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五章 十世轮回千寻君
如果要问烛戾为什么能够“重生”呢？为什么是他呢？最开始的时候烛戾也不明所以，但后来他知道了，这或许和螣蛇有关。 第一世的时候，在苍殊自杀后，他重振精神在外历练时，偶遇了真龙和螣蛇两大真灵争斗后的战场。真龙在真灵中也是顶级的存在，而螣蛇，并不意外落得了个身死灵碎的下场。 也就是在那时，螣蛇的神通附上了他的神魂。 但螣蛇的天赋神通明明是空间游走，到他身上怎么就变成时空穿梭了呢？这，还要等经历几世轮回后，烛戾才能了解到原因。 眼下，正经历了第一次“重生”的烛戾，从惊疑不定到接受现实并没有用去太多时间，他觉得这或许是天赐良机！ 虽然从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才爬到的大乘境，一朝回到元婴期，这心理落差还是很大的，但修真者是最不怕时间漫长的，晋级大乘他能做到一次就能做到第二次。不如说，只要不出意外他保底都有大乘的成就，修真这条路这一次他也能走的更从容了。 可如果只是重复一次，那也太保守了，简直是浪费老天给的这重来一次的机会！ 他知道哪里有机缘，知道自己会遭遇什么，他能更好地趋利避害，走出一条更康庄的大道！ 而且经历过一次人生，也看过更高处的风景，以他“过来人”的眼光回首前路，心境、悟性、对道的理解，都会有进步吧？ 烛戾很清楚，自己的资质不是最顶尖的，重生前他已经感觉到了一个几乎无法跨越的瓶颈，能晋入大乘或许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但，重来一世这样离奇的事就降临在了他的身上，虽然还不清楚其中的因果缘由，但烛戾很肯定这是他的机会！可能这就是他的天道机缘吧？ 这个时候的烛戾完全没有想到他的重生与螣蛇有关，更不会想到跟苍殊有关，因为看上去就没有一点联系。 … 他重生过来的时间点，正是他因为心魔闭关的时候，上一世他失败了，但以他现在的心境，已然不足为惧。 重生后的第一次获益这就出现了，想当初被心魔反噬，也是伤了他的根基的。现在，这个问题不存在了。 虽然，可能只是暂时不存在——未来总是在不断变化的。烛戾时刻告诉自己，不可过于依赖前世的记忆。 … 重生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他总能在适当的时机出现在适当的地点做出适当的举动，然后得到几乎最好的结果。 然后他比上一世更早地遇见了纪修。 起初他没有多想，只当是他改变过去引起的正常变化。还是后来他才发现，纪修这人的机缘不是一般的好！嗯，苍殊也不差，比纪修还多了份成竹在胸，几让烛戾有种苍殊也是重生的错觉。 而因为他现在知道哪里有好东西，那自然而然地就跟机缘极好的纪修早早撞上了。 这一次，烛戾没有与纪修交恶。 甚至，成为了“朋友”。烛戾觉得纪修这人有个优点就是，对魔修其实可以不存在什么偏见。 然后，他又见到了苍殊。 活着的，还不认识他的，也尚未与纪修纠缠得双双不得善终的苍殊。 亲眼见证了苍殊那草率到简直荒唐的死亡，看着这样一个耀眼夺目的天骄陨落、这个曾和他抵死缠绵之人的消逝…… 烛戾都还记得那种悲伤，回响在胸口，并不撕心裂肺，却空虚残缺，难以消解。 在苍殊开口对他说话的那瞬间，他差点忘了演戏，差点脱口而出这个人的名字。 苍殊。 你还活着，真好。 如果可以，他想改变苍殊的命运。他希望这个人活下去。 而改变命运的关键，还在纪修身上。 这一世，现在，他是他们的朋友。他伪装了修为，金丹后期，比纪修高一级，以平辈相称，然后称纪修的师父苍殊为前辈。 前辈啊，还是第一次这样叫苍殊，真有几分新鲜。 