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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

    傅家对外宣称掌权的家主病了,简姝确实病了。

    这位被时光垂怜的美人因为这次小病,脸上染了几分憔悴,她拢着一块披肩,站在落地窗前,欣赏着墙边那簇开的正好的蔷薇。

    她身后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正毕恭毕敬地向简姝汇报。

    “......江先生的病情恶化了,仅仅靠激素注射已经难以控制病情,急性发作的时候采取的输血手段也不是长久之计”,他小心翼翼地抬头观察了一眼简姝的反应,然而对方根本没有任何反应,好像只关心那墙上的花会不会熬不过这场即将来临的暴雨。

    “江先生向我们表示说......他想放弃治疗。”

    他说完便颔首等待着,片刻之后,他才听到简姝说:“我明天去看他。”简姝微微侧头,吩咐道:“至于其他的,做好你们的本职工作就行。”

    “明白......夫人,我刚刚上来的时候,看到少爷在楼下客厅。”

    简姝转过身,“你先回去吧。”

    医生走后,傅弋寒敲了门,才推门而入。

    “母亲。”

    “这段时间很忙吧?”简姝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毕竟傅家这么大的家业,接过来也是个不小的负担。”

    傅弋寒面对着简姝,说话声线很平稳:“我是傅家长子,父母亲身体有恙,应该替家里分忧,做这些事不是负担,本职而已。”

    简姝看了他良久,从他这番公事公办又十分得体讨巧的话里听不出任何感情。

    “你不必这么敌视我......从我做你母亲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把你当我的儿子了”,简姝缓步走到他面前,继续说:“你确实是傅家长子,所有的产业都会是你的。”她顿了顿,“那是在外人看来。”

    傅弋寒始终静默着站着,脸上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

    简姝伸出手,抚上他的那条蓝色金纹领带,那略带慈祥的目光仿佛在感叹自己的孩子一下子就长成大人了,“不过外人始终是外人,我始终站在你这边。”

    “我知道。”

    “顾韫虽然没拿这个事要挟我,但是他和当年的事情有关,上次谈判又如此地胜券在握,我怀疑他手上是有那份亲子鉴定的。”简姝收回手,继续说:“他当年在那场车祸中逃脱,然后就躲到了东南亚,在那里跟着那边的人重新起家,现在又回来找傅家合作......”

    顾韫是想借助傅家把势力扩展的大陆,具体而言就是靠一些稳固的产业洗白。他黑钱赚够了,身边又有个女儿,觉得人还是要落叶归根,过清净安稳的日子。

    “傅齐山半死不活,明眼人看得出谁是继承人,虽然他提出婚约只是见风使舵,将计就计,但这确实是个很利好的合作。”

    顾韫当年是傅齐山的手下,去鉴定中心给傅齐山拿回报告的途中差点遭遇了车祸,不过他知道简姝对鉴定的事有所察觉,留了个心眼,让助理带着一份假材料先走。当他收到助理和傅齐山在那一天先后出了车祸之后,想到就算回去了,简姝也会怀疑他,于是没多想就逃走了,如今有了一些资本,回头发现傅家那个来历不明的孩子成了唯一继承人,便向傅家抛出“橄榄枝”,如果两家联姻,他可以在短时间内在大陆建立产业,而关于简姝“狸猫换太子”的秘密也将永远消弭于这场婚姻中。皆大欢喜,而且他在这个交易中完全值得信赖,因为他的女儿嫁到了傅家,顾家和傅弋寒的继承权休戚相关。

    只是简姝也有所察觉,听到他的婚约之后很爽快地答应了,双方还没有走到威胁的那一步,场面不至于那么难看。不过傅弋寒看不惯,他只想灭了顾韫,叛逆那么一回就惹简姝发了火。

    “我知道,我会和顾茉履行婚约的。”

    简姝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她又突然提起:“你带在身边那个小朋友,打算怎么处置?”

