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笼中鸟:要定终身的时候,门铃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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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珏迷迷糊糊地醒来,伸手揉了揉眼睛,动作时牵扯到的银链哗哗作响。 盛珏半撑起上身,透过笼子的栅栏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睛,盛珏顿了顿,终于彻底清醒,乖巧地露出一个笑容。 “裴先生,早安。” “早安。” 裴夺是单眼皮,垂眸时神色愈发冷淡,保持着半蹲的姿势用钥匙打开笼门,解下盛珏腕上的长链手铐。 刚醒来时对上一双不带感情的眼睛,其实相当吓人,但盛珏日复一日地经历了三年,差不多也习惯了。 也不知裴先生今天看了多久。 盛珏洗漱的时候裴夺就倚在门口看他,即使是出神,目光也片刻不移。 盛珏适应良好,用毛巾最后抹了一把嘴,笑着补上早安吻,被男人摸了摸头发。 “裴先生今天有工作吗?” “嗯。” 裴夺牵着他的手,引人到一楼的餐桌坐下,将食物从保温箱中取出。 主食都是吐司火腿煎蛋,不过饮料不同,裴夺是杯咖啡,盛珏是牛奶。 安静地吃完早餐,盛珏温声说:“今天想跟您一起。” 裴夺看他一眼,习以为常地点了点头。 被裴先生牵着手——与其说是牵手,不如说是某种隐晦的强硬控制——盛珏来到了地下室。 地下室修建得相当奇特,从入口进来是条狭长的走廊,电灯亮着惨白的光,照射在雪白的墙壁上,让盛珏不适地撇开了眼。 裴夺温度略低的手轻轻搭在他眼睛上,半搂着他的腰往前走,打开最近的一扇房门,用手铐将盛珏拷在床边。 三年来裴夺一直如此,看得到盛珏时一定要牵着手,看不到人时就必须把他关起来。 裴夺俯身亲了亲他唇角,盛珏温顺地仰着头,半点儿都不违抗。 “我很快回来。” 盛珏眼角微弯:“嗯,我等你。” 裴夺穿上白大褂,严谨地扣到最上面一颗纽扣,注视盛珏三秒,转身出去,锁上了房门。 裴夺是一名医生……大概。 明面上他的确是名医生,非休息日也会去医院上班,但他偶尔会接一些不寻常的工作。 有段时间裴夺根本无法容忍盛珏离开自己视线,就蒙住盛珏的眼睛,给他戴上耳机,放了音乐,抱去地下室的工作间里,将人拷在一旁。 尽管有音乐的遮掩,但盛珏还是听到了人被堵住嘴时发出的痛苦呜咽。 也许是挣扎得太厉害,铁链作响,什么重物轰然倒塌,盛珏鼻间嗅到令人不适的血味。 音乐切换的间隙,盛珏听到裴夺用那把凉薄的嗓音轻声呢喃:“别动,你吓到他了。” 然后是恐惧着哭泣的“呜呜”声,吸气声,还有极低的、被强行堵住的哀嚎。 盛珏一言不发,直到被裴夺牵出去,摘下眼罩和耳机,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暗灰色的房间里,好像有一具身体瘫软在地,周围最显眼的是高低不齐的瓶瓶罐罐,里面浸泡着一些人体器官,盛珏正好和一只眼球对上视线。 裴夺在下一秒关好了门。 “你看到什么了?”裴夺盯着他的眼睛。 “一只眼球。”盛珏头皮发麻。 裴夺审视般地注视着他,好半天才开口。 “我是医生,这些是科研用的标本,你别害怕。” 裴夺一把抱住盛珏,双臂骤然收紧:“……你别怕我。” 盛珏被勒得生疼,但还是勉力镇定下来,安抚着拍他后背:“不怕的,我怕谁都不会怕你。” 裴夺像是克制着什么,很久才松开他,看着盛珏,眼中有痛苦一闪而逝。 裴夺吻下去。 “别离开我。”他说。 盛珏拉开床旁的抽屉,取出平板刷打发时间。 柔软的床,暖黄色系的装修,跟外面的空间泾渭分明,像一个被隔离出的世外桃源。 裴夺仔细地问过他的喜好,除了人身自由之外,裴夺从不吝啬给他最舒适的生活。 为什么会被关起来呢? 这是一笔交易。 盛珏原本的生活就是一场噩梦,赌博嗜酒的父亲,被折磨到精神失常的母亲,苦难人生的标配。 在某个日常的晚上,盛珏回到家,父亲腆着笑脸跟一群陌生男人说话,领头的人看了盛珏一眼,收起已经签好的合同,给了父亲一个装满现金的手提箱,带走了盛珏。 盛珏没有试图挣扎,也没有问母亲在哪。 那时候的盛珏对家庭毫无留恋,心想,再苦也不会比现在更糟了。 但是盛珏太小,十四岁的年纪,怎么也想不到人类还可以交易身体。 他被规训成一个漂亮的器皿,从慌张恐惧到麻木不仁,在地狱里待得太久,他以为那就是人间。 