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大梦三千
“黄金台！千金难求，万金难买的绝世佳酿！这酒可是我的私人珍藏，这也就是你们来，这要换成别人来，我可是连看都不会让人看一下的！” 林子笙的神情温如和煦春风，一股子儒雅的气息扑面而来，只让人觉得亲近好客，心生好感！ 司澜听了忙起身谢过林子笙， “倒是让先生破费了！” “破费倒不至于，”林子笙把酒托放在桌子上，一人摆了一个玉质的酒鐏，然后解开金色的那坛绳结，一人斟满一杯之后，拿起一杯递给了司澜， 林子笙笑的很是真诚，看着司澜的眼神也是颇为满意， 他林家一门才学斐然，只作帝师，唯独储君之外不授一生所学，这是他林家的骄傲，也是林家的荣光， 只是可惜父辈那年朝堂之上出了变故，登上皇位的并不是林家倾囊相授的太子殿下，而是如今这位喜怒无常的月帝陛下， 林子笙还记得爷爷尚在世时就说过，倘若这位月帝陛下排挤他林家，只怕林家的满门荣光就要在他手中毁于一旦， 幸好这位手下留情，虽然父辈因为前面那位殿下的事情而深陷泥沼，但好在这位主子因着交情并没有对他家做什么， 更是对他以礼相待。 不过他原本还以为自己要挂着个闲职一生碌碌无为，却没想到峰回路转，到底还是等来了一位储君。 这是他林家的幸事，也是他林子笙时来运转的机会！ 他林家人虽没有翻天覆雨之能，可一身才学到底让人忌惮，林子笙原先一直以为陛下让他挂个虚名，不去教导宫中的烨乐殿下，是不屑于他林家的本事，之所以留着他，也是怕他被有心人觊觎，直到不久前陛下亲口对他说， 【宁远，你既是太子太傅，那么孤把储君交给你，这便是你林家能否重现帝师荣光的唯一机会。】 直到那时林子笙才清楚，原来不是不让他教储君，而是因为陛下心中的太子人选另有其人！ 原先他还在好奇那位人选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直到昨晚在平遥阁内看到月帝陛下对这位的态度，林子笙心里有了数， 天辰的月帝陛下是百年来风评最差的一位，却也是治国理政千年难遇的明君，所以不管他心嘱何人，只要那人有陛下的支持，不管他是天上的龙凤，还是地上的四脚蛇， 哪怕文武百官不愿意，他都是注定的储君人选。 所以林子笙有担心这样一位控制欲强盛的陛下会给他一位傀儡储君，直到看到司澜，他放心了。 陛下没有把他当猴耍，确实是存了让他好好教导的心思！ 司澜可是天司军的少将军，虽说他功勋卓着，才能出众，但他身上不仅没有高人一等的傲慢之气，面对他时也能和和气气，这样聪明又有本事，还好相处的学生，简直让他不要太满意！ 都说君子不吃嗟来之食，但这么优秀的学生，不吃白不吃啊！ 若不是月帝陛下跟这位好似有嫌隙，林子笙恨不得现在就要逮着司澜向他行拜师礼了！！ 不过没关系，礼没拜，先和杯拜师酒，也是可以的！ 看着司澜接过杯子，林子笙顶着萧祈月骤然变冷的目光，面不改色的笑道， “就当为了答谢我，敬我一杯吧！” 萧祈月大抵是觉得，今天的林子笙有些不知好歹，他带着人来喝酒，可不是看他得寸进尺的！ 林子笙说的随意，神情也很热情，但司澜从萧祈月一言不发的态度中似乎察觉到了某种不寻常的意味， 所以他端了酒鐏没有应林子笙，而是去看他先生， 目光里的探寻让林子笙顿时垮了脸。 有没有必要这样！！喝杯酒还要去征询陛下的同意？ 少帅啊！！您这么大个人了自己得有点主见啊！！ 林子笙顿时丧着个脸也去看他主子。 谁知道他主子看都不看他，似乎是被司澜的小动作取悦到了，抿起的唇角微微上扬，身上的寒意便消散了， 看的林子笙瞠目结舌！ 这还是那个不近人情的月帝陛下？怕不是个假的吧？ 林子笙正想着，萧祈月看着司澜，淡声道， “林先生可是当今儒生趋之如骛的文坛首脑，以其才能，敬他一杯酒是理所应当。” 萧祈月说完又补充了一句，语气里多了一抹若有似无的深意，话是对着司澜说的，看眼睛看的却是林子笙， “放心，他这酒不白喝你的。” 明明是好话，怎的从陛下的嘴里说出来就多了一股威胁的意味，原本还喜气洋洋的林子笙突然就觉得这杯拜师酒不香了。 可不白喝嘛。。 喝了司澜敬的这杯酒他就跟司澜绑一起了，司澜云里雾里不知道事实，他跟萧祈月心知肚明啊！ 但自个儿愿意跟被陛下威胁是两码事啊！ 林子笙只得闷闷的撅起嘴，在心里暗暗骂到某个无良主子不干人事！！ 得了萧祈月的应允，司澜自然没有顾及，但他着实没想到眼前这位青衫男子竟然会在先生的心中有如此高的评价！ 文坛首脑？！ 要知道天辰大国人才无数，数不尽的文人sao客，名士之流，而眼前之人在文坛之中竟有如此地位，可想而知他该是一位多了不起的人物！！ 