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白梅春桃
东街巷口，一个布衣女童手捧着一大束洁白的雪梅，匆匆忙忙跑向络绎不绝的人群，却不想正巧撞到了驻守在此处的红衣青年。 “…呜，对…对不起…！”那女孩摔了一个屁股墩，杏眼微红，手中的梅花枝也散落一地。 云青崖先是一惊，而后立刻伸手将她扶起，关切道：“没关系，你没事吧，怎么走这么急？” 那小女孩抬头见到面前青年俊秀的脸庞，情不自禁地揉了揉眼睛，开口道：“…美人哥哥，你是天上的神仙吗？娘亲说上元节会有神仙下凡来帮助人们。” 云青崖闻言微怔，随后俯下身摸了摸小姑娘的头，温柔笑道：“不，我不是神仙，只是一个普通人…” “…是吗，那美人哥哥救不了娘亲啊…”女孩失落地垂下头，望着一地白梅蹲下身去，一株一株捡起来。 云青崖注意到她的小手满身冻疮，身上的衣服也格外单薄，心中实在不忍，遂也弯下腰来替她把梅枝拾起来。 “你娘亲是生病了吗，还有你为什么要摘这么多梅花呀？”他轻声问道。 小女孩点了点头，答道：“嗯，大夫说娘亲可能活不过这个冬天了，她特别喜欢花，所以我就想摘点送她，但是冬天太冷了，只有这种花…” 那几枝白梅初绽，在幼小的手中显得格外坚韧柔美，但小女孩却流露出悲伤和厌恶，哽咽道：“但我不喜欢这种花，它一开天气就会变冷，娘亲就会病得更重了…” 云青崖叹了口气，凡间的疾苦他无法干预，只得默默把散落的花枝递给她，开口道：“…梅花确实只开在孤寒之地。” 但这样凌寒独开的花，却是寒冬腊月中唯一的生机了。 “…倘若有桃花就好了，桃花开了春天就来了，娘亲一定也会好起来的。”那小女孩始终低着头，不住地抽泣，泪珠落到手中的雪白的花蕊上。 “桃花？”云青崖闻言若有所思，忽而碧眸一亮，取下自己乌发间的桃花簪递到她面前，开口道：“你瞧…” 发簪上的那几朵盛开的春桃，粉白明艳，好似正开在暖春三月中，生机盎然。 那小女孩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露出惊奇之色，破涕而笑道：“是桃花，冬天竟然有桃花！” 云青崖颔首微笑道：“这枝桃花被哥哥施了法术，永远都不会凋谢，就送给你罢。” 小女孩伸手接过，水盈盈的杏眸欣喜万分，而后却又失落道：“谢谢哥哥，但我娘亲说不能白白收别人的东西…” 云青崖稍加思索，开口道：“…这样啊，那你用一枝梅花跟我交换好不好 ？” “好！”那小女孩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一枝盛放的白梅递给他，摸了摸头羞赧道：“只要哥哥不嫌弃就好…” 小女孩很是不好意思，因为她觉得，这雪白的梅花在粉艳的春桃面前实在太过素雅。 云青崖闻言无奈一笑，接过梅枝，轻声道：“…怎会？除了桃花之外，我最喜欢的便是梅花，因为它们高洁坚韧不惧严冬，就和…我的一位朋友一样，若是没有凛冬之梅，那春桃又怎能绽放…” 那枝娇艳欲滴的桃花在梅花枝里并不突兀，它巧妙的立于白梅之中，或是点缀，亦或是相伴而生。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点头道：“…原来是这样，那我不讨厌梅花了，那个人对美人哥哥来说是不是很重要？哥哥的眼睛都在发光，好漂亮！” “…哎？！”云青崖一愣，反应过来后忽而面颊微红，敛眉笑道：“嗯，很重要…” 与小女孩告别后，云青崖独自站在巷口，手执－枝白梅，素颜雪蕊，清雅留芳；他伸手轻轻抚过拥簇的花瓣，唇畔扬起一丝笑意，喃喃自语道：“…好美。” 于是他情不自禁地垂下头，浅尝辄止般吻了一下未绽的花苞。 待云青崖回神，转身正瞧见那名白衣道长不知何时已经立于他身侧，定是把他方才的动作看了个一清二楚，顿时赧然道：“…陵风你回来了？” “…嗯。” 谢陵风微微颔首，虽是面无波澜，语气淡漠平静，但他却把这红衣美人吻雪梅之景深深印在了心间，直到多年以后也未曾忘记。 “你要的东西。”谢陵风边说着边把一串红彤彤的糖葫芦递给他。 云青崖一愣，缓缓接过，惊讶地开口道：“…多谢，但陵风你怎么…？” 