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猎物只能忍耐和等待
郁清弥呛了几口又咸又涩的海水,鼻腔酸痛难耐,眼角发红地流了好些生理性泪水。 项适原见他紧锁眉头一脸想吐的模样,扶他侧身躺着。 “项适原。”他闭着眼睛小声叫了一句,趴在舷缘上发着抖吐了。 项适原皱着眉,早知道会闹成这样,他就不该想什么放郁清弥自由的屁话,眼线跟得太远,留在这边的人手也不足以突破温尚宇和项胥的防线。他把头快栽进海里的人抱起来,湿透的衣服下体温冰得瘆人,当即示意水手加速回主船。 项适原将紧贴在郁清弥额际的湿发拨开,见人似乎回过神了点,正睁着小鹿似的圆眼睛看着他。 一开口便是一句抱怨:“项适原,你怎么才来?” 项适原无语地捏了下他冰凉的脸蛋:“你知道早上给我发信息的时候是几点,从纽约飞到伦敦又要几个小时吗?” 郁清弥懵懵懂懂地拿脸去蹭他的手掌,温热的触感让他舒服得又闭上眼,迷迷糊糊地嘟囔:“我好想你啊,可算梦见你了。” 项适原一怔,意识到郁清弥可能并不清醒。 舢舨一接驳上游轮,项适原便抱着人上了梯子,梁金在上面接应他,甲板被清理干净了,兵不刃血地把对方的人都收押了起来。 “项胥刚刚坚持要见你。”梁金对项适原挤眉弄眼,“他自己完蛋还不够,说有项骓的把柄要告诉你。” 这对兄弟都快年过半百了,要好起来连妻子都能共享,撕破脸了又恨不得致对方于死地,某种程度上也算是相爱相杀。 两人都露出厌恶的神色。 “让他等着吧。”项适原头也不抬丢下一句,吩咐道,“叫赵医生立刻到舱房。” 梁金这才正眼瞄了下他怀里的Omega,脸埋在项适原的肩窝里藏得结结实实,水珠从耳廓到后颈的一片苍白皮肤上滑过,流入被海水浸得半透明的衬衫领口里,光是这一点旖旎,便看得人蓦然喉咙发紧。他挪开视线应了一声,项适原已经快步进了船舱。 项胥在伦敦骄奢惯了,这艘船专门用来耀武扬威的,随便一间未被使用过的房间都打理得豪气冲天。 项适原径直进了浴室,拧开花洒待水热了,把人放进浴缸里。 郁清弥大概是被海水泡出了阴影,花洒一淋到身上便吓得一激灵,像求逃生浮木般抱住项适原的腰。 刚刚在舢舨上就沾了不少海水,项适原倒不在意衣服被他贴得更湿,动手把他冰凉的上衣裤子都剥了下来,用清水让他漱了口,将他的肩背都冲得微微泛红。项适原刚把他身体拉开一点,花洒移近,他的身子忽然矮了下去,贴着项适原的腿,像小猫一样叫了一声,呼吸急促起来。 眼前的场景让项适原敏锐地眯起眼。他当然不认为非发情期的Omega会在半昏迷状态中被水流冲一下就产生反应。他关了水,随手抽过浴巾将郁清弥整个人包裹住,抱出浴室。 刚巧走进房门的赵于蓝看见这架势,着急忙慌地后退了两步,颇有种坏了他人好事的心虚感。 项适原皱了皱眉,简短道:“他不太对劲。”说着坐在床边,将郁清弥一只清瘦的手腕从浴巾里抓出来让赵于蓝做基础检查。 赵于蓝迅速回过神来。也无怪他,任谁看见从浴室里被抱出来的Omega是这副神志不清、意乱情迷的模样都会误会吧! 他测了最简单的数据审视一遍。“这是……发情了?” 项适原摇头:“他的发情期还有很久。” 赵于蓝当然不敢质疑项适原的准确性,绞尽脑汁思索可能性。 “我……我吃药了。”郁清弥不知何时又清醒了些,艰难开口。 “什么药?”赵于蓝问。 “一颗白色的药丸…….”郁清弥在极力控制自己飘忽的声线和跳脱的思维,“马上就变成,变成一串气泡……” “应该是催情一类的药丸引发了假性发情吧。”赵于蓝下了判断。 “温尚宇给的?”项适原忽然插了一句。赵于蓝看了眼维持着一贯冷峻面容的大佬,莫名感到周遭气场充满了震慑感。 郁清弥拧着眉点点头,眼神又开始茫然:“味道很苦,我不喜欢……” 项适原猛然站了起来:“他给你你就吃了?是毒品怎么办?你不是很会敷衍应付那些傻逼的吗?” “没,没事的。”郁清弥被吓到了,试图解释,“我之前也被逼过吃催情药,没那么严重,而且刚刚还吐出来一些,只,只要让我独自待会儿……” “你知道你的信息素很不稳定吗?”项适原快要气疯了,“之前你的腺体没发育好才会有那些乱七八糟的耐药性,但是上次发情期就已经因为压抑太久,普通抑制剂的效力不够了!还是你这么喜欢随时随地发情?” 郁清弥瞬间脸色煞白,他都快忘记项适原厌恶他的时候说话是可以多么伤人。 项适原看也不看他:“赵医生。” 赵于蓝连忙应了一声。 “上次定制的抑制剂不是做出样品了吗?” “是,是。”赵于蓝打开随身的医药箱,“假性发情还是比较好控制的。” 项适原啧了一声:“赶紧拿来。” 那吓死人的气场终于松动了点,赵于蓝缓了口气,从没有标注任何文字的长方体纸盒里取出一管冰蓝色的抑制剂,项适原正要接过来,一直缩在浴巾里的郁清弥却突然伸手过来,一把抓过抑制剂,扔到了地上。 玻璃瓶子立时发出破裂的脆响,碎片和液体溅得到处都是,这猝不及防的一下让其他人都怔住了,郁清弥又直接扑向赵于蓝,把他的医药箱推翻在地。 瓶瓶罐罐倾洒而出,滚落得到处都是,郁清弥也跟着失去平衡一起跌落。 身子一轻,他直接被人从后面提了起来,远离可能会受伤的一地狼藉。 