他们常三人同行，并肩作战过，斗法切磋过，也一起对饮畅谈、周游历练过。比起上一世，他更深入这对勾肩搭背胜似兄弟的师徒之中。 然后，除了这师徒俩的机缘极好之外，烛戾还发现了一个怪现象——看似对纪修极好的苍殊，为何又总是为纪修制造苦难？ 苍殊的这个小动作并不明显，烛戾刚注意到时还以为是苍殊不小心、失算了，但多来几次他就肯定是故意的了！ 难道苍殊对纪修其实貌合神离？有什么仇怨要暗中报复？ 那更说不通了，苍殊修为高过纪修，怎么也不用如此拐弯抹角才是。难道是有什么制约条件吗？ 但那些几乎九死一生的险境，苍殊也总是最身先士卒的，为了救纪修，他受的伤可一点不比纪修少。 难道苍殊在用这种方法制造“英雄救美”，让纪修感动心动、对他情根深种？ 要是看纪修未来对苍殊的狂恋和执念，那还真可能像那么回事——如果烛戾不知道苍殊对待感情有多无谓、多残忍的话，他或许还能信两分。 烛戾百思不得其解，干脆就私下找到本人亲口问了。 不得不说苍殊此人吧，大多时候都坦荡得叫人怀疑他是不是没有秘密这种东西。烛戾也不好评价这种心性的好坏了，但就这件事而言的话，烛戾觉得让他很省心舒坦。 然后，“因为历练的话，越危险效果越好吧？” 苍殊就是这么回答他的。 “……”烛戾当场就被这个回答噎得无语。 有病，这个人有病——烛戾得出了这个结论。 修真一途本就充满艰难险阻，生死难料，所有人都是慎之又慎步步为营，既不能畏葸不前又要活下去这就让人竭尽全力了，便是他拥有一世的记忆，也不敢保证一定能顺遂无虞！ 但这个人居然还嫌风雨不够，要自己制造风雨？ 什么毛病？ 烛戾就眼见着这人偷摸去撩拨明明在沉睡中的高阶妖兽，看着这人状似无意地把路往最危险的那一条上带，就连明面上，也总爱往更高一阶的圈子里扎堆、去挑战超过纪修能力水平的秘境，等等。 越级斗法简直是家常便饭，命悬一线都几成稀松平常。 疯子！就连烛戾这个从大乘期过来的人都被苍殊的疯狂秀得头皮发麻，恨不得离得远远的，真是再多几条命都不够这样祸祸的！他都开始同情纪修了，摊上这么个有病的师父。 “不过这确实过分了，所以麻烦你替我保个密，别告诉纪修。”苍殊还这样对他说。 原来你也知道过分？ 不过烛戾也能想象出来，如果纪修知道自己无数次死里逃生都是人为导致的，是被人算计的……别看纪修作为朋友很是爽朗义气，但一旦翻脸绝对就是睚眦必报的类型。 烛戾当然答应了，他又不在乎纪修遭遇什么。 他只是好奇：“前辈为何不一开始就告诉纪修呢？纪修也是能对自己狠下心的人，或许会愿意配合前辈呢。” “因为他可能不愿意。而即便他不愿意，我也会这样做。”反而打草惊蛇了的话，他还不好得手了。 “……”烛戾突然发现，一旦涉及到纪修，苍殊的一些逻辑他就无法理解了。 “我能知道前辈究竟是怎么看待纪修的吗？您到底想对他做什么呢？”你到底是想对他好还是想害他呢，他都要看不懂了。 “emmm……”苍殊沉吟了下，回答他：“我不能说是为他好，我只想让他飞升仙界。” 烛戾久久失语。 如此平淡的语气，像不掺杂一点感情地阐述一个客观事实，像在说明天太阳会照常升起一样理所当然。 飞升仙界？这本该是一个艰巨的、复杂的、概率极低且充满不确定性的命题，然而苍殊的语气却没有做出重大承诺那般的郑重其事，但那份恰似寻常的肯定，比前者还更要让烛戾觉得毋庸置疑。 烛戾在这一刻，想到了上一世苍殊的自杀。 所以，苍殊，你对纪修，到底在乎吗？爱他吗？为什么他越来越看不懂了。 而苍殊除了这点“有病”的地方，其他都很好，很招人爱。比上一世更近的距离、更多的交往，烛戾能看到苍殊更多吸引人的地方。 那是，一个不经意的小细节，就让你怦然心动。 那是，偶尔故意使坏的捉弄，也让你又爱又恨。 那是，只漫不经心对你一笑，便能让你觉得阳光灿烂风月无边，人间和他尽是美好。 