    傅弋寒本来不打算让简姝发现有这么个人的,江时瑾的死给了他很大的阴影,他很排斥简姝和江念的接触,甚至于提到他,但是江念是公众人物,又是星盘的艺人,不知道是不可能的。

    傅弋寒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不怎么打算,让他平平安安的就好。”傅弋寒直视着简姝,像是一种警告:“这也可以看做是和顾家合作的条件之一。”

    简姝像是在看自己思想尚不成熟的孩子一样,笑着说,“哦?那你爱上他了?”

    傅弋寒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简姝目光望向窗外,回忆起来:“我有时候在想,当年把江时瑾带回来对你来说是不是一个坏的决定......你成长的经历太贫乏了,遇到那么个......阳光明媚、就算面对死亡也对下一秒生命充满希望的孩子,就容易被吸引。”

    傅弋寒听着自己的母亲平评价着它给自己的童年经历以及他的初恋,沉沉的目光里难以控制地闪过一丝不悦。

    “过去的事,就别提了。”

    “感情是最脆弱的东西”,简姝又好像变成了一个尽职尽责的母亲,想要自己的孩子看清一些东西,“它让你受威胁、被利用、或者被背叛......那是弱点,你要明白。”

    傅弋寒动了动嘴唇,“那是您的弱点。”

    简姝回头,并没有生气,饶有趣味地看着他的反击后的表情,“嗯是,你有一个失败的母亲。”

    “江家的人身上流着一样的血......他不爱你,他会背叛你的。”

    “母亲,您好好休息吧,我今晚还有个会议。”

    简姝望向他,目光十分柔和,“傅家的东西我会全数交给你”,她的手抚摸着鬓边夹杂着银丝的青发,缓声道:“我也累了,有时候倒想像傅齐山一样不问人事地躺着。”

    简姝的笑音里有一种历经半生之后垂垂暮年之际的释然,但傅弋寒从她那目光里了然,自己的母亲一生繁荣富贵,此刻却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释然轻松,她在用这种方式掩饰着什么。

    “母亲会身体健康的。”

    此时此刻,江念带着帽子和口罩,穿着一身黑色风衣,推开了KTV包间的门。

    韩盛抬头,见人来了便放下了酒杯,起身相迎,“还挺准时啊。”

    江念摘下口罩,简单打了招呼就开门见山地说:“你要和我说什么。”

    韩盛翘起嘴角,叹息道:“上次匆匆一别,小段时间没见,不叙个旧啊?”

    江念似乎没什么兴致和他像上次一样攀谈,他从精致镶边的大理石茶几一角淡淡地收回了目光,扭头对韩盛挑眉道:“上次的伤好了?”

    韩盛一顿,说话时脸上的表情依旧滴水不漏,“还没好呢,嫂子关心一下我?”

    江念眯起眼睛,对于韩盛的冒犯,有点意外但又在意料之中,翩翩公子温润绅士,演的终究也是演的。其实关于韩盛本质是个什么样的人,就通过韩盛和傅弋寒的身份,以及他靠近自己的企图,江念也早该有所了解了,也从来没有放松过警惕。

    “抱歉,开个玩笑。”韩盛把桌上一杯盛好的酒递了过去,“先喝点吗,果酒,甜的,不醉人,你应该会喜欢的。”

    江念坐在沙发上,看着送到眼前的酒杯,并没有接,而是毫不客气地说:“对不起,我不爱喝果酒,也不爱甜。”

    韩盛表示遗憾,他还是把酒放在了江念前面的茶几上,“你有次采访说你喜欢喝这类果酒,看来是我功课没做足啊。”

    “你到底要说什么,我时间不多。”

    韩盛也没有再耗下去,从座位一旁拿来一个文件袋,抽出了里面那张A4纸递过去,“看看这个。”

    江念半信半疑地接过,从看到标题开始就心下一惊,把关键信息读完之后,再面对韩盛的表情甚至有些难以置信。

    “你从哪里来的这个?”

