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要做检查,阮玉抖得不像话。 一大早便有闹脾气的架势,醒来呆坐原地一动不动。要拉扯一阵,才肯赏脸动弹一下。 怕,怕个屁。要真怕还敢甩脸色给他看。 不过贺琰倒是没先前那般容易被激怒。 他的耐心似乎真有见长。看阮玉不甘不愿地伸出胳膊,任由他给他套上一般不怎么会穿上的衣物。 他如今的头发长了些,略微打扮几下,倒也真像个小姑娘——阮玉却是不满意,一直皱着眉,不太开心。 贺琰便问他怎么了。阮玉先啊了声,而后才迟疑地张开小嘴,好像是太怕疼,没敢张特别大。要以往,贺琰还可能以为对方是饿了,跟小孩子似的讨东西吃。 贺琰将指腹摁到阮玉的一边嘴角:“怎么了,很疼?” 又施加了不少力气,才让阮玉将口腔展示给他看。 玉玉爱干净,每天都有刷牙洗漱,倒没什么异味儿。只是在贴着左边脸颊rou的地方,看见一枚小小的白色疙瘩。 “有溃疡——这长多久了,怎么不跟我说?” 贺琰语气倒没什么质问的态度,阮玉却还是下意识瑟缩了下身子,“疼……”他点头,眼神可怜,声音含糊不清。 贺琰无奈叹了口气。 . 涂了点西瓜霜,那味道实在苦。有的呛到嗓子眼里,阮玉眼里带泪花,摇摇欲坠,咳嗽了好久。贺琰用纸巾擦他眼角,“等下再喝水,现在喝是苦的。” 阮玉只得放下倒好的温水杯子,口腔充斥着那股药物的味道,不适地呼了好几口气。 最后还是软磨硬泡地把人带到先前做过检查的医院。 “不想碰到熟人。” 阮玉试着甩开贺琰的手指,没能甩掉,只能小声开口道,如今的他不敢再穿男装来掩饰自己,只得配合贺琰穿着一身宽松的裙装,头发偏长,加上脸庞轮廓本就柔和,男生女相,倒没什么人刻意留意他的打扮。 煎熬的当然只有他自己。 “可是检查只能给熟人检查。” 贺琰目光灼热,捏阮玉掌心的力度未减半分。 . 最后还是被软磨硬泡拉去的。阮玉戴着口罩,掌心压低帽檐,一副要将自己彻底封锁起来的架势。 贺琰本想再阻挠,可阮玉手抖得太厉害,跟无法自控的帕金森患者似的,只能作罢。“你听话,做完检查就回去,不会逗留,也不会有其他熟人认出你来。”贺琰一边说,一边将他走人少的通道。人来人往,谁认识谁。 只有阮玉,自己吓唬自己。又不是第一天来。 也不敢开口,怕被人听见是男的——也是,这打扮多多少少会被认为是“异装癖”。阮玉艰难地挪着步伐,因长期卧床而略显水肿的小腿,他走一步哈一口气,累的不像样,雪白一截皮肤因衣物的宽松暴露不少。 贺琰一边替他理衣裳,一边问,要顺产还是剖腹。又打量阮玉的腰肢:“不行啊。” 贺琰沉吟片刻,“还是太瘦了。”到达目的地,阮玉蒙着口罩闷闷不乐、疲惫得眼睫乱颤,贺琰伸手捏了下他脸颊,没捏出多少rou,“等下配合医生做检查,做完后就回家。” 跟哄孩子似的。阮玉抬起毫无情绪的眼,直勾勾地看着他,不明意味。良久,还是回了句知道了。 . 做完一系列检查已经过了大半天。 那名医生说检查报告没什么大碍,胎位也挺好的,但是骨盆还是太窄,体质也不是很好。停顿后才说,最好的分娩方式还是得剖腹。只是一两年都不能再有身孕,而且伤口恢复情况可能还要看个人…… 到后面也就交代了一下饮食,便手牵着手离开了。贺琰又检查了一遍阮玉的口腔,分泌的唾液近乎含不住,但是看那个小疙瘩好了不少,又给他再喷了点西瓜霜。阮玉皱着眉呸呸了几声,到底没真的吐出来。 贺琰点开手机屏幕叫了辆车,还没点呼叫,便被阮玉抓住了点屏幕的那只手。“外面,待会儿。”阮玉因为溃疡的疼说话还有些不清楚,“想在外面待会儿。” “我不跑,也跑不动。” “也行。”