这个人，怎么能每个地方都恰到好处得让人喜欢？ 真怪，他都是活过一世的人了，都是几千岁的老东西了，怎么会比上辈子还动心了？还情窦初开一样，青涩甜蜜得仿佛凡人知慕少艾的年纪。 这可不妙啊…… 同时烛戾也知道了，上辈子纪修爱惨了这个人，不仅仅因为苍殊对他好、为他付出了多少，而是这个人存在于那里，爱上他仿佛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一般。 用苍殊的话来说的话，这叫人格魅力？ 对了，苍殊和纪修，这对师徒，说话聊天总有许多他不知道的新词儿，许多他没听过甚至听不懂的东西。 他听得多了，便也捡了些，别说，一些表达确实微妙的练达形象和有趣。 言归正传，他除了各种感喟，当然没忘了正事，要改变苍殊自杀的结局。 所以他可不能就这么干看着。他虽然加入了这对师徒的队伍，成了三人行，但只是这点变数的话，显然不足以扭转纪修再次爱上苍殊的命运。 他能怎么做呢，他又不能对纪修揭穿苍殊的“真面目”，破坏约定得罪苍殊，他又该如何使得纪修讨厌苍殊呢？或者至少，断绝了纪修继续爱上苍殊的理由？ ——如果苍殊名草有主了的话？ 那，以纪修的骄傲和做人底线，多半不会插足吧？毕竟此时还没有动以深情么，甚至尚懵懵懂懂，两人都只当对方是好兄弟呢。 而这，也正符合了烛戾的期望，他想和苍殊相好——咦，他好像比上一世更坦诚了？ 罢，如此也好，要就要，喜欢就喜欢，何必忸怩作态。 于是，他开始勾引，开始示爱，开始追求，主动热烈又进退得宜，他上辈子就跟苍殊有过肌肤之亲，如何不知苍殊喜欢什么样的？ 他就当着纪修的面偷偷跟苍殊勾搭调情，仗着纪修那所谓直男的迟钝对苍殊暧昧示好，别说，还真有点刺激，以及诡异的愉悦。 最大的阻碍还是苍殊不好龙阳，上辈子也是先被纪修搅合上了，才决定尝试一下的。 但同时烛戾也发现，他们是同性这点反而是有利的，因为如果他是女性，苍殊更不会接纳他了，这缘于不愿辜负女子的负责——对此，烛戾也不知自己是该气嫉还是该庆幸了。 不过苍殊虽不好龙阳，但就跟上辈子接受起来又十分迅速一样，苍殊本身并无多少抵触，相反，他有着孩童般旺盛的好奇心和万事无谓的包容力。 当苍殊答应他，当他们对纪修公开时，纪修的反应才是最不自然的那个，甚至有些反感。 烛戾觉得好笑，这样排斥龙阳的人，又可知你原本在以后会如何对一个同性爱如痴狂？ 但这一世，他希望纪修永远也不用知道，最好。 然而，纪修还是动心了。他再一次地爱上了苍殊。 甚至于，很可能是被他们刺激的，纪修比上一世还要更早地觉察到自己的心。只不过，他已经处于了第三者的位置，在觉察之初纪修也努力过想要纠正。 但情之一字，最是无可奈何。 纪修自己劝导自己，烛戾也软硬兼施地警告过他，可那感情就像脱缰的野马，一路飞奔扬长而去，完全拦不住。 然后，一切就仿佛回到了原点，只比上一世少了纪修和苍殊在一起过这一段。 烛戾又只能看着纪修自毁，苍殊自杀，他什么也做不了。他阻止过了，他恳求苍殊活着，然而苍殊只留下一句抱歉，就结束了这一切，毫无留恋地。 啊—— 怎么会这样呢？ 当他从又一次轮回中“惊醒”，烛戾甚至没空惊讶居然还能重来一次，他是如此痛苦，痛苦而茫然。 怎会如此，怎就会如此？ 他知道，他知道的，问题出在哪里、因果逻辑都明摆在那的，所以他只是不明白，苍殊到底对纪修存在怎样的执念？不成功就连活下去的意义都没有了吗？ 他和苍殊在一起了上千年，他可以很确定地说苍殊不爱纪修，一点也不！所以苍殊真实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他怎么问也不能说？ 烛戾睁开眼时，双目都是通红的，眼前似乎还有苍殊死亡那一幕在晃动。 而再度重生的起点还是他闭关度心魔的那个节点。