    那是一份鉴定日期在十年前的亲子鉴定,被鉴定人是傅弋寒和傅齐山,更让他震惊的是,外界眼里拥有偌大家业的傅家,目前唯一的继承人居然和傅齐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韩盛欣赏着对方不敢相信的表情,回答得很坦然,声音竟还有些愉快:“顾韫那里的,他以前是傅齐山的手下,自从傅齐山车祸之后就消失在大陆,此后一直外国......他那时候为傅家做事,所以这份资料是有可信度的,假的他也不会留这么久。”

    “顾韫?他怎么会给你?”

    那可是傅弋寒未来的老丈人。

    韩盛毫不在意得笑道:“使了点小手段而已。”

    江念仍然放不下心,这张纸倒是有可能让韩盛拿去威胁傅弋寒,让他让渡利益,使韩盛在傅家家业上分一杯羹,江念的手指摩挲着纸张一角,他想不到韩盛联系他的动机。

    韩盛看出了他的疑惑,“这份亲子鉴定对我用处不大,我并不打算回到傅家,更没有心思要傅弋寒的家财,那里的一砖一瓦都让我觉得恶心......”他的目光有些阴厉,但提到江念的时候就缓和起来了,“但你不一样,你掌握了这个秘密,可以向简姝要求任何东西,比如——结束你和傅弋寒的关系。”

    江念眼睫一颤,也意识到这是个很好的选择。简姝会让傅弋寒处理掉他这个掌握了事关她儿子继承权的秘密的情人,但至于怎么处理就不知道了。

    江念到现在都没真正想过利用这份鉴定,因为他想到了傅齐山本人,在本该收到助理信息的那天出了车祸。

    韩盛似乎看透了他心中所想,出言道:“你放心,傅弋寒不会让你有闪失的,相信我,你们三个人会达成一场不错的交易。”

    简姝相当于已经从当家人的位置退位了,她不再像以前一样对傅家有关的任何事,甚至是自己的儿子拥有完全控制力,如果傅弋寒愿意,完全可以和简姝提一个附加要求。

    江念思量片刻,问道:“你为什么要给我?”

    韩盛耸耸肩,“答案显而易见啊”,他放下手里的酒杯,认真地看着江念,“我想让你自由,能随意做自己喜欢的人,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就算是傅弋寒,也没有资格强迫你。”

    江念差点就被他说动了,但他只是一笑,暗含着嘲讽的意味,“可你看上去和他差不多,都不是什么好人。”

    “为什么把我和他相提并论”,韩盛无辜道:“我还没有赢得你的心吗?”

    “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误解?就因为那个糖画?还是游乐场?”江念眼神里有不加掩饰的不屑,其实此前的种种,从他和韩盛正式认识开始,他清清楚楚的知道这个人在演戏,从来没有松懈防备心,他防备的表现也是演戏,他想看看韩盛到底想干什么。

    “或许在这之前,你应该先搞清楚我是不是同性恋这件事情。”

    韩盛败了下风……要是对一个直男说要赢得你的心,那吃的可不是一般的瘪。

    韩盛看着江念起身,脸上依旧维持着平静,掩饰般地笑着说:“你不是吗?……那傅弋寒那小子也够惨了……额……我是说我尊重你的性取向。”

    “其实你想多了,我和傅弋寒之间只是你情我愿的交易关系,你可能高看我了。”江念站起身,回头对他微微一笑,“时间差不多了……总之,谢谢你的东西,以后或许真的有用也说不定,先收着了。”他要出门的时候又回头提醒了一句:“对了,下次别把那些药的包装随便扔垃圾桶了,你这次的表现也很拙劣啊。”

    江念是从这个圈子的底层爬上来的,名利圈风月场里什么下三滥手段都见过,甚至自己都遇到过,他要是在外参加什么活动宴会,已经习惯性地注意自己周围的环境人事,尤其是酒水饮食。韩盛的动机江念也大概知道,无非就是要利用江念故意挑衅、激怒傅弋寒。