贺琰将手机收回自己裤兜,“你也确实有段时间没出来了。” 阮玉没回应,只时不时揉自己的下巴,“不想koujiao。” “什么?” 风声有些大,贺琰摘了一边的蓝牙耳机。 “你喂东西,勺子,太用力。”阮玉吞吞吐吐,“强迫我给你koujiao,也是,太用力,嘴巴疼,喉咙也疼。” “哦。”贺琰眨眨眼,“那要不要去逛逛,有什么想买的东西没?” “没有。”阮玉压了压鼻梁处的口罩上方,“我现在这个鬼样子,给谁看啊。” “宝宝生下来,玉玉就可以恢复成原样啦。” “贺琰,你真当我会爱这个孩子吗?”阮玉搓了搓指腹,“你跟我,都还是学生,都还是小孩子。” “不过也是,你哪会想这些,你想的就是怎么强jian我,让我臣服在你的身下。你跟泰日天有什么区别。” . 阮玉有些紧张地抓住自己手腕。只是这些话语,这些年来没说过十次也有五次了。总叫贺琰去面对现实,可无法面对现实的分明是自己。自己现在这个鬼样子:长头发、孕妇装、口罩、帽子,不说话谁能认出他。 谁能知道他是个男人。谁能知道他要被人给逼疯了。 害怕疼痛有错吗? 害怕挨打、无休止地被强jian,有错吗? 凭什么爱一个强jian犯。现在好是因为对他好吗?鬼才会去相信。不过是因为他肚子里的那颗瘤子——是想用这孩子栓住他吗?别做梦了。只要贺琰不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他总有方法把这小畜生给宰了。人命又怎么样,他连自己都顾及不了,才变成现在的鬼样子。这孩子根本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剖腹产也好,最好是把他的zigong彻底剖开,没关系的,或者不小心杀了他,害他大出血死在手术台也不是不可以…… “可我这个强jian犯,不能没有你啊。” 贺琰用一种极为平和的语气说出这番话,没人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又在笑什么:喜怒无常不就是他吗。 “玉玉,你还是太清醒了。”贺琰高他半个脑袋,嗓音分明平静,却无端带了股施压,“我想过很多次,到现在依然认为,被我强迫成这样的你,还能保持着令夏毓都佩服的清醒,这着实令我感到着迷。” “如果你早早就疯了,或是在我刚提起兴致的时候要跟我鱼死网破,我可能早就对你没兴趣了。” “也可能啊……” 贺琰哼笑出声,“是我看不得你这种优秀的家伙能够这样无忧无虑地活着,我的好哥哥阮玉,你能再给我带来点新鲜的——刺激感吗?” “你要是可以变成跟我一样的人,不就不会痛苦了。” “你喜欢谁我都会疯的,只是夏毓告诉我,喜欢人,爱一个人,不能一味地让对方服从,也不能一味地用拳头跟侮辱来讲道理——这老女人,啰嗦死了。” “奇怪的是,我还听进去了。” 贺琰望向天边的云,“如果真的放过你了,我这辈子估计都没办法再这样有清晰感受心脏跳动的感觉了……这份感觉也很令我痴迷,你不知道你的身上有多少让我爱不释手的惊喜……这份感觉可以杀掉我的理智。” “你现在最好就乖乖的,不要再想其他的了。” “我会给你无数次弄死我的机会——哈哈,跑题了,但你的小脑袋瓜应该想的就是这些吧。毕竟没办法跑,除了jiejie也没有人关心你的去向,小可怜蛋。” “玉玉。”贺琰收敛嘴边的笑意,“你会离开吗?” 阮玉垂着脑袋一言不发,不知过了多久,“会。” 贺琰愣了愣,神色微沉,“那好吧,期待你的表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