得亏他活了两世，有强韧的心性和丰富的经验，不然以他此时的精神状况，不赶紧调整过来怕是要比第一世反噬得还要严重了。 为什么还会重生呢？烛戾思考这个问题。 按逻辑来推理，只有天道让他重生的目的没有达成，才会重来吧？所以呢，目的是什么？他的目标是什么？ 在于我自身，还是苍殊，亦或者他人？ 如果这一次又失败了，他还会再经历一次吗？有次数限制吗？ 一切都还不得而知。虽然他已经活了两世，但有关重生的线索并不多，还需要继续摸索。 整理好心情和思绪后，烛戾就立刻出关、渡海，去找到还在中州的苍殊跟纪修。 不要觉得他不务正业，尽围着那两人转，耽误了修仙，如今他背负着心结，不解决了、念头不通达如何能走远？而且天道的目的，也有意指苍、纪二人的可能呢。 这一次，烛戾选择介入的方式简单而粗暴。 他要杀了纪修。 在苍殊跟纪修的纠葛深化之前，解决掉一切悲剧的源头。 而这个时候，他是半步化神，苍殊才金丹后期，纪修更是区区炼气。他以为，他能够轻易完成，却没料这两人的生命力竟能这样顽强，很多次都叫他不禁惊讶这都能化险为夷？ 再联想到这两人的机缘之好，烛戾觉得，这对师徒才是天道宠儿吧？ 难道天道就是让他来纠正这“天命之子”的存在的？ 而烛戾更是哭笑不得地发现，苍殊对于他这个棘手的敌人，似乎还很高兴？哦，他慢一拍反应过来，苍殊不正是喜欢给他自己及纪修制造风雨吗？ ——所以这一世，烛戾就成了苍殊完成系统任务的最佳陪练。 上一世的经历让烛戾总能先一步夺走原本属于纪修的机缘，高起点加高晋速，叫他总能领先苍殊二人许多，正符合了越级挑战的标准，一直到纪修合体后期追上他了才算完。 也怪烛戾没藏好他对苍殊的特别对待，被苍殊发现后就开始蹬鼻子上脸仗着他会留情而肆无忌惮、坟头蹦迪。多少次在他就快要得手的时候，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纪修跟前呢？ 太狡猾了。 但他能有什么办法呢，是他自己舍不得。 更让人烦躁的是，大概正因为他的介入，叫这两人几乎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形影不离，更是喜欢往各种限制入境修为的秘境里躲，发生些他也不知道的事……结果就导致这一世，这两人好上的时间比第一世还提前了许多！ 出双入对碍眼极了，叫烛戾于公于私都恨不得立刻将纪修除之而后快。 苍殊他们在中州的生活是上辈子他没一起经历过的，所以既拦不住这两人找机缘，也拦不住他们总能适时地躲进秘境。 等到了上州倒是改善许多，但在他的高压威胁下，这对师徒晋级速度也有了明显提升，他们之间的差距在逐渐拉近，他要得手也就变得越发困难。 烛戾真觉得挺离谱的，说出去怕是都没人信，他从半步化神开始就在对付两个连元婴都不是的家伙，居然一直到大乘都没能成功？！ 这果然是天命之子吧？天命之人，恐怖如斯。 最后，又是那熟悉的结局。 当他出现在苍殊跟前，求他不要死的时候，苍殊眼中只有不解，不解他为何会知道他准备自绝，不解他这个敌人为何会希望他活着。 苍殊眼中有着叫烛戾觉得刺眼的疏离，因为这一世他们只是敌人。他如何知道，他眼前这个人曾和他多么亲密呢？ 而这个都要准备赴死了的人，还是笑着的，不论谁来看都不会觉得他有着一死了之的绝望吧？ 这人笑着问他：“你怎么回事？” 突然来让他不要死。 “我一直都想问，你总对我手下留情是为什么？” “…我爱你。” 烛戾看着对方一脸意外，然后是满眼的莫名其妙。 因为怎么想，他都没有能爱上他的契机吧？他们初次交手时烛戾就有了特殊对待的情况，可在此之前他们并没有见过。 别跟他扯一见钟情……就看烛戾此刻的表情，苍殊便很清楚，再见色起意如果没有足够的日久生情，怎致这般深情？