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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我离开(正文完)

    酒会下半场的时候,那几个人都有意无意地和周裴隔开了一段距离。

    再靠近已经没意思了,周裴身边的人他们十分熟悉,当这两张相似的面孔凑在一起接吻时,所有事情都清晰明了——

    他们做得那样随意又自然,似乎他们天生就该是一对。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们交握着的手上,有一对相同的戒指,落在同样的无名指的位置,璀璨而明显,让人无法忽略。

    无论是周裴还是裴自深。

    无论是天边月还是地上星。

    没有一样,能够被掌握在手中。

    而那颗曾经掉落在身边的地上星,也回到了月亮身边。

    宋明朗远远地看着,眼神恍惚,真奇怪,他忽然就想到那个炎热的下午,他硬要拉周裴去陪他打球,周裴那张秀丽的面孔上布满了不耐,那个时候的周裴明明是触手可及的,他们接吻,他紧紧地掌控着他,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再也触碰不到他了呢?

    他好像没有答案……上次景辞说他,这个也想要,那个也想要,不是这样的,他想,我只是想这个漂亮玩物回到我身边而已……我就只想要这个漂亮玩物。

    我只想要他。

    抬头可望天边月,伸手可握地上星。

    原来那颗星也只是镜花水月,触手就散了。

    他从来就没能拥有他。

    宋明朗喝尽杯子里最后一滴酒,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酒会。

    蒋沛煜随意打发走来搭讪的女人,将西装外套的纽扣一粒粒扣上了,遮挡住濡湿的衬衫。

    他低着头,看到自己即使系上纽扣也分外明显的凸起,忽然自嘲地笑了笑。胸口还有点古怪的闷疼,他几乎分不清究竟是催乳针导致涨乳的感觉,还是胸腔里某个器官的感受。

    这种感觉陌生又奇特,蒋沛煜第一次发觉自己这么善于隐忍,打完催乳针之后,胸口怪异的饱胀让他夜晚翻来覆去难以入睡。可是每当他想到那朵美丽而恶意的白玫瑰对他说“给我个惊喜”时,眉眼带笑,唇角上挑的样子时……他竟然会由衷的感受到满足。

    他在为他准备惊喜。

    他从未给别人准备过……这样的惊喜。

    飞蛾扑火般地奉献自己。

    直到看见周裴扑向另一个人的怀抱时,他才听到脑子里那把甜蜜的嗓音说:周裴根本不在乎。

    什么惊喜。周裴根本不在乎。

    不在乎。

    周裴不知道有两个人在暗处默默心碎,他正低着脑袋剥糖纸,在心里无聊地想着不知道酒会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然后他感受到一道无法忽略的视线紧紧盯着他。

    于是他抬起了头,一眼就准确和景辞对上了。

    周裴挑了挑眉。

    男人勉强整理好了自己,身上套着那套被周裴弄得皱巴巴的西装,上面还有湿漉漉的不知道是什么液体,头发凌乱,正面无表情地穿过人群。

    他的步伐混乱,脚步虚浮,几乎每一次迈步都会不自然地微顿一下,似乎下一秒就要倒下,浑身上下看起来十分狼狈不堪,眉眼阴沉沉的,身上那种成熟又温和的气质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酷的阴郁。

    他身上的傲慢被周裴亲自打碎了。

    周裴站在原地,将糖往嘴里一塞,就好整以暇地抱着手臂,看着景辞远远地穿过人群朝他走过来,目标鲜明,朝着他的方向。

    景辞走得很慢,薄薄的唇没有血色,眉头紧蹙,似乎在隐忍着什么,那双镜片后的丹凤眼显得分外锐利,失去了平日里弯弯的笑纹,神情阴沉,眼底布满了压抑的怒意。

    对着这样的眼神,周裴倒没有什么惊慌或者害怕的情绪,半点没有,他就只是这样笑意盈盈地看着景辞向他走来,动都不带动的,神色自若,就好像只是看到了不太熟的朋友,礼貌性地挥了挥手。

    他们的视线遥遥相对,景辞和他对视片刻,嘴唇动了动,似乎是要说什么,周裴却恰好在下一秒漫不经心地移开视线,侧过头,轻声对站在他身侧的裴自深说:“我累了,我们走吧?”

    裴自深当然是顺着他的,微一颔首,很自然地搂着周裴,就往出口处走。

    他们甚至在转过去的时候还旁若无人地亲了一下。

    身后的景辞一怔,随即试图加快脚步追上去,周裴恰好扭头看了他一眼,就看到他动作幅度骤然加大,面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像是站不稳似的,按着小腹猛然踉跄了一下,连冷汗都从额角滴下来了。

    人群里有人发出惊呼,很快有人上去试图扶景辞。

    真丢人啊——

    好像有点惨,但是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周裴脸上挂着甜蜜的微笑,鼻尖那颗小痣衬得他这个神情分外玩味,他将糖抵在舌尖上,张开唇让景辞看见——这颗糖是红色的——又将糖含进唇里,嘴唇轻轻张合,无声地说话——

    景辞推开身前的人,按着涨痛难忍的小腹,眼尾一片猩红,死死地看着周裴。

    “好——玩——吗?”

