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箭心
每年蒙那斯托湖冰雪初融，就是新一届学子进入伦嘉尔学院的时节。这一年的开学格外令人期待，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歌亚大陆上唯一的王子法比奥殿下在这一年年满16岁，到了进入学院与贵族们一同上学的年纪。 而当校方批准了法比奥王子的申请、同意将开学初的年级测验改为不分年级的全校竞技时，整个伦嘉尔都沸腾了。 ＊ 钟塔。 “你真的打算一个人横扫整个学院吗？”法比奥王子的挚友、雷欧小伯爵问道。 “当然，我并没有在这里虚度时光的打算。”法比奥说。 “我知道你很强，不过我还是得提醒你，这里了不得的家伙可真不少。”雷欧给他一一细数，“萨布丽娜的防御术，杨尼克的格斗术，双生子的潜匿术，洛可的箭术和治愈术，吉娜的飞行术……说真的，我不觉得你能赢下所有人。” “为什么没有你的名字？”法比奥问。 “呃，你知道我擅长药理学，不过我可以提前认输。”雷欧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势，“我真的弄不明白，你是怎么把那些教授们才会去研究的大部头全都啃下来的。” “如果你能把给女孩子们打分的时间省下来做研究，我想你不会比我做得差。”法比奥捶了一下他的后背。 “说起这个，你见过妮可莱塔了吗，预言中未来的王妃？” “没有，你知道她在哪儿？” “大概知道，现在是三年级的入场时间，我想她就在附近，让我看看——”雷欧沿着钟塔绕了一圈，随即兴奋地指了个方向，“那里，看那头耀眼的金发！上天，我真嫉妒你，她可是整个伦嘉尔学院里最漂亮的女孩子。” “旁边那个是谁？”法比奥问。 “那是洛可。真奇怪，听说妮可莱塔很讨厌他，可他们又常常一起出现。” “就是你说的，擅长箭术和治愈术的那个？” “就是他。” “他看起来非常……瘦弱。”法比奥半信半疑地说，“我不觉得他能拉得开弓。” “不要被他的外表欺骗了，法比奥。他的箭矢即使去了头，也能稳稳插进红心里。”雷欧挑了挑眉毛，“并且，我最近还听说了一件事，说他是个……男婊子。” “什么？” “有人曾经在深夜，看见他和学院里的男生在密林里做那种事，而且每次的对象都不一样。还有传言说——无论谁向他求爱，他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如果这是真的，他该被送去贵族审判庭。” “你说得对，但事实上……”雷欧摊了摊手，“大家都知道，他只是达尼罗公爵的养子，并非真正的贵族血统，而且毫无疑问是个混血。我想纯血精灵的行为守则对他并不适用。” “那么至少，他该被逐出这座校园。” “那恐怕会伤了老公爵的心。而且，自从歌亚的混血精灵数量超过了半数，许多观念都在发生改变，就连审判庭也在讨论到底要不要继续把纵欲视为重罪。” “看来战争已经把精灵族的传统道德彻底破坏了。”法比奥不无鄙夷地说，“这也是我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的原因。” “我知道你想去战场，但这事儿得一步步来。”雷欧笑着说，“歌亚大陆从未有过把未成年的精灵送到前线去的先例，不管你怎么拼命，至少也还要等两年。” “那么我至少可以先去三年级。”法比奥说。 “好吧，那么，祝你成功。” ＊ 在箭术比赛到来之前，法比奥已经接连战胜了萨布丽娜与杨尼克，消息传出去，自然轰动了整座学园，因此在这一天，来到射箭场观看比试的精灵空前地多。 “你说他们两个谁会赢？”吉娜捅了捅妮可莱塔的腰。 “唔。我不知道。我觉得也许是洛可更厉害。” “为什么？我以为你会偏心自己未来的丈夫呢。”吉娜对她眨了眨眼，“如果他赢了，你就有理由去给他送花了！” “他已经赢了两回，我哪一回都没成功挤到他面前。”妮可莱塔撅了撅嘴唇，“我可不打算再做傻事了。” “难怪你会希望洛可赢。”吉娜恍然大悟似的点了点头，“如果王子输了比赛，你就可以在他伤心失落的时候给他安慰了，然后他就会爱上你——” “我为什么要去安慰他？我可不喜欢输家。” “你这叫口是心非。” “我才没有。你还是好好关心一下你的飞行术吧，小心第一名的位置就此不保！” “如果他真的能赢过所有人的话，我就算输了也不会觉得丢脸。”