但他们，连和和气气说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除了此刻。 苍殊纳罕，但也并无所谓，他都要离开这个世界了，想那么多作甚。 他就这样，又一次丢下了他。这回更是连一句“抱歉”他都没资格得到了呢。 烛戾抱着苍殊已无生息的身体，悲伤得一滴泪也落不出来。 … 当第四世开始，烛戾悲痛有之，哀伤有之，同时，麻木亦有之。他几乎是按部就班地完成了重生之初的工作，然后再次渡海前往中州。 他都不用思考这一次要怎么做，在上一世他便想好了，如果还会重生的话，他这次不跟天道宠儿作对总行了吧？他就伪装成朋友，放松两人的戒备，再伺机而动、一举得手…… 他还真的得手了。 纪修死了。对比上辈子的难缠，都显得这成功来得有些不真实。 然而，他得到他想要的结果了吗？ 没有。 他不过是把那个结局大大地提前了。 为什么呢？明明你们也不过刚认识不久不是吗？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渊源呢？ 为什么呢，能告诉我为什么吗，苍殊？ 烛戾将自己的脸埋在苍殊还残留着体温的颈窝中，甚至就想这样，再也不用去面对现实了。 第五世。 烛戾这世还是选择伪装成朋友接近之，这次他没想搞死纪修，不过烛戾觉得，这回他大概才是做的最恶劣的一次？ 他暗中使坏，一边对纪修做更过分的事，一边引导纪修发现苍殊一直在“害”他，还把他做的那些坏事也推到了苍殊的头上。甚至把纪修家族灭门惨案的脏水也泼到了苍殊身上…… 他要让纪修怨恨苍殊，仇恨苍殊。 他得逞了。 然而你能想到吗，就算这样了，都那样仇恨苍殊了，纪修竟然还能爱上苍殊？ 烛戾简直无言以对，他一时竟想不出这是纪修的问题还是苍殊的问题了。又或许是他出问题了吧，他真觉得要疯了。 这一世他就看着纪修如何陷入相爱相杀虐恋情深的漩涡中，看得他都要吐了——那是被命运恶心到的。 这次苍殊和纪修的关系有了明显的改变，但结局还是大同小异。不过在结局即将走向大同小异前，烛戾幽囚了苍殊。 他禁锢了苍殊的修为，封住了苍殊的全部行动能力，连神魂都被他动了手脚——他的修为此时只比苍殊高一点，能做到这些还是靠了之前经年累月的铺垫。 所以他说这一世自己很恶劣嘛，明面上装作纪修的好朋友、苍殊的乖晚辈和好情人，暗地里却在诬陷苍殊，甚至伤害苍殊。 他可能已经坏掉了吧，让苍殊活下去已经成了他的执念。 然而他都做到这一步了，苍殊还是死了。明明就连神魂都在他的控制下，明明什么都该做不到了的！ 你就不能乖乖地留在这里吗？你就不能好好地活下去吗？！！ 为什么，为什么！！！ “这个世界就不值得你一丝的留恋吗？”烛戾的声音里是无尽的疲惫和哀凉。 绝望。 烛戾真的累了，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了，他什么也做不到。 他觉得这一切只像个诅咒，他阻止不了这两人的相遇，阻止不了纪修爱上苍殊，阻止不了纪修的堕落，阻止不了苍殊的自绝……他什么也做不了。 重生？天赐机缘？ 呵。 这是诅咒。 令人绝望的宿命。 … 第六世。 疲惫，疲惫到近乎于万念成灰的烛戾放弃了，放弃了在这无法改变的宿命泥潭中挣扎。 他逃了，逃离了苍殊的身边，不再掺和苍殊的命运，不再掺和苍殊和纪修之间那诅咒一般的宿命。 烛戾没再去中州，苍殊他们来到上州后他甚至会刻意回避，他全力修炼，专心致志，充分利用他五世轮回的优势，节节高升的速度简直令世人震惊，甚至还让正道坐立难安一度要“伐魔”。 然而，尽管如此，明明决定了要忘记，万魔之乱时，他还是悄然潜入了清虚禁地附近。大概因为已经是习惯了？ 他啊，他从第一次轮回开始，都会在这个时期来这里。他也不清楚他想看到什么，也许是担心苍殊掉进这里？也许是想知道那个凡人之躯的苍殊是怎么回事？ 