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粲粲很漂亮

    沈恣睁眼时,明显感觉手里揽着的小腰哆嗦了一阵,毯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移到自己身上了,他低头看见正在用嘴巴蹭他下巴的毛绒脑袋像突然松开的弹簧一样缩了回去。

    程粲抿抿唇,余留紧张和尴尬的眼睛瞪得很圆,声音沙沙地开口:“你、你醒啦。”

    沈恣略微一愣,这句话怎么也不该程粲来说,不过人醒了就好,他撑起身子,将薄毯重新盖在程粲的小肚子上面掖好。

    “有哪里不舒服,头痛吗?先喝点水。”

    沈恣的嗓音更哑,起身拉开窗帘,又倒了杯温水,在卫生间又呆了一阵,病房很大,程粲弓着身子的小圆球一样跟着沈恣的方向来回翻滚,直到人重新坐在他床边。

    “烫吗?”

    沈恣把程粲上身扶起来,后背垫好靠枕,杯口送到水红的唇边,“一点一点喝。”

    程粲受宠若惊地伸手去接水杯,小臂刚抬就被摁了下去,只能把头埋低去吸水喝,沈恣见他渴的厉害,才把手抬的更高些。

    半杯水润喉,程粲说话嗓子不痛了,欣喜地握住沈恣的小指,蹭到伤口又呲牙咧嘴地皱眉,嘴上却说,“舒服,不疼。”

    “不要撒谎。”沈恣淡淡地说,用手背贴在程粲的额头上,还是有一点烫,转身取了温度计。

    “手有一点点痛,抬、抬不起来,”程粲偏头瞄一眼被包扎成粽子似的左臂,缩着头闷闷地说了句,“会留疤的,不好看了。”

    沈恣拉开程粲领口,把温度计塞了进去,微微抬眉,“男孩子,不怕留疤。”

    “那,那你会嫌弃、嫌弃吗?”

    沈恣垂眼落在那截快要白到跟床单融成一色的小腿,轻声说,“不会,粲粲很漂亮。”

    程粲害羞地在床上扭了扭,把半张脸埋进枕头里,沈恣去给他重新夹掉在床边的温度计,看到程粲的整个肩头都在抖,不由得也翘起了嘴角。

    等到一声哽咽哭腔从绵密的枕面内漏了出来时,沈恣赶紧去拉程粲的脖子,翻身过来的整张小脸已经哭得稀里哗啦,泪水肆意从通红的眼角飙出去。

    “怎么了,”沈恣一下子慌张起来,用手掌给程粲擦泪,“哪里疼了,手疼是不是?”

    程粲哭得更凶,手背不安地在面颊上发抖,试图遮盖自己的过于躁动的情绪,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将混着咸涩泪水的唾液一起吞了下去。

    “你、你以前都、都没有夸过我,”程粲呜咽呢喃,“我、我有乖乖听话,你、你没有夸我,有时候也不摸我头。”

    沈恣一时苦笑,他腾出手去摸程粲脑袋,可又顾及伤口,只能轻轻在额前拍一拍,“很乖,粲粲很乖。”

    哄了半天,程粲哭得也倦了,安静地躺在床侧看着沈恣忙来忙去,他不想吃苹果,但是沈恣很会用刀,皮削得又长又薄,切块儿大小整齐,用签子扎好喂到程粲嘴边。

    程粲一口一口吞,犹豫着提出一个请求。

    沈恣拿刀的手一顿,刀柄晃了晃,程粲身子挪着往后退了一段,总感觉后颈凉意飕飕,下一秒刀刃就要开在上面。

    沈恣不懂,但妥协地在切好的苹果块儿上又划了两刀,扎起来又觉得不够好看,修修补补,终于拼出了一个轮廓分明、左右对称的爱心形。

    程粲眼睛眨得飞快,想用手去接,沈恣拿签子的手一晃,摇头示意,程粲只能激动地含在嘴里,嘟囔了一句。

    “什么?”沈恣顺口问了一句,抽纸擦擦程粲嘴角流出的汁水,“咽下去,吃完再说话,”

    “他没骗我,”程粲说,“金爷说,只要我乖乖听话,哥哥就会来接我,而且以后会更喜欢我。”

    “还记得什么?”