是司澜眼拙，小看了这位。 似敬佩似弥补的敬了林子笙一杯，林子笙虽被萧祈月的威胁整得没脾气，但到底喝了自家学生的一杯酒，这心里的那个高兴劲儿就跟脱了缰的野马一样欢脱个不停！ 得偿所愿之后林子笙又给司澜斟了一杯， “怎么样？这酒不错吧？还合你的胃口不！！来！！在喝一杯！！” “今天我高兴！！你跟这位尽管喝，不够我地窖里面还有！今儿我们把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统统扔掉，什么家国天下！恩怨情仇！！统统忘掉！！” “今天这里，只有我们几个酒友，” “就让我们酩酊大醉三千场，不问清风何时归！！来！！” 林子笙豪气万丈的吟了一首酸诗，举杯共邀桌前客，司澜看见萧祈月也举起了酒杯敷衍的碰了一下林子笙的杯子，随即自己也碰了上去， “好一个酩酊大醉三千场，不问清风何时归！司澜有幸能与二位先生同桌共饮，是吾等之幸，便舍命陪君子！不醉不归！！” 司澜说完，率先饮了一杯！ 男儿万丈豪情时，酒便成了抒怀纵情的绝佳之物，这一刻，司澜闭眼阖眸，将那些令他心思郁结的记忆全数抛在脑后， 就着林子笙起头的这份劲，司澜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都说杯中酒，酒中情，杯杯都是真感情，可司澜饮下的，却是一桩桩令人难以忘怀的过往和轻慢。 不去想，不去念，这一刻就当他什么人也不是，只是一个普通的人。 这酒着实烈的很，几杯酒下肚，比起军中那些烈酒毫不逊色，起头的那位没喝几杯人就被酒劲儿熏红了脸，好在林子笙知道自己酒品不好，怕在主子面前惹了乱子，就着最后一丝清醒回了屋， 看着司澜润着酒意的澄澈双眸，萧祈月知道他这是意犹未尽，便去开了第二坛酒， “这酒劲儿大，你喝的时候慢着些。” 司澜应声说好，酒却一杯一杯下了肚。 萧祈月见他这样子，便知道自己的担心其实没有错。 司家老太君将他拒之门外的做法，该是让司澜记在了心上，只是他一向隐藏的好，他不说，别人也看不出来， 这会儿碰了酒，那急于求醉忘却烦心事的模样，到底把他的烦闷露了出来。 这孩子从小就是这样。 几年前萧祈月找到他时，司澜便是这样，自己受了什么苦什么委屈从来不说，眼里看到的都是别人... 萧祈月很少饮酒，因为他千杯不醉，很多事情无法共情，酒对他来说，就是一种饮品，但今日看到司澜这副被酒劲儿催生出的郁郁寡欢的样子，他心里也觉得堵了口气，便陪着喝了几杯。 直到司澜喝的醉意熏熏的凑到他跟前，睁着那双明显委屈到不行的眼睛趴在他腿上的时候，萧祈月的烦闷才被这样可怜的司澜引回了注意力， 萧祈月的手抚上了司澜的发，摸着他玉冠上冰冷的质感，萧祈月才心不在焉的问了司澜一句， “还喝吗？我去给你拿？” 说着酒要慢些喝的话，萧祈月却做出了相反的举动。 趴在他腿上，半跪在萧祈月腿前的司澜听到萧祈月的话，将头埋在了萧祈月的腰腹，伸出双臂环住了他的腰，以一种亲昵却又试探的行为，慢慢的收紧了双臂， 萧祈月听到司澜用一种十分空落的语气问他， “先生...我的存在...是不是多余了...” 这句的话司澜想问很久了... 可是义父不会给他问出这句话的机会， 他想问的人一个身死魂消... 一个让他憎恨... 他没有问这问题的对象..也没有能回答他这话的人... 他只能借着醉意向先生撒个酒疯... 他的出生没有人期待，一生就像走在一条不被人欢迎的路上，踽踽独行，孤立无援... 可谁不希望故乡的月是清明的？ 谁不希望高悬的月是圆的.. 谁不希望...阖家团圆..共享天伦之乐... 萧祈月的心就像被什么东西猛然刺了一下， 他的手轻抚着趴在他腿上的人，动作越发的轻柔， 懊悔和遗憾深深的谴责着萧祈月，他突然想起来几年前的某段时间， 那时候的司澜还未成年，因为照顾自己每日忧心如焚.. 司澜永远也不会想到，他最想问的问题，以一种巧合的方式问到了最应该回答这个人的身上... 他可能也不会想到，他深藏许久的一句话，会让萧祈月同他一样心如刀割... 这个曾经想要用命护住他的孩子，却是那趟出行最想除去的人.... 萧祈月的眼眸深处隐约现出红芒，如一层暗影与他的挣扎此消彼长..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有种紧窒感，话语吐在唇畔却干涩的让他难以言说，但他仍是固执且柔和的出声安抚着这个让他改变了想法的孩子... “不...” “你不多余...” “你是我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