但他再没有等到任何事发生。苍殊从未出现在这里，他和苍殊那疑点重重的正式初遇也没得到解释。 这一次烛戾没有久待，他只注视那漆黑的天坑片刻，便转身离去。 忘了吧，烛戾对自己说。都忘了吧。 他开始刻意遗忘，他好像真的可以遗忘，没有苍殊的生活是如此顺遂轻松…… 然，虽然他有注意回避，但这一世他们还是见面了。就在他飞升灵界的时候。 赶到附近来感受天道余泽的都是魔修，苍殊和纪修两个混进来显得格格不入，不过他们似乎自认为伪装得挺好。不过也确实伪装得挺好，但，他，认识他们么。 感觉好久不见，此时就近在眼前。 烛戾到底没忍住往苍殊那边看了一眼。 好巧不巧就正对上了视线。 也不知烛戾知不知道，他那一眼看得咱苍殊同学压力山大，还以为自己露馅了。他就在这位化神前辈无悲无喜的目光下保持着一脸无辜，殊不知对方心情又有多复杂。 烛戾移开视线后，又用余光往那边扫了一眼，就看见苍殊跟旁边的纪修有说有笑，他的心绪便不禁升起刹那的烦乱。 烛戾闭上眼，让自己回归平静，马上就要准备渡劫了，他不想再被扰乱了。 … 后来在灵界与苍殊又有过两次场面上的碰面，但从无正式的接触。烛戾一头扎进了修真问道，这一次竟真的飞升了仙界！ 说实话，如果是最开始的自己，烛戾平心而论他并不看好自己有飞升仙界的资质，如今能够做到，想必是六世轮回的馈赠。 或许，这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 不用去管苍殊他们，他好好过自己的生活，完成自己的仙途就是天道的要求？ 若是这样就好了呢。 不管怎么说，他到了仙界，算是真正地远离了苍殊他们。他在仙界继续修炼，同时，到了更高的境界，他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也就更多了。 比如，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遭遇重生轮回了。 ——螣蛇，这个一度找不到任何线索的存在，终于在仙界得到了一些破解。 第一世他偶遇了螣蛇、真龙大战后的战场，而那时的螣蛇原来正要迎来进化，原本拥有空间神通的螣蛇竟已略微悟到了一丝时间法则？ 却在蜕变之前就不幸陨落了…… 而这一点时间法则的领悟，于螣蛇而言也真不知是好是坏，如果它能蜕变成功当然是好事，但它失败了，神通附于了烛戾的神魂，那么，原本只是所有空间随意游走的螣蛇，在能够时空穿梭的同时也就受到了时空的制约。 简言之就是，同一时空中绝不可能存在一个以上的同一客体。 所以，当烛戾那被螣蛇神通凭依的神魂重生到了过去，那么过去这个时间线上的螣蛇就会被法则抹杀…… 烛戾重生于元婴大圆满度心魔之时，而螣蛇便在他重生而来的同一时刻真灵崩碎，神通被时间法则抹去，而rou灵重生为符夙。 这挺叫人感叹的，原本的螣蛇死于真灵大战，轮回中的螣蛇死于不能与他共存。 而符夙——这个时候的烛戾也并不知道符夙就是螣蛇rou灵，但了解到螣蛇和轮回之间的真相后，他便开始怀疑到这个蛇妖了。 五世轮回他总会飞升到同一地方，就在这个妖修的附近。而别人可不是这样，就说他最了解的苍殊，苍殊每次飞升的时间地点不同，飞升上去的地方便也不同。 而他跟这蛇妖之间还有种微妙的感应。 这妖就在他飞升地点的附近，那总有那么两世他会搭理下对方，于是也算结个朋友，有些交情和了解。 所以烛戾知道，符夙的天赋神通是雾遁，符夙会吸引游离的芥子空间，符夙对他似乎也有种莫名的“好感”——这纯属把“食欲”理解岔了。 综上，他自然而然会怀疑到这号妖。 哦对了，符夙诞生的时间和初始等级貌似也大致能对上？下次的话他……不，他希望没有下次了！他希望这就是最后一次轮回了！ 但是，老天似乎没想要放过他。 