盛珏回想起自己家人的时候,心中毫无波澜,既不会不舍,也不会痛恨。 仇恨需要力气,盛珏没有力气。 直到他偶然和裴夺遇见。 那是个喧闹的夜晚,会所的某个大型包间里满是高昂酒精的味道,人们大笑着互相灌醉,舒缓的钢琴曲格格不入地填在里面。 金钱和优雅并没有什么关联。 盛珏穿着侍应生的衣服,挂上得体的微笑,拿起装着红酒的玻璃杯向这群人靠近,一群半醉半醒的人中间,一道冰冷的视线扫将过来。 男人穿着灰色的毛衣,皮肤白到近乎病态。他冷淡地坐在一旁,手指间把玩着一个空酒杯,薄薄的眼皮,把眼神切割出手术刀式的锋利。 周围人都酒精麻痹,独独他像那曲钢琴。 既然眼神碰上了,那就没有拒绝客人的道理。盛珏径直向他走去,落座在他身旁,笑意盈盈:“这位先生,要来点红酒吗?” 男人还在看他,那种仔细早已超过了正常的社交礼仪,却与欲望无关,更像一种寻找,一种审视。 盛珏耸耸肩,正要放下酒杯,就被男人一把握住。 他攥着盛珏拿酒杯的手,眼神专注得像一见钟情,却道:“知寒?” 盛珏一愣,迅速切换成一个笑:“您认错人了。但如果您有需求,我们也提供角色扮演服务,只是需要您提供一点资料。当然,这是要额外收费的。” 男人冷静地拿走那杯红酒,放在桌上:“我要跟你的经理谈一谈。” 这一谈,裴夺就囚禁了盛珏三年。 裴夺要旧情人的影子,盛珏图一份来之不易的悠闲,相当公平的交换。 盛珏的人生是由各种人的命令组成的,先前听父亲的话,后来听会所的话,现在不过是听裴夺的话。 为裴夺服务是最轻松的,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安安分分地停留在他视线里,就能获得亲吻,拥抱,食物,和其他物质条件上的优待。 他们也上床,平均每周一两次,而那时的裴夺尽管仍然具有过于旺盛的控制欲,热衷于捆绑,却会显露出一种笨拙的温柔。像是从来强硬的人学习着收敛利爪,尽可能体贴地照顾情人。 说是替身,但裴夺从来没有让他模仿过那个人,也鲜少提起那个人的存在,盛珏只知道这个人叫贺知寒,已经死去八年了。 出于好奇,再加上裴夺纵容的态度,盛珏问过这个人,但裴夺沉默片刻,嗓音在极痛时惯常放得很轻:“拜托了,别让我想起他。” “我会疯的。” 那晚裴夺做得很过,而且头一次在上他时叫错了名字。 或许连人都认错了。 裴夺无数次地重复:“对不起,对不起……” 盛珏双手并起被拷在床头,在最后一次高潮来临前盛珏的意识已经快要崩溃,就在此时,盛珏听到他在耳边说:“知寒,为什么那个时候死的人不是我呢?” 裴夺的音色即使是沾染了情欲也显得过分清冷,这种声音压下来,像魔鬼在耳语。 盛珏哆嗦了一下,已经稀薄的黏液落在下腹。 盛珏昏了过去。 第二天裴夺向他道歉,眼里满是红色的血丝,像是一夜未眠,又像是流过眼泪。 “下次你可以反抗的,踹上两脚,我大概就醒了。” 盛珏相当疲惫,没有说话,但还是笑着亲了亲他的眼睛。 “傻。”裴夺说。 从那以后裴夺再也没有犯过。 在中午十一点,平板电量剩下43%的时候,裴夺回来了。 他脱了白大褂,皱眉看着上面溅射状的一小片血迹,将衣服放进弃物袋,搭在手臂上,这才解去盛珏的手铐。 裴夺顿了下,说:“要到期了。” 盛珏知道他在说他们之间的合同,当初裴夺买了盛珏三年时间,下周一就是最后一天。 “是的,裴先生。”尽管他们相处了三年,盛珏还是习惯这样称呼他,而裴夺也从未纠正过。 他们一边交谈,一边向楼梯走去。 “你觉得……怎么样?”裴夺问,“如果你能继续忍受的话,我想把合同改一改。” “‘忍受’?”盛珏有些讶异,摇头笑了,“裴先生,我从来没有过得这么舒心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怎么能说是忍受呢?” 裴夺垂眸看了他片刻,亲了一下:“你真的很容易满足。” 此时他们已经回到别墅客厅,裴夺随手将弃物袋扔进垃圾桶,又一次洗过手消过毒之后才把人揽进怀里。 裴夺继续刚才的话题:“我想买你一辈子。” 盛珏愣住了。 “我不能给你爱情,因为我也不知道爱情是什么东西,但是我可以保证不出轨,所有财产都分你一半,只有你一个人,你要想清楚再同意。” “如果你同意了,再想反悔的话,我会用一点非常规手段限制你的行为——放心,不会疼的。” 裴夺说“一辈子”的时候语调平平,说“放心,不会疼”的时候反而别样温柔。 盛珏莫名恐惧,往他怀里窝了窝,话音惯性带笑:“像我这样的人,您就不要跟我谈爱情了吧。” “你答应了吗?” “好”,盛珏想。 但他没有说出口,因为门铃忽然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