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踪远正在店里忙着给顾客削甘蔗呢，就听见他那完蛋儿子在外边嚎嚎：“爸，我这题不会写，你帮我看看呗！” 踪远削着甘蔗，头也不抬地应了句：“你爹我无能为力，虽说我初中文凭，但你那五年级的题也别指望我会写哈，外面路过那么多哥哥jiejie，你随便喊住一个，智商都比你高上十倍，你找他们去……” 这家水果店开在大学里，那位专心致志削甘蔗的青年就是店老板，店里也没有其他帮工，全靠他一个人忙这又忙那，店老板看着也就三十出头，可外头那个儿子却都十岁了。 踪远总算把甘蔗皮削干净了，又忙着把甘蔗切成一个个小截儿，买甘蔗的顾客是个女孩子，笑着问他：“远哥你怎么又把儿子带来了？”来这买水果的顾客大都和踪远关系熟络，毕竟踪远这人性格爽朗又健谈，能跟每个顾客都聊上天。 “这家伙暑假快放完了作业还剩一堆，把他扔家里谁知道又玩成啥样儿……”踪远将切好的甘蔗打包好递给女孩，这才空下来走出门，伸脚踹了踹他那倒霉儿子的屁股。 踪文郁差点歪倒，连忙扶正自己屁股底下的小板凳，气呼呼地冲他爹喊：“你干嘛踹我，我写出来了！” 踪远挑了挑眉，蹲下身，看着踪文郁摊在小桌上的练习册，虽说他没看明白那题目下面密密麻麻的解题步骤，“呦呵，刚才不还叫着不会写吗，这么快就顿悟啦。”踪远戳了戳儿子软乎乎的脸蛋子。 虽说距离开学还有些时间，但不少学生都回校了，于是踪远也提早开店，顺带把踪文郁也带到学校来了，他在店里头忙，踪文郁则在店外头写作业。 踪文郁得意洋洋地说着：“多亏高人指点，当然也靠我天资聪颖！” “行了行了，这回又是哪个漂亮jiejie教的你，你没忘跟人说谢谢吧。”踪远站起身，揉了揉儿子脑袋，见有客人进去买水果，就往店里走去了。 “切，不是jiejie，是叔叔。” 临近晚上了，出来买水果的学生多了起来，踪远不吃晚饭问题不大，可他儿子总不能不吃，于是他从身上掏出来一张饭卡，递给了踪文郁：“自己拿着这张卡，去一食堂或者那个二食堂，吃饱了再回来，随便刷！顺便给你爹我带份煎饼！” 踪文郁快饿晕了，接过卡立马屁颠屁颠地往食堂方向跑，跑走前还不忘冲店里忙着给客人打包水果的踪远喊：“谢谢老板！老板大气！”踪远差点乐出声，心想：那卡里也就剩三十…… 排队等付钱的学生到是笑着说：“老板，你儿子也太逗了。” 踪文郁小跑着进了学校二食堂，主要是这个食堂离他爹的水果店比较近，既然他爹让他随便刷，那他就不客气了，于是踪文郁直冲二楼。 五花rou石锅拌饭、烤鸭腿、生煎包……踪文郁倒是一点也不客气，在三家店前刷了卡，找了个座位开始等，手腕子上挂了三串号码，他倒是忘了他爹让他份煎饼的事儿了…… 来吃饭的学生变多了起来，眼见着座位没几个空着的了，踪文郁听到自己的号，没多想就走了，端着饭再往回走的时候发现自己还没坐热的位置已经被几个大学生给坐了，他撇了撇嘴，端着摆了一堆食物的板子走来走去，抻着脖子看有没有空位置，好在他眼尖瞅到一个，于是快步走过去，把饭放在桌上，一屁股坐下了。 踪文郁心满意足地抓起了鸭腿开始啃，一边啃一边看坐在他对面的人，越看越觉得越觉得眼熟，这不是下午教他做题的那个叔叔吗！只不过对方正低头批改着作业，丝毫没注意对面坐了个啃鸭腿啃得满嘴是油的小孩子。 周连筠正专心翻开手中学生的作业，修长的手指在纸面上无意识地轻叩，等他翻阅完所有本子后，忍不住叹了口气，心里暗暗记住了那几个作业写的一模一样的学生名字。他一抬头便愣了一下，毕竟对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一位孩子，此时还在盯着他看呢。他反应还算快，一下子就认出了对方，是下午坐在水果店外写题的孩子。 周连筠笑着问道：“你怎么自己一个人跑来吃饭了？” “啊？因为我饿了啊……”踪文郁啃完最后一口rou，打了个嗝，反问对方：“你怎么自己一个人跑来吃饭了？” “我不是一个人哦。” 正当踪文郁疑惑时，发现自己旁边不知道啥时候站着一位女人，端着碗饺子，跟他大眼瞪小眼，额原来自己也占了别人的位置啊。踪文郁想站起来，没想到那个女人说道：“你别动。”随后又朝对面的人说道：“你起开。” 于是周连筠拿起一叠作业，站起身来，说道：“那我先走了。” 踪文郁看着坐在他对面的女人，没忍住说道：“你怎么把你老公赶走了……我是不是成坏人了，打扰你们两个吃饭……” 坐他对面的女人正喝着汤，听他这么一说差点喷出来，“你哪只眼睛看出来她是我老公啊，我可是有老婆的人。” 踪文郁满头雾水，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女人看他一脸蠢样，说道：“行了行了，那不是我老公，是我弟弟，吃你的饭吧！