突然一睁眼，他便又回到了他在凡界的洞府。 第七世…… 烛戾意外得平静，没有一朝回到解放前的愤怒和不甘，没有回首某些被他刻意逃避和遗忘之事之人的痛苦悲伤，甚至没有被命运反复戏耍、又要重复一次人生的烦躁不耐。 他垂眸看着自己的双手，呢喃着，苍殊…又离开了吗？ 这一次，你又经历过什么，又是怎么结束的呢？ 他竟然，想见苍殊。 嗯，他想见苍殊。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已经经历了一次全心全意修真飞升的人生，虽然也没到仙界多久，虽然他的未来还能更长更远，但好像他已经得到了一定的圆满，同时更觉出了几分残缺。 那残缺的一部分自然就是苍殊。 那感觉就像，啊，原来没有苍殊的人生是这样的。哪怕他已为真仙，但好像…也不过如此？ 人生一世，大道长生他已经追求过了，他唯一的缺憾，以及他能想到的最完满的人生，果然还是跟苍殊一起，长生永伴。 所以这一世，他选择去找苍殊，陪伴在苍殊身边。他或许什么也做不了，但只是陪伴的话，平平淡淡，相守到最后一刻似乎也不错不是吗？ 痛苦的只有他，难受的只有他，绝望的只有他，苍殊什么也不知道，永远快乐，永远新鲜，永远热烈耀眼，能拥有这样的苍殊也是他的幸事不是吗？ 他还是赚到了呢。 除此之外，他这一世也还有些其他的收获。 一个是符夙的事。他确认了符夙就是螣蛇rou灵，他们的灵力可以融合施展开辟空间通道的神通。以及符夙的初生等级，正与他重生过来时一样的修为，都是元婴大圆满，也不知是个什么道理。 而符夙的诞生时间，也对上了他的重生时间、也就是轮回时空中螣蛇真灵崩碎的时间。 甚至，还是苍殊和纪修相遇的时间。 烛戾发现这一点时，只觉得老天实在讽刺，这是故意的吗？还真是诅咒般的宿命呢，这对师徒的相遇就是不可更改的定论是吗？ 而这份巧合，烛戾想，应该也不只是为了嘲讽他吧，大概，他的轮回正与此有关？ 他远离苍殊飞升仙界也逃不出轮回的命运，而他的重生时间又恰对上这仿佛是一切故事开始的起点。 当然最有力的证据还是，他第一世时明明是在螣蛇死亡后才开始了重生，但之后都是在苍殊死亡后开始。这一点，他当然早就注意到了。 所以，他逃不开的，是吗？ 逃不开就逃不开罢，你这轮回无穷无尽他也认了，只要，能陪在苍殊身边的话。 烛戾甚至觉得，有没有可能，苍殊的死亡也是注定的、不可更改的结局，所以老天可怜他，怜惜他，给他无尽轮回，让他能永远见到活着的苍殊？ 呵……也不赖。 至于另一个收获么，就是他能做到神魔双修了。 别觉得突兀啊，他能做到这步也不容易呢。从上上一世，也就是第五世时，他便有了这方面的探索研究。 说来这放到修真界可是个突破性的想法，然而促使他产生这个想法的出发点却并不是什么大格局，他只是在纪修即便不对魔修抱有偏见却仍下意识对他格外多几分戒备，这叫他想要伪装无害融入他们多了几分阻力；以及苍殊在道一宗时，以他魔修的身份就会错失许多相处的时间。 不过这一世的研究也只是起了个头，从来没有人成功过的尝试，实在是困难重重。 而第六世，无关苍殊，他为了自己，想看看他的修真之路有没有新的可能，他做了更多研究，而飞升仙界后的实力和眼界，也让他能做到更多。 但真正亲身尝试神魔双修，却还是在这一世。 果然啊，他想更早地、更多地，陪在苍殊身边。虽然危险，但他大不了还能重生么，他做好了失败身死的准备。 啊，不过，如果他在苍殊死亡之前就先死了的话，会不会就“活”不过来了？ 烛戾还是有些担心的，但他仍没有放弃尝试。虽然他想陪在苍殊身边哪怕平平淡淡，虽然他期待有朝一日能挣脱宿命和苍殊走向更远的未来，但，他果然也活得够久了呢…… 风险和机遇总是并存的么，修道之人怎能缺乏冒险精神呢，对否？ 幸运的是，他成功了，在经历了九死一生之后。