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履薄冰

    只是，他为何这么做？给我下这种药，难道是为了控制我？他这样又会有什么好处？

    脑子里冒出一连串的问题，我却一个都想不通，脑袋却因此愈发的痛了。我泄气的往床板上锤了一拳，心里默念一句，江晏晏！原来早在他提出要改药方时我冒出的疑惑不是没有原由的，只是那时我不信他会害我，更不信他会想出这等阴损的招数使在我身上。若非秦宝儿阴差阳错的这一闹，此时我不知会如何！他问我恨不恨江青青、秦宝儿，想来也是他故意挑起矛盾之法了？

    碧云送大夫不过多久就回来了，她急急朝我走来，看着我说：“真没想到二少爷会做出这种事来！”

    我苦笑道：“谁能想到呢？”

    碧云默了默，说：“不若把这事告诉大少爷！”

    “别！”我说道：“现在还不知江晏晏此举是意欲何为，若此时贸然将此事告诉江青青，恐怕会令生事端。”

    碧云跺了跺脚，说：“那怎么办！”

    我想了想，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静观其变吧！”一顿，我又说道：“况且，现在江晏晏可能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碧云疑惑，不明白我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便说道：“江晏晏既然已在药方上动手脚，我若没有出现相应的症状，他就一定会知道我没有吃这药。况且这江家堡中不可能会没有他的耳目在，今日你去叫来大夫，他是一定会知道的，再转念一想，恐怕其中一二他也能猜得出来了。”

    “所以，如果我们此时去告知大少爷此事，难保二少爷会在此前先对我们下手？”

    我说：“我倒是不怕他对我下手的，我是怕你！”

    碧云一听，登时惊得倒退两步。怎么说我和江青青也有这么一层关系在，江晏晏虽是给我下药，到底是不敢轻易害我性命的，可是碧云呢？碧云是我院里的人，江晏晏又深知我同她关系要好，一些事情我知道的，碧云不会不知道，他若想规避某些麻烦发生，要知道，这偌大的江家堡要是死了个下人，是不会有人怀疑甚至追究的。一如当年那个仆役！

    我重重吐出一口浊气，说：“再且其中还有另一层原因。”

    碧云紧了紧手中的帕子，颤抖着问：“什么……？”

    我道：“我的身份。我到底是江青青私自接回江家堡的一个外人，就算此事江青青知道了，试想，他会为了我而去跟江晏晏当堂对质么？他一个有婚约在身的江家堡大少爷，我和他的事若就此捅了出去，于他而言就是一大祸害。江青青对我难说能有几分情谊在，更大可能是会在此事闹开之前先对我动手，届时，我就是能逃得过江晏晏，也不一定逃得过江青青。”

    所谓如履薄冰，不外乎如此！我从未如现在这般看清楚过，原来我也不过是他兄弟二人手中一个随时都可丢弃的弄物罢了！若是我一死，这倒没什么，可是我死后，与我相交甚密的碧云该怎么办？她怕也是会难逃一劫。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种事，我是断断不敢冒险的。

    起初我以为我的死只是我一个人的事，可现在有了碧云，这个对我好为我着想、又处处护着我喊我大哥的妹子，我心里已有了顾虑，我已不能再像从前那般说去死就去死了，最起码，得要在我安顿好碧云、确保她平安之前是这样。

    碧云眼中已有泪珠滚落，看她这副模样，我心里一疼，朝她招手要她坐过来，我握住她的手说：“别怕！我虽然没什么能耐，但却一定会护你周全的！”

    碧云道：“大哥，事到如今，我只希望我们俩都能好好的……”

    没成想过一件事中能牵扯出这许多复杂关系来，更没想过事态会一路发展至今的模样。我沉默良久，叹道：“事已至此，我们唯有赶快想办法离开江家堡了。”

    碧云一愣，道：“……我们？”

    我道：“不错！我们！”

    听了我方才那番话，碧云也已知其间的利害关系，至于江家堡，她是断不能再多待下去的了。想起这里曾是她的安家之所，如今却因为我的原因不得不选择离开，我心里很是愧疚，我说：“对不起，要不是我你也不会陷入这等境地中。”

    碧云却是笑道：“你是我大哥，你我之间不用说对不起，有什么困难，我们一起面对！”

    我眼一热，点头道：“好，我们一起面对！”

    我这一病，又病上了几日才好。期间我曾想过，若我想将碧云也一同带走的话，单凭我一人是很难做到的，一则我无权无势，二则也没有个正当原由，碧云身份虽不算高贵，可我要想从江家堡带一个人走，恐怕亦是比登天还难。现唯一的想法就是从那张卖身契上下手，筹够二十两银子，让碧云赎身出去。

