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不必共晴昼(水仙)(八号x七号)(作者:何所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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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不必共晴昼(作者:何所止) “咳……” 石呦鸣佝偻着身子,以袖掩唇,缓过这一阵咳嗽之后,慢条斯理地起身穿衣,听着窗外的风声…… 风声? 石呦鸣动作一顿,心底升起一丝戒备。 往常起来时,应听到鸟雀啁啾,叽叽喳喳的,好不欢快。 在此地,怎么会有这样大的狂风? 仔细一瞧,房间也不是原来客栈的模样,装修低调又暗藏华贵,室内弥漫着淡淡的香气,似乎有安神的功效。 普天之下,谁有这样的武功,能将自己毫无所觉地掳走? ——不可抗力。 石呦鸣心头微沉,表情不显,自若地推开房门。 清晨微光,柔和地洒在草木上,昨夜似乎下过雨,空气中有轻微的湿冷。 “醒了?” 男人的声音低沉温和,还透露着一种微妙的熟悉。 石呦鸣转身,仰头望去,只见一个一身白衣的年轻男人站在屋顶,袖手而立,上半张脸被金色的面具遮盖,只露出线条凌厉的下颌。 他明明就站在那里,石呦鸣却难以察觉到分毫气息。 石呦鸣调侃道:“再不醒来,被人绑了作新娘子都不知道了。” 男人闻言低笑一声,从屋顶跃下,轻功卓绝,连灰尘都没有带起。 这是石呦鸣的第七周目,他承受不起任何失败。 好在,对方似友非敌。 男人笑道:“昨夜劳娘子受累,今日怎不多歇一会儿?” 石呦鸣微怔,并不觉得冒犯,反倒有些好笑:“我受了什么累?” 男人目光平静柔和,却道:“你的精神已经濒临崩溃了,就算要去救人,也应该先休息。” 石呦鸣以审视的目光打量他,正色道:“多谢阁下美意。但我有自己的原因,实在耽误不起,还请……” 男人用一种熟悉的腔调说:“我不同意,也不会放你走。反正你也拿我没办法。” ……这是石呦鸣总拿来对付那些倔强的孩子的办法,想不到风水轮流转,天道如此殷切公平。 石呦鸣却不是那些孩子。 石呦鸣语气柔和又坚定:“如果阁下执意如此,那我们恐怕不得不交手了。” 他前六次轮回已经错过太多,层层堆叠在他一人身上,怎敢有片刻放松。 这一次轮回,是为最后的胜利奠定基础,他必须步步为营,算无遗策。 他不能输,他输不起。 每一个孩子都是他的血rou,不,他们比他的血rou更宝贵,他们是他存在的意义。 如果做不到,他不配为人义父。 两道身影相对而立,同样的白,同样的挺拔,也是同样的坚定。 一阵风呼啸而过,卷起落叶,带来几分肃杀。 就在石呦鸣准备出手时,男人开口道:“我帮你去救人。” 石呦鸣虽然觉得眼前的人十分亲切熟悉,但依然无声拒绝。 “抱歉。”石呦鸣露出歉疚的目光。 石呦鸣的布局一环紧扣一环,没了他参与,光救下一个人也无法解决最终问题。 他道歉,为自己的不能相信。 男人脾气极好,并未恼怒,闻言只轻轻叹了口气,无奈又亲近:“你啊。” 石呦鸣心中颇觉古怪,就见男人抬手,缓缓揭开了面具。 石呦鸣罕见地愣住了。 那是一张,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对方的表情,是和自己哄孩子时如出一辙的柔和。 男人开口解释:“不必担心,我知道你要做什么,不会耽误的。” 石呦鸣苦笑一声:“难道我的幻觉已经严重到了可以杜撰事实的地步了吗?” 男人走近,含笑道:“你可以试试你的手是否能穿过幻象。” 石呦鸣便真的上手,碰了碰男人的脸。 温热的。 石呦鸣本能地放松下来。 对他而言,漫漫长夜,总是独行。若要说世界上还有谁可以相信,那就只有他自己本身。 石呦鸣并没有收回手,而是有些新奇地摩挲着对方的皮肤:“你是八号,还是九号?” 男人任由他触碰,温声回答:“是八号,我结束了一切,不会有九号。” 石呦鸣蓦然一顿,情绪起伏,止不住地咳嗽。 八号伸手护着他,掌心抵着他的后背,送入内力。 或者说,神明之力。 石呦鸣顾不得这些,刚缓过来就问:“我们成功了?” 语气中是害怕和期盼并行。 八号从不避开他的注视,给了他肯定的答案:“对,你的一切都没有白费。” 石呦鸣听到之后,反而双目失神。 八号并未打扰他整理思绪,只是牵过他的手腕,引他回房间。 石呦鸣道:“那我似乎更该离开了,若我因一时的松懈而功亏一篑……” 他又忍不住低声咳嗽起来。 手掌一抹,全是鲜红色的血。 若是在孩子面前,他定然要掩藏,不过现在…… 男人拿出帕子,为他仔细地擦干净手,目光中全无担忧,也无责怪。 因为是同一个人,所以他明白。 他明白自己究竟有多么心甘情愿。 八号笑了