你这年纪啥也不懂……” 等他那倒霉儿子回来的时候，踪远已经在啃苹果充饥了，结果倒霉儿子回来手里空空，哪里有煎饼的影子！ “踪文郁！你要饿死你爹啊！” 周连筠一个人走在学校里，他不是这所大学的教师，自然不太熟悉路，现在又是晚上，他更认不得路了，走了好几个路口也没找着停着他车的地下停车场在哪……他找了个长椅坐下，刚才一直拿着一叠作业，现在手腕酸痛，活动了下手腕后便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手机，不得已只能求助他的jiejie。 “周连竺……”他没说些什么，就被对方打断了，显然对方知道他为什么要打这通电话。 果不其然被嘲笑一番后，他收到了周连竺发来的学校平面图。 “……”所以他目前的所在位置又是哪里。 周连筠决定再走走，兴许柳暗花明又一村。 走着走着就走到学校开着许多店铺的商业街了，他记得这里离他晚上去的食堂不远这么说他是往回走了啊，也难怪周连竺总说他是个路痴，下午去找周连竺办公室所在教学楼也全靠路上的学生指路…… 他没走几步就看到之前还在食堂里啃鸭腿的孩子已经回到水果店了，周连筠打算去问问那孩子，他往前走着，见孩子走进去了，没多会儿就听到店里传来男人的声音：“踪文郁！你要饿死你爹啊！” 周连筠脚步一顿，犹豫着要不要换个问路的人，可都快走到门口，心一横还是决定进去。 他也不太好意思上去就搭话，想着还是买些水果顺便和店主聊个天问个路，毕竟总不能当着人家父亲的面直接和一孩子搭话。 踪远把踪文郁赶到后面里屋，让他接着写作业去了，自己则坐在柜台这边闲着刷手机，晚上就啃了个苹果，他现在还饿着，想着点个外卖送到家里，他关店了直接回家吃夜宵。 吃啥还没想好呢，就听见了头顶传来那好听却也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老板，麻烦结账。” 踪远猛得抬头，随后立马站了起来，好家伙，还真他妈是周连筠 ！他那倒霉儿子的另一个爹！这世界可真他妈小啊……踪远吓得后背出了一片冷汗，心想：这都过去十多年了，周连筠不会知道他给他生了个傻儿子，来抢孩子了吧！毕竟他老周家还没个孙子呢！ 周连筠确实没想到这家水果店老板竟是他阔别十年之久的……朋友。可能两个人还算不上朋友。他一脸平静地说道：“踪远，没想到……”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打断，只见对方急冲冲说道：“孩子是我自己生的！不管怎么说都归我！” 这属实把周连筠整懵了。 “什么？” 看对方这反应，踪远知道是自己反应过度了，敢情人家压根不知道，他刚才那一吼反倒把踪文郁吼出来，这小子一脸吃瓜表情，兴冲冲地说：“什么什么！什么孩子归你？” 这一大一小站一起，周连筠看着心里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空落落，没想到踪远真的有孩子了，那想必也是结了婚的人……只是他刚才说孩子是他生的，该归他又是什么意思…… 踪文郁看到面前的叔叔，连忙冲他爸说道：“老爸，这是下午教我做题那个叔叔，我晚上吃饭也遇见他了，还有他jiejie。” 踪远心想：好家伙，他怎么不知道周连筠还有个jiejie？ “你小子别凑热闹，进去写作业！” 踪远连忙把儿子撵了进去。 周连筠看着踪远，良久才说道：“他和你长得很像。” “嗯……”得亏和他踪远长得像，不然要是像他另一个爹，那今天指不定是个什么混乱场面。 “……结账吧。” 两个人就那么尴尬地结束了对话，付完钱后，周连筠不忘问踪远：“你知道学校地下停车场怎么走吗？” “你又找不着路了啊？”踪远下意识地说出这句他从前经常对周连筠说的话，说完他立马尴尬地又添了一句，“你是说哪一个，学校里有两个呢……” 周连筠皱了皱眉，像是在思考他要找的停车场周围有什么标志物。 思索了一会儿，才说道：“不远处有个便利店的那个。” 踪远犯难，现在大晚上，即使给周连筠画个简易地图，他估计也找不着路，现在还没到关店时间，踪远总不能亲自带路，正犯难，他那没心思写作业的儿子从里屋冒出头来了，说道：“老爸，我知道怎么走，我给叔叔带路吧！” 踪远和周连筠面面相觑，只听周连筠说道：“那就麻烦你帮忙带路了。” “……”踪远连忙走进里屋，小声对踪文郁说道，“你给他带路可以，但不准和他说太多话啊，他要问天你就答地，听到没。”踪远实在担心自己儿子嘴漏，和人聊天把家底全兜出去。 “哦哦哦，我懂我懂。” 踪文郁这才被他爹放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