    任谁都不会相信韩盛会对傅家无欲无求,坦然到这种地步,恰恰相反,他想要握在傅弋寒手里的一切,包括他身边的人。

    韩盛瞬间看向茶几下的那个垃圾桶,空荡荡的垃圾袋里有一点铝板样的东西,他心虚地握了下拳,刚想出口狡辩,又听见江念推开门,站在门口,用平稳肯定的语气说:“嗯,也没有下次了。”

    江念走后,留韩盛一个人在包间里面,坐了会儿之后,他又给自己倒满了一杯酒,漫不经心地饮了口,“捕猎”失败的情绪仿佛一扫而空。

    酒还没怎么开始喝,门又被推开了。

    韩盛抬眼,发现进来的人居然是顾茉,不由得皱眉。

    顾茉一进来就把包摔在韩盛旁边的沙发上,抱臂质问道:“韩盛,你又接近那个小白脸干嘛?!我们的计划好像不涉及他吧?”

    韩盛没有急着解释,而是神情有些严肃地说:“你怎么来这里的?”

    顾茉坦然道:“我怀疑你。”

    “你就找了人跟踪我?”

    顾茉扬起下巴,“难道不可以吗?哼,我再不过来,你是不是也要学傅弋寒给我戴绿帽子啊?!”

    韩盛放下了酒杯,走到顾茉身后,亲昵地圈住了她的腰,把头靠在顾茉的颈侧吸了口气,有股很好闻的香水味。

    “我怎么舍得那么做呢,你知道的,我们已经分不开了。”

    顾茉听了他哄人的话才稍微平和下来,“那你找他干嘛?”

    “他对于傅弋寒不是一般的人,我只是想从他这里探探口风,不过他看起来也对遗嘱的事情一无所知。”

    顾茉勉强相信了他,“你最好是......我之前试探了几次,再加上这次婚礼推迟,我看江念确实不像傅弋寒一个普普通通的情人,”

    “我知道你为我们付出了很多,所以你更要相信我,等我回到了傅家,一定会以傅家唯一继承人的身份娶你的,到时候就算是顾先生也阻拦不了我们。”

    顾茉想象着他们的未来生活,又不免担忧:“......万一你要找的那份遗嘱没有写你的份额呢?”

    “不会的,我母亲说傅齐山其实一早就知道傅弋寒的身世,只是碍于简家,不得不和简姝逢场作戏而已,因为简姝根本就没有生育能力。”

    “简姝也真是够大胆的,把天大的秘密藏了这么多年,要不是我偶然听到我爸和手下谈论,我都不知道我嫁了个冒牌货。”

    顾茉明白了哪怕傅齐山瘫痪了这么些年,他热衷于在外找情妇,留私生子的传闻仍然时不时会被人拿出来说的原因,因为他就是这么做的。

    韩盛哼笑了声:“还有更大胆的事呢,这个女人就是个疯子。”

    “哦,还有一件事,傅岳来找过我。”

    “傅岳?也可以预见,毕竟火都烧到家门口了。”

    “他和简姝是敌对关系,你为什么不找他合作?”

    “不论是那份鉴定还是遗嘱,落到他手上,整个傅家都会是他的既得利益,贪心太大,这种人不适合合作。”

    “一张几年前的废纸而已,凭简姝一手遮天的能力,黑的也能说成白的,那份遗嘱才能真正证明我的身份,你到时候以傅家人的身份,将这份遗嘱最后以原样公布执行就可以了。”

    说完之后,韩盛又偏头亲了她一下,顾茉应了声,也在和他接吻。

    在缠绵中,顾茉突然听到韩盛问了句:“你来的时候没有被江念看到吧。”

    听到顾茉含混地说没有之后,韩盛才继续了这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