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头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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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傲天回来已经是三天后的事了，他甫一回来，我就看见他整个人都萎靡了，像朵被太阳暴晒过后的花，虽然我知道这个比喻很不恰当，但我想说的是，看到他的时候我真有被吓了一跳。

    才短短三天，他就比先前瘦了一圈，脸颊两侧都凹了下去，脸色也是灰白的，嘴唇干燥起皮，隐约可见有血丝，走路的时候甚至都有些立不稳。才三天啊！

    我忙上前去扶他，还没开口问，他却是先扯着嘴皮笑道：“……我没事。”

    龙傲天声音是又嘶又哑的，我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哪个泥坑里翻滚打爬了三天回来的。”

    龙傲天笑了笑，有些无奈。我也不敢再拖着他在这儿吐槽了，忙和他去了客房，他洗澡换衣，又吃了点儿东西后便睡下了。我看着他仍旧苍白的沉睡面孔，心里想，我这才坚持了一天不到的人回来之后也是腰酸背痛了好半天才缓过来，他们这不吃不喝三天的也难怪会成这个鬼样子了。

    想着，叹了口气，便走出了房门回自己房间去。

    龙傲天这一觉就睡到了晚上，正是深夜，我刚打算要不要去叫他起来吃点儿东西再继续睡的时候，门外就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笃笃敲门声，我有些奇怪，起身去开门，才发现原来站在门口的是龙傲天。

    他经过这一休息，脸色总算好了一些，不过还是好不到哪里去，端详着他，我再次感慨，这白须长老还真是会折磨人的！

    龙傲天哑着嗓子问我：“我能进去吗？”

    我当然不可能说不，便侧过身说：“进来吧！”

    他进来后，我倒了杯热茶给他，一面说：“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龙傲天摇摇头，“除了还是有点累，没别的什么。”

    我有些开玩笑似的说：“经过这次，恐怕你以后都不想再打坐了！”

    龙傲天也是很配合，煞有其事的点头说：“只怕我以后听到打坐这两个字都会想吐！”

    我被他逗得乐了，“那你现在想起那三天怕不怕？”

    “怕死了！”龙傲天十分上道。

    几句玩笑话，便如一阵清风瞬时将浑身的疲惫都吹散了。我问他肚子饿不饿，想不想吃点儿什么，他说不用了，现在没胃口，我想着他这不吃不喝不动的三天肯定是极致的疲惫，而太疲惫的人确实会没什么胃口吃东西，便也不再要求，只是同他坐着闲聊了起来。

    我其实很奇怪他们这些人是怎么能撑的过这漫长的三天时间的，当初看原文的时候只觉得是里杜撰的情节，但自己亲身经历一回后，更觉得不可能，可偏偏还真是有人能坚持下来的。我心里好奇，便也这么问了出来。

    龙傲天说：“其实我并不比你要好多少，没有时间的概念只是枯坐着对人来说是件很难的事，开始的时候我会运功修炼，但不吃不喝的到了后面，身体没力气了，修炼都成了件很困难的事。可是我不能松懈下来，我知道只要我一松懈就会动摇，所以到了后面也仅是全凭一口气吊着了。”

    我耸耸肩说：“那你这口气确实挺长的。”

    龙傲天笑了下，说：“那时候为了不让精神涣散，我就努力的强迫自己去想事情，我想了很多，还想到了你。想着想着，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我听见他说想到了我，不由心里咯噔了一下，面上接着也有些发热了起来，咳了咳，我说：“我当时也是像你这样做的，让自己想事情，不过我没能像你坚持了这么久。”

    龙傲天眨了眨眼，“那你有想到我吗？”

    我想也不想，“没有。”其实是有的，不过我肯定不会说出来。

    “好吧。”他看上去有些失望。

    我又咳了咳，强行将话题转移，和他说起那天我在钟山寺碰见东方闻英和领路人的那件事，龙傲天听后，微皱了下眉，我说：“东方闻英，领路人，还有白须长老，他们三人的关系恐怕不浅。”

    东方闻英一提白须长老就直骂老贼，且一点儿都不避讳白须长老如今在江湖上的宗师地位，又说领路人至今仍为白须长老所驱使……他们三个，反反复复，来来回回的，也不知到底有段什么样的过往。而这偏又是原着中甚少提及的，所以我能知道的也几乎没有。

    虽然是这么觉得，但也没有证据去证明，所有的定论也就成了我俩自己的猜测而已，到底如何，如果没有一个契机，光凭自己猜，我们是根本不可能猜出个所以然来的。因此这件事我和龙傲天也就是这么一提，并没有深究，便翻篇过去了。

    话聊到后头，快结尾的时候，龙傲天突然问我：“仁甲，我今晚可以在这里睡吗？”