方才二人听完书，见时辰差不多了，就想穿过巷口去找太虚观门人汇合，当时云青崖无意间瞥见个买糖葫芦的小贩，一时间嘴馋，就多瞧了几眼。 他心想不能耽误正事便不再多作停留，但谢陵风忽然叫住了他，让他从此地等自己一会。 云青崖本以为谢陵风是有什么要紧之事要办，结果仅仅只是买了串糖葫芦，这可真是意想不到。 谢陵风见他愣在原地，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捧着白梅枝，俊俏清秀的脸庞上满是错愕，于是蹙眉问道： “…你不喜欢这个？” 云青崖闻言这才回神，向他莞尔一笑道：“没有，我很喜欢，但谢道长你怎么知道我想吃这个的？” 谢陵风神色渐缓，淡淡道：“只是你方才一直在看。” 原来他早就发现了！云青崖更加羞赧，本来还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没想到却被谢陵风记住了。 红衣美人轻轻咬了一口那串裹着晶莹糖浆的山楂，随后又似想到了什么，开口道：“对了，我也有东西给你！” 语毕，遂把那枝白梅递向谢陵风，略带歉意地说道：“…那个被你修好的桃花簪，我送给一个路过的小姑娘了，作为赔礼，这个给你。” 谢陵风深邃的眼底薄凉疏离，淡淡瞥了一眼他手中的梅枝，开口道：“…无妨，那本就是你的，至于这个，我不需要。” 云青崖闻言微怔，心头涌上阵阵失落，唇舌间的甜润的糖浆融化，内里酸涩的山楂让他秀眉一蹙，略显沮丧道： “…哦，好吧。” 正当他刚刚准备收回手时，谢陵风忽而握住他的手腕，接过了那束白梅，微冷的寒气自掌中生出，整枝的梅花皆因灵寒之气绽放。 “莫动。”谢陵风遂上前一步，在云青崖惊愣的目光中，将那枝雪梅轻轻别到了他柔顺的乌发间，代替了原先的桃花簪。 白梅映红衣，仿若星点碎琼落入了云青崖的泼墨青丝之间，望之如月中聚雪，清雅美丽又勾人心魄。 谢陵风唇角微扬，而后开口道：“这梅花倒也衬你…” “…哎？”云青崖碧眸微瞪，脸颊泛起片片红晕，半羞半恼道： “…谢道长你胡说什么啊，我又不是女子，这么奉承我做甚？” 谢陵风摇了摇头，依旧面不改色的冷淡道：“不，只是从心而言罢了。” 月如凉水凝清辉，那名俊美绝尘的白衣道君立于红衣青年身侧，一双墨眸虽寒凉似冰，但仍然深藏着几分柔情。 云青崖望着他冷白如玉的脸庞，忽而展颜清浅一笑，将那串糖葫芦递到谢陵风面前，开口道：“谢道长，你尝尝？” “…嗯？”谢陵风先是微愣了片刻，尔后看着那串可人的山楂果和红衣美人的笑颜，仿佛被蛊惑了一般，就着他的手低头轻咬了一口。 入口清脆香甜，但待糖浆融化后，山楂的酸涩让那位一向不苟言笑的冷面道君蹙起眉头，神色颇为困惑地说道： “…好酸。” “哈哈哈…”云青崖闻言笑得更欢了，他料到谢陵风会有这种反应，于是忍俊不禁道：“想不到一串糖葫芦竟会让谢道长露出这种表情，真是有趣啊！” 话音未落，谢陵风眼底一冷，开口道：“你…又在逗我？” 云青崖立刻装作无辜地眨了眨碧眸，顺势咬了一口糖葫芦，含含糊糊道：“唔…没有啊谢道长，我可不敢，而且我当初尝到这东西时的表情比你还难看呢…” 语毕他见谢陵风面色并未变好，于是又连忙补充道：“…其实你也可以只吃糖衣不吃山楂。” 谢陵风闻言剑眉微蹙，面色虽缓但仍然冷声道：“不可浪费。” 听到他严肃正经的语气，云青崖顿时面露苦色，只得妥协道：“好吧…那你吃糖衣，我吃山楂好了吧。” 真是的，还哄不好他了！ 云青崖叹了口气，正欲解决掉那半颗酸涩的山楂，忽而被一个高大的身影遮住了身前的月光。 谢陵风上前抬手抚过他的脸颊，随后倾身吻上了他的唇角，动作宛若飞羽落花般轻盈，一触即分。 “…！！”云青崖一时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抬首瞧见那白衣道长似乎尝到了什么东西，薄唇微抿，而后耳畔传来他清冷无波的声音：“…这糖确实很甜。” 是自己嘴角沾了糖衣吗？可谢道长为何要…？云青崖很是不解，但在他出神之际，谢陵风已经转身拂袖向前走去，且听他淡淡道： “走罢，戌时已至，清御他在等我们。” “嗯…”云青崖便不再多想，踱步跟在他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