    他问景辞。

    这张秀美的面孔轻蔑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他是他选中的玩具,本来没有人发现他的——他和裴自深有着相同的面孔,他们在不同的环境成长。

    景辞最先发现裴自深对某些人似乎有点儿特定的吸引力,然后他发现了这个和裴自深长相相似的漂亮玩具,某种恶劣的心态驱使他将他推进了游戏场里。

    这真是个有趣的玩具,也是场有趣的游戏。

    他觉得自己宛如上帝,可以轻松掌控漂亮玩物的命运。

    他就这么高高在上地看着他选中的玩具,看他周旋于他们之间。

    后来一切都变了。

    从景辞亲自参与进来就都变了。

    这个漂亮玩物撕下了面具,他用美色做武器,温言软语,寥寥几句就把人骗得团团转,甜蜜的唇舌,偶尔的亲昵,就好像在暗示,某个人对他来说,是不一样的。

    那张秀美的面孔有时候温柔,有时又是恶劣的甜蜜,那双水粼粼的眸子总是带着一点儿清浅的笑意,景辞逐渐难以分辨他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周裴好像天生擅长这样,偶尔展露一点亲昵的抱怨,又用轻飘飘的吻来掩盖一切。

    景辞以为自己是猎人,但其实从他踏进这场游戏开始,猎人这个角色已经悄无声息变成周裴了。

    “好玩吗?”

    ……他赎罪似的献上了自己的一切,最终却只换来一颗破碎的心。

    景辞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倒在地上。

    *

    外面白茫茫一片。

    裴自深去开车了,周裴站在酒店大门边上的台阶上等他,有酒店的工作人员在扫台阶上的积雪,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

    乍一从温暖的室内来到室外,那种刺骨的冷激得他瑟瑟发抖,周裴选择要温度不要风度,长风衣外面还套了个羽绒服,将围巾围在脖子上,只露出两只眼睛,手也塞进了兜里,小动物一样瑟缩着。

    南城的冬天是真的冷,他都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多年,到了冬天还是会冷得像狗一样。

    又开始下小雪了,雪点细细的飘落,空气里都带着一股特殊的、来自冬天的味道。

    他呼出一口热气,瞬间凝结成冰雾。

    不知不觉,这一年马上要结束了。

    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周裴以为是路人,毫不在意,连头都没打算回一下。

    太冷了,冷得他在原地跺了跺脚,有点后悔自己没戴帽子,黑发胡乱地塞在围巾里,理论上遮住了一部分,但还是觉得头顶凉飕飕的。

    下一秒,一顶毛绒绒,十分暖和的帽子盖在了他的脑袋上。

    “你不是去开车吗?怎么去拿帽子啦?”

    周裴没有回过头,他下意识觉得身后的人是裴自深。

    身后的人安安静静的,只有清浅的呼吸声,似乎是默认了。

    “快去开车呀,冷死了这里,快点回去。”

    周裴催促道,他冷得声音都在发颤。

    半晌,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怀抱从身后环绕而来,小心翼翼地从身后抱住了周裴,恰好替他挡住了侧面而来的风雪。

    身后的人抱住了周裴,连呼吸都放轻了。

    再迟钝也该意识到不对劲了,周裴皱起眉,想要回过身去看,“你……?”

    抱着他的手臂紧了紧,隔着衣服他也能察觉到对方不想让他回头,与此同时,对方似乎是无法控制地咳嗽了两声,身体猛地颤了颤,却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发出,只有猝然加快的呼吸声。

    身后的人却连咳嗽都是无声的。

    “嘟——”

    离他不远的路边有辆车按了按喇叭,吸引了周裴的注意力,他抬眼一看,驾驶座上的人正是裴自深。

    “来啦来啦!”

    周裴本以为要用点力才能挣开后面那个人,却察觉身后的力度一松,那个人在裴自深按喇叭的时候就已经松开了手,默默地朝后退开了。

    周裴小跑着过去上了车,始终没有回头。

    他一坐上车就摇下了车窗。

    心有灵犀一般,裴自深也并没启动车子,而是静静等待着周裴的动作。

    然后周裴摘下了那顶暖洋洋的帽子,扔了出去。

    毛茸茸的红色帽子在洁白的雪地里分外显眼,打着滚飞出去好远。

    “可以走咯。”周裴将车窗重新摇起来,歪着脑袋,朝裴自深笑了笑。

    他什么也没说,裴自深什么也没问。

    “回家吗?”

    裴自深启动了车子,打开了收音机。

    里面传来沙沙的声音,一把柔和的女声在慢慢地说:“——各位听众朋友们,很快就要过年了,有和自己最亲的人呆在一起吗?室外天寒地冻,要注意保暖哦……冬天很快就过去了,下一个春天即将来临,希望身边那个最亲的人,可以和你度过每一个季节……”

    “不回家。”周裴笑得很温柔,他的鼻尖红通通的,干净的瞳孔很亮。

    他看着裴自深,难得的有点害羞。

    裴自深没有说话,他看着周裴,甚至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周裴从兜里摸出了一本护照。

    “南城的冬天太冷啦,你愿意带我去别的地方过冬吗?”

    离开这里,开启我们故事的新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