吉娜满不在乎地说。 “可我会！”妮可莱塔伸手去挠她，以至于吉娜不得不一边尖叫一边大笑着躲起来。 ＊ 赛场上，伦嘉尔的精英弓箭手们正随着指挥的号令有条不紊地开弓放箭。每当所有选手都放完箭矢，裁判便会举手示意，记分员会将所有人射在靶子上的箭取下计分，全部完成后再进行下一轮。比赛中，每组选手一共要放十箭，而所有箭矢均释放完毕后，精灵们在记分牌上惊讶地看到，法比奥和洛可的分数是旗鼓相当的100分。 裁判在这时举起手来，宣布其他选手退场，法比奥和洛可则需要进入加时赛。场上的箭靶被撤走到只剩两个，法比奥与洛可分别又被分配了10支箭。这一次的规则不再是射一箭取一次，而是在选手将10支箭全部射完后，一起计算得分。 法比奥毫不犹豫。他一次性从箭筒里抽出了三支箭，搭在弓弦上齐齐射出。三支箭矢呼啸着破空划过，稳稳插进了靶心。然后是第二个三支、第三个三支。当法比奥拿起最后一支箭时，靶心的红点已经被彻底遮住了。他没有迟疑，搭起弓后微微眯眼，最后一支箭也破空而过，最终竟是破开了原本插进靶心的一支箭矢，将其从中间一分为二，箭尖入靶时发出了激烈的金属鸣响之声。 十箭射毕，法比奥收弓看向另一边，正对上洛可的视线。洛可的箭筒里还是满的，他一箭也不曾射出去。而在迎上了他的目光时，他微微躬身向法比奥行礼：“您的箭术精彩绝伦，法比奥殿下。我已无意与您争锋。” “你打算认输？”法比奥抬起了下巴，用一种更加倨傲的姿态看着他。 “是的，殿下。” 法比奥没有再说话。他用冷冷的、带着些许厌恶的目光看了洛可一眼，随即转身离开。 欢呼声从看台的四面八方传了过来，精灵们从看台涌向他们年轻英俊的王子。在人潮涌动的嘈杂里，几乎没有人注意到洛可的目光也紧紧粘在精灵王子那红色的披风上。 ＊ “太荒唐了！为什么要不战而逃？”精灵少女的脸庞因为生气而浮起了一层薄红，“你的箭术一点也不比他差，我可见过你五箭齐发的样子！你们明明可以打个平局。” “法比奥殿下赢了比赛，你不高兴吗？”洛可语气平淡地回答。 “如果他是靠自己的实力赢得比赛，我才不会抱怨什么。” “他的确是靠实力赢的，作弊的人是我，妮可莱塔。”洛可说，“如果这场比赛继续下去，你会看到我最有失水准的发挥。” “为什么？你今天状态不好吗？”妮可莱塔狐疑地问。 “是的……我想。” “好吧。那就没办法了。”妮可莱塔摆弄着手上的花枝，“别气馁，我想你们以后还会有很多比试的机会。” “你是在安慰我吗？” “谁会想要安慰你！我只是觉得不甘心。”妮可莱塔立即嘟起了嘴唇，“如果你打败了他，那我现在就可以去安慰他，然后他就会因此爱上我！” “原来是这样。”洛可微微笑起来，“没关系的，妮可莱塔。智者的预言不会有错，你一定会成为歌亚大陆最幸福的王妃。” “我当然会，不用你说。”妮可莱塔把花枝往洛可身上一丢，“别忘了你还有一场比试！” ＊ “我就说这事没这么容易吧？”治愈术比赛过后，雷欧笑嘻嘻地搂着法比奥的肩膀摇晃，“比你高了整整五分！真是难以置信。” 法比奥沉默了一会。事实上，当他看到奄奄一息的蜂鸟在洛可施术后立刻振翅高飞的瞬间，他就知道自己一定输了。但他想不通为什么——他不但是纯血的精灵，身上更是流着王血，因此他天生拥有最强大的魔法回路，绝不该在治愈术这样的魔法竞技上输给一个混血。 “等我弄清楚了原因，就不会再输给他。”法比奥压低了声音说。 “其实我觉得，你也不用太介意这一场胜负。没人会要求我们的王子殿下在战场上治愈伤患。”雷欧吹了个口哨，“比起这个，我觉得你更应该关心另一件事。” “什么？” “妮可莱塔来找过你了吗？” “没有。” “想过为什么吗？” “……人太多了，她没挤进来。” “哈哈！你不会以为当一个少女想见心上人的时候，这一点小小的障碍就能挡住她的脚步吧？” “所以你想说什么？或许我并不是她的心上人，那只是个预言。” “我想说的就是这个。”雷欧神秘地眨了眨眼，“我知道她比赛之后去了哪儿，两次。我用我的小蜜蜂跟踪了她。” 或许是因为这个做法听起来非常不绅士，法比奥皱起了眉头。 “她去找了洛可。不管是你赢了的那一次，还是输了的这一次。”雷欧饶有趣味地看着自己的好友，“看起来，我们的王子殿下输掉的并不只是一场治愈竞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