郁清弥回头便用力一推,他可能自己也没想到,这么轻易便把项适原推倒在床上。 不仅是他,赵于蓝何曾见过这等仗势,一时不知道这是他应该阻止的状况,还是那两人之间的某种情趣。 “出去。”项适原冷然道。 这大概是赵于蓝毕生中反应最快的一天,不仅第一时间意识到指令的对象是自己,更是连医药箱都不要了,跑路关门一气呵成。 项适原盯着骑在他身上因为情绪激动而胸口剧烈起伏的郁清弥,对方湿润的眼睛里除了愤怒,更多的似乎是……伤心?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触摸,半空中便被拍了下去。 郁清弥在拒绝他。 项适原皱起眉:“发什么脾气?”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郁清弥做出如此过激的举动。 郁清弥咬牙切齿:“不这样,你根本不会好好听我说话!” “你把抑制剂用了,再慢慢说。” “我心里有数。”郁清弥强硬地按着他,“我对自己比你对我了解多了,我知道我吃了药是什么后果,我之前就跟你说过我酒量有练过,耐药也是……练过的。” “你这叫没有反应吗?”项适原眯起眼,现在抵着他小腹的是什么! “我没有说没有反应!”郁清弥的语调陡然又高了起来,但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断深呼吸试图平复,“我忍得住苦,忍得住疼,忍得住醉,就能忍住这莫名其妙的药效……” “你就不能拖着不喝,我马上就到……” “你根本不明白。”郁清弥打断他,凄然地摇摇头,“我没看到你的时候,只能当你不会来。你不明白,是不可能全身而退的……” 作为上位者的Alpha是不会明白,猎物能逃脱的生机往往只有一线,那一线出现在猎人觉得猎物束手就擒,放松警惕的时刻。在等待的时候,猎物不能轻举妄动,它只能忍耐。 郁清弥这么想,也这么说了。 项适原顿了一下,才道:“跳海也是以退为进吗,太儿戏了,你知不知道凭你自己是不可能从那样的情形之下还能……” “我知道。”郁清弥漠然地看着他,“我远远看见梁金带着人上了项胥的船,知道你已经到了,才跳的。” 项适原竟有种哑口无言的感觉。他深知郁清弥一直就这么夹缝生存过来的,但好像此刻才明白那意味着什么——那过程中并不是靠机智或运气就能躲过所有,还得靠付出代价。 一颗心往下落,他凭空有了怒意,是针对他自己。 “你是在说,如果我今天没有来,你很可能就会跟温尚宇或者项胥上床。” “对,很可能。如果我没有别的选择,我就会跟他们上床。”郁清弥的回答并没有迟疑,“我可以跟你上床,为什么不能跟别人上床呢?” “你说谎。”项适原阴沉地道,“你明明宁愿死也不愿意从了项胥。你明明在等我——” 郁清弥笑了笑。 项适原发现他的笑中带着强烈的讽刺。 “那也有代价,不是吗?”郁清弥将笑容又扩大了几分,“想要跟你在一起,就得放弃自我当你的笼中金丝雀。想要让你来救我,就得接受被你当着别人的面侮辱的代价。” 清凉的液体滴落到项适原的下巴上。 郁清弥稍稍别过脸,他明明想装酷来着,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不知怎么就这么忍不住。 他不是个强大的人啊……不能逼他经受这乱七八糟、死里逃生的漫长一天还像电视剧男主角那样英勇无惧、毫不动摇。 项适原的表情凝固了,抬起手轻轻擦拭了一下郁清弥脸颊上的泪痕,这次他没有拒绝。 “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你,”郁清弥勉强冷静下来,“早上的时候我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可你因为一条压根也不紧急的信息从纽约赶过来了,还给我带了定制的抑制剂。上次在伦敦见面的时候也是,如果你自己不说,我一辈子也不会发现自己的处境,只会对你感恩戴德死心塌地。”说着他对项适原笑了一下,这次的笑容很浅很淡,让项适原感觉抓不到,随时会消失一般,语气也轻得像叹息,“为什么要告诉我呢?” 他从项适原身上摇摇晃晃爬到一边,拢紧了身上的浴巾,捂住额角定了定神,一阵情绪宣泄过后,药效又上来了。 他下了床,项适原心惊rou跳地看着他在满地玻璃碎片的缝隙中踩过。 郁清弥在散落的药剂中翻找了一下,他刚刚就看见自己那种定制抑制剂不只有一管。他拆开另一个白色纸盒,熟练地组装针头。虽然他觉得把自己关一阵小黑屋也能熬过去,但他可没有自虐倾向,要在项适原面前表演宁死不屈的戏码。 反正项适原对他的印象也不能更糟了——或者说从未变好过。他就认命地当蝇营狗苟的菟丝花就好了。 捏着针管的手被握住了。 “弥弥,”项适原从后面抱住他,声音放得很低很轻,“不打抑制剂了。” 猎物只能忍耐和等待,但猎人不是。猎人要把他看上的猎物牢牢抓在手里。 郁清弥听见项适原贴在他耳边说:“如果你今天会跟一个Alpha上床,那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