    程粲察觉到沈恣眉角抽动,小心翼翼地回答:“他给我东西吃,但是、但是我没有吃。他要找你谈话,所以要把我藏起来,说只要我乖乖地等,你一定会来接我回家的。水好深,我喘不过气,累了就飘不起来了,我、我只能砸盖板,但是砸不开,后来把手腕卡进去,一疼我就清醒过来,撑着掉不下去。”

    “可是,”程粲舔舔下唇,“哥哥是怎么找到我的?”

    沈恣顿了几秒,“因为你没有乱跑,以后也不许随便出去,听到了吗?”

    “知道了,我听话的。”

    程粲点点头,右眼皮突然猛跳了两下,收缩的眼球茫然转动,无意识地轻哼,“粲粲没有随便跟人走,我是、我是被——我——”

    沈恣把程粲的脑袋搁在自己腿面,指腹轻轻揉捏太阳xue,岔开话题,“周渊在你隔壁住着,胳膊受伤了,不严重,祁天也在照顾,等一会儿你见见朋友,会开心一些吗?”

    程粲满意地哼唧一声,“开心,见哥哥最开心。”

    沈恣转身要走,又折回来揉一揉程粲的脑袋,认真地盯着那双温润浅黑的圆眸,“粲粲很乖,夹好。”

    程粲呆呆地干望,由着沈恣第三次抓着被他折腾掉的温度计甩了甩,膀子一凉,又被塞了进去,沈恣把他的胳膊往腰侧推推,免得又白量一次。

    沈恣颀长干练的背影掠过门口时还冷不丁地甩出一句话,吓得程粲胳膊一紧,一动不动僵硬地像个干尸。

    “一会儿我回来,要是再掉就测肛温吧,”沈恣关门前转身又补一句,“像小孩子一样,数据也更准。”

    出门后,沈恣的笑意收得迅速,敲了隔壁门进去,祁天听说程粲醒了就跑去陪玩了,沈恣也没跟着,在这里守着周渊。

    “小粲怎么样?”

    “精神很好,伤也不严重,”沈恣脸色有些阴郁,“赵齐和秦景川死因查得很清楚,但是粲粲醒过来时候,没有提这件事,也没有伤心。”

    “小粲他,”周渊蹙着眉,“他记不起来怎么被抓的了吗?那他也不记得秦景川?”

    沈恣点头,“他后脑有磕伤,是轻微脑震荡,口齿、精神都不错,连我以前说过的话都记得,没什么异常症状。可能那件事刺激太大,是选择性回避。”

    周渊叹口气,“秦景川,身世也挺可怜的。孤儿,前些调查时候,关系那一栏几乎是空白,有一次被收养的记录,来这里之后打了不少零工散工,学费也常常晚缴。好在学的法律,能挣几个钱,条件才刚刚好些,先天性心脏病又严重了,再加上一直吃精神类药物,身体垮得不行。”

    “他一直很照顾粲粲,”沈恣低头发愁,过后才拧着眉心吩咐,“帮他好好准备后事吧,再联系看看他的收养人,如果他愿意来出席葬礼,赔偿给他,就说是秦景川的嘱托。”

    “那小粲这边?”

    “别提,”沈恣神色凝重,“不要逼他去想,再等等看吧,如果他能想起来,我会教他慢慢接受,他想不起来,就权当是我的私心。”

    沈恣敞腿落座,深深呼吸,消毒水的味道依旧刺鼻。

    “周渊,其实昨天我很怕,怕你胳膊保不住、怕粲粲醒不过来。这么多年我的私心太重了。绸缪算计,以为能用一种更合我父亲遗愿的方式来解决恩怨。事实上,即便没有粲粲被骗这件事,我也一样完不成。我的手已经脏了,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他们拖下水,我愿没想过上岸,但现在真的很想好好生活一回。”

    “来的及,”周渊坐得更直些,晃晃自己的胳膊,“我还有胳膊,小粲还喜欢您。沈哥,你好福气,说实话,这十年,小粲但凡退半步,你们就成不了。他这么乖,你就好好疼人,该不会还说自己不喜欢小粲吧?”

    沈恣沉声笑笑,帮周渊扯好卷边的袖口,“很喜欢。你多休息吧,少学训人的话,一点儿规矩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