    我愣了愣，他问的太突然了，我被这一问弄得有些懵，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而他说完之后便不再多说什么，只是用他那双澄澈清明的眼睛紧紧盯着我看，分明没什么意味的，我却愣是从他眼睛里看出了期待和央求的意思来。

    总算知道烽火戏诸侯的典故是怎么来了，为博美人一笑倾倒了一座城，而此刻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对于他提出的任何要求，哪怕说一个不字都是天大的罪过。

    ……他这样实在太犯规了。

    我蠕动了下唇，始终说不出来拒绝的话，其实要按照我正常的思路来说，这时候我应该怼他说又不是七八岁的孩子了，还要老妈在旁边陪着睡觉，我应该这么说的，可是我说不出来。真的。不进则退，对于他，我也就只能选择妥协了。

    最后的结果就是我们两个久违的又躺在了一张床上，上次同床共枕的时候还是发生在某次不可言说的事情之后，可这次不同，什么都没发生，我睡里面他睡外面，熄了灯两个人就是这样安安静静的并肩躺在一块儿。

    床不算大，正好容纳得下两个人，也说不上宽敞，我的胳膊抵着他的胳膊，一床被子下，两个人的温度无声息的交融着。我们的呼吸都很轻，像是个易碎的梦，只有极心细才能听得见。

    今晚床上突然多了一个人，我有些不太习惯，闭着眼睛很久了都还是睡不着，只是像条咸鱼干躺着，想动一动吧，又怕朝着他，要是不动又浑身不自在，在万分纠结下我还是决定翻了个身，我尽量把动作放的很轻，可没想到还是吵到了龙傲天。

    身上传来他哑哑的声音问：“睡不着？”

    “有点。”我怔了怔才回答，又说：“我吵到你了？”

    “没有。我也睡不着。”龙傲天说：“不如我们聊会儿天吧。”

    反正大家都是睡不着，我想了想，也就点了头重新翻过身去，说：“聊什么？”

    龙傲天唔了一声，说：“我也不知道。”顿了下，又说：“你还记得那天你被牛踢下山坡的事么？”

    他突然提起这茬儿我一下没反应过来，想了好久才记起，他说的是那次我去放牛，结果因为技术不熟练，被牛蹄子一脚踹下山坡摔了个狗吃屎还一脑袋磕在石头上晕了过去的事。

    我黑着脸说：“记得。”这事儿想忘记都难，简直是我人生里钉在铁板上的耻辱，因为那天我晕倒的地方靠着脑袋的位置旁边正有一坨牛粪，而我位置如果在准点儿，那牛粪可能就直接盖在我脸上了。

    龙傲天笑着说：“那天我见你很晚都没回来，找了好久都没看见你，后面才在山坡下找到你，才知道你是被……”说到后面，他自己都笑的说不下去了。

    我脸色霎时又黑了几个度，“那都是过去的黑历史了！别提了！”

    “黑历史？”

    好吧，他又听不懂我的现代用语了。我解释说：“黑历史就是自己做过的囧事的意思。难道你长这么大就没有过什么黑历史？”

    “唔……跑进女澡堂子算吗？”

    我目瞪口呆，“卧槽！你居然还干过这种事？！”真看不出来。我瞬间有种三观震裂的感受。

    龙傲天回忆着说：“那是我八九岁时候的事情了，那时候我不知道没熟的四季豆不能吃，吃了之后就闹了一整天肚子，那会儿我还是在外头练功完回去的路上，突然肚子就疼了，慌不择路的就跑进了一间屋子，结果没想到那是个女澡堂。”

    我啧啧道：“你进去之后岂不是要顶着几个巴掌印出来？”

    “没有。”龙傲天说：“她们没有打我也没有骂我，反而还带我去找了大夫，还亲自送我回家，后面又送了很多吃的给我。”

    我：“……”

    ……好了，不用想了，那些个澡堂子里的大姐大妈肯定是眼馋龙傲天小时候那小正太模样了，这要是换了个人闯进去，别说送吃的了，保准得一巴掌给人甩到西天见佛祖去！果然长得好看的人就是有特权。

    不过除了这个，有一点我倒是很好奇的，“你八九岁那会儿就开始练功了？”

    龙傲天点了头说：“习武便是在根骨未完全长成前，越早修习越好，所以那时候我便知道要勤加练习，是以一天不敢怠慢。”说后，他还有些幽怨的说：“那会儿我原本是想拉着你一块儿去练的，可是你总赖床，一直不肯跟我一起。”

    我汗颜。这……这确实是我的锅。

    我们后来又聊了很久，不知道聊到了什么时候，总之后面怎么我是睡着的也不知道，只知道这一觉睡得很沉，一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