为有人对段枢毅动了杀念,而愤怒狂化了一般。

    美好的误会。

    战斗一被叫停,苍殊就立刻脱身跑了,找个安静没人打扰的地方,研究是哪里出了问题。

    把进度表和boss好感度画上等号的苍殊,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段枢毅身上出了问题。可自己刚救了他,他就对老子好感归零?这没道理吧!

    还是说,自己替他拿到了跟军方谈判的主动权,自己在他眼里的利用价值就差不多结束了,于是用完就丢?

    苍殊自己没觉得,但实际上他这想法挺不是个东西的,这人动感情是能说打住就打住、说收回就收回的吗?还这么干脆利落,毫无预兆。

    做了不少推测,又一一推翻,最后苍殊没法,准备请动大佬。正好他也受了伤,流的血不白流了。

    顾琅玉是窝在苍殊怀里、埋头在苍殊脖子根吸血时苏醒过来的。

    那里是苍殊被敌人风刃伤到的地方,差一点割破颈动脉,最后在脖子根到锁骨那一段留下一道尺长的伤口,倒也不深,本来血都止住了,异瞳顺着血腥味又给咬开了。苍殊倒也没阻止。

    这比之前叼着苍殊的手腕胳膊醒来可亲密多了,顾琅玉有点尴尬,但还不等他说什么,苍殊便将他抱起来,翻身把他放到了床上。

    然后苍殊退到床尾,从空间里摸出了一套医疗用品,给自己处理伤口。边弄边把他所遭遇的情况、面临的问题,以及他自己的猜测一股脑地交代了出来,让顾琅玉给他分析分析。

    顾琅玉听后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然后问苍殊的第一句话是:“你说,在你击杀冷兮月时,便曾恍惚归零过一次?”

    “是。”现在看来,果然不是错觉。

    “其他呢,可还有什么时候发生过这种情况?”

    苍殊立刻就给出了答案:“在我反水黎明基地的时候好像有过,其他我就没注意到了。”看似不在意,其实他心里一直拧着这个疙瘩。

    “……”顾琅玉看向苍殊,神情认真而又带了一丝无奈和兴味,“我有个大胆的猜测,或许解释得通。”

    “什么?”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代替段枢毅,变成了那个所谓的反派bo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