不过没真的死一次，确实算很走运了——哦，不能完全算走运，照苍殊说的，这叫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是吧？ 他那么多世的轮回，给他的反哺实在太大了，除了预知未来方面的，还有他的神魂，也得到了明显的壮大。以及知识、经验等，更是无比丰富。 这些都为他的成功打下了良好的基础。那些没能成功的前人，谁能有他这样的条件呢？ 这下，他能更好地陪伴在苍殊身边了吧？ … 又一次见证了苍殊的死亡，烛戾的心情已经平静得近乎温柔。至于你说绝望？那早已与他共生得如同呼吸一般，不值一提了。 他亲吻苍殊闭上的双眼，柔声道：“等我，我很快就去见你。” … 在他的魔尊洞府里睁开眼，搞定心魔又完成神魔双修后他便马不停蹄地跨越了星堕海，来到了中州道一宗。他知道的，这个时候正是道一宗十年一度的收徒大典。 为了增加被苍殊选中的几率，他特意把修为和资质都伪装得近乎平庸，因为苍殊参与大典只是走个过场，并无多少收徒的意愿，且苍殊也只是个金丹长老，挑的也是元婴长老剩下的，他自然不能先被别人挑走了。 他如愿被苍殊收入坐下。而不得不说苍殊果然一点不用心，连他刚收的弟子叫什么都没记住。“你叫什么来着？” 他恬然一笑：“千寻，弟子名千寻。” 千寻千寻，千秋万代，无尽轮回，我都会来找到你，共你生生世世。 … 烛戾以为这一世也会和上辈子一样，平淡度过，只是一个小插曲改变了这一切。 苍殊发现了他的“怪异”——这其实不是第一次了。因为他身上已经沾染了太多苍殊的色彩，他的语言、习惯，他对苍殊的过于了解，以及他面对“未知”的那份知悉从容，苍殊如何不会发现呢？ 只是之前他都搪塞过去了，苍殊也并不强求。 而这次，当他又一次被苍殊直面询问时，他忽而心下一动，觉得要不要试试透露给苍殊一二？不说轮回，只说他从未来而来……或许苍殊会选择自己跳出这种命运呢？ 对啊，他为何一直都选择了孤军作战呢？ 而之后余生，烛戾无数次后悔他这一次的“尝试”。 他真的不想再看到苍殊那样乱来了，为了不走上“老路”，苍殊便剑走偏锋，便兵行险招，一次次在生死极限上徘徊，跟纪修也是互相折磨到不成人样。 饶是烛戾见多了苍殊独爱自造风雨，都觉得这一回太过了，太惨烈了……而因为苍殊不走寻常路，他能用自己的经验帮到的地方也有限，他已经很久没被搞得这么无措过了。 所以啊，当下一世、第九世的时候，烛戾开始收敛了，开始掩饰了，让苍殊远离真相，就这么虽有惊但无险、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走到生命最后一刻。 烛戾的九世轮回就是这样了，跌跌撞撞，有曲折离奇，也有平淡温馨，生有之，死有之，喜怒哀乐尽尝过，悲欢离合全历遍。 就在他以为之后都要这样过下去，让他在时间的回环中来回反复时，第十世的轮回，带着前所未有的变数，开始了。 … “又开始了啊……”烛戾呢喃自语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从他再次重生过来，已经适应了这具比大乘期“沉重秽杂”许多的身体，并搞定了心魔又完成了神魔双修。 现在是时候出关动身了。 虽然很有轮回的经验，但毕竟过去了数千年，烛戾还是得回忆整理一下信息，“横跨星堕海，嗯…元婴大圆满的话，应该要一年左右吧，倒是赶得上。” 主要是这次的心魔多花了些时间。 ——所以啊，不要看他好像习以为常了，就真当他无所谓，这种绝望的累积怎么可能会没事呢？ 烛戾起身，踏出了洞府。 －－－ （我最近有勤快的说，但这本的点击量越来越惨不忍睹了，希望喜欢本文的朋友还是能到海棠支持一下正版吧，谢谢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