    她现在对于江家堡的事还未卷入太深，况且一个婢女出了江家堡的门，便是再难与其中有任何联系的了，因而我也不大担心会有人阻止不让她赎身。只是，这二十两该哪里去找？曾听碧云说起，十两银子就够寻常家庭半年的开支了，她这些年虽也省吃俭用的存下银子，可却都不到五两，而我又是个身无分文的穷光蛋，二十两，可能只有在梦里才能找得到了！

    “唉！”

    我长叹一声，总算是体会到了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是什么感觉。

    “叹什么气？”

    正躺在床上烦恼，忽听身后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转头去看，却是多日未见的江青青。见到他，我颇是惊诧的瞪大了眼，忙从床上坐起来。江青青打起帘子走入，来到我面前，坐到了床沿上，理了理衣袖，说：“见到是我很惊讶？”

    我看着他说：“是很惊讶！”才几日没见他，他面容依旧秀美，我却感觉很陌生了，不知道是否是这几天来发生了太多事的缘故，此刻这么同他面对面坐着，心里竟不知该作何感想。

    他笑了一笑，道：“看得出来你并不想见到我。”

    我愣了一下，说：“或许吧。”

    江青青道：“你倒是越发直言不讳了。”

    我耸耸肩道：“你既然已经看出来，我又何必再多费心思跟你扯那个谎。”

    江青青默了默，忽然道：“或许有时候真话比谎话来得更要伤人！”说着，他又笑了，问我说：“伤好些了吗？”

    我说：“托您的福，还死不了。”

    他看了看我，以一种十分肯定的口吻说道：“你在气我。”

    我一愣，这也才忽然意识起自打他一来我语气就没好过，基本都是他说一句我怼一句的。可一想，我能有今日，不都是皆因他而起吗？有因必有果，他截我来江家堡，是如今一切事情的因，我会变成现在这样，则都是他造成的果。因果轮回，环环相扣。我叹道：“如果你是我，你也该感觉到气的。”

    江青青笑道：“不错！如果是我，我誓要将那人碎尸万段方可解心头之恨！”

    看着他，秀美的容颜闪过的一丝骇人的狠厉，我心里突地惊了一惊，随后又恢复于平静。我问：“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带我来江家堡吗？”

    他望了我一会儿，才说：“一时兴起。我从未见过有像你这样的人，觉得有趣，便带回来了。”

    听到他这个回答，我是有些诧异的，却又觉得合理。一时兴起，多么简单的一个理由！也正因他这一时兴起，才从而牵扯出了这么多的事情！既可悲，又可笑！我这一段遭遇，不过都是他的一时兴起罢了！我忽然感觉到自己原来在这个世界中是这样的渺小，他今日可以因为有趣带我来江家堡，来日也可以因为没有兴趣而将我杀害，我在他眼里就是一个跳梁小丑，可以随时玩弄，随时丢弃，更有时候，我或许可以成为他们手中的一枚棋子。

    形如走卒，身不由己。我苦笑道：“真没想过你还是一个肆意任为的人。其实，你不该带我来这里的。”

    半晌，江青青才道：“你知道了多少？”

    我道：“你想让我知道多少？”

    他望着我，眸中遽然浮现一丝笑意，他道：“你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其实你都不会说出去的，对么？”我心一紧，没有答话，只听得他继续说道：“因为你害怕惹上麻烦，你害怕会跟人扯上任何关系，一旦你发现对某件事沉迷一点，你就会忙忙从中脱身，恨不得撇清任何一点儿关系。你始终想要的，都是独善其身。”

    我一震，霎时不能回过神来，在他面前，我仿佛无所遁形，皆因他说的一切都对！为什么在几次三番和龙傲天发生关系后，我要急忙忙从客栈逃出去？为什么明明为江青青美色所惑，却再也不肯跟他再进一步？为什么正如江晏晏所说，我该有的恨却一丝也无？因为我太清楚了！这只是一本构造的世界，纵使我能感觉到里头情节都并非原本的一段话、几个章节这样简单，纵使我知道这里的人都是鲜活的，他们都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可这些始终于我来说，都不过是虚幻！

    我自始自终都谨记着自己不是这里的人，终有一天我是会离开的，而且也十分的清楚离开的前提就是让一个人杀了我。在这种情形之下，我宁肯自己就是原着中那个开场就炮灰的龙套，也不要过多跟主角、配角产生任何一点过多联系。碧云也是因我不想她因我无辜受到牵连。有些东西一旦过了头，就会反受其乱。原来，人都是会替自己打算的，而我则已早早的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所以，任由江青青、江晏晏如何争斗，我也不会偏向他们其中任何一方，因为，那都不是我该管的事。

    仿佛大彻大悟，我从未像现在看透过自己。默然许久，我才说：“或许，我是自私的。”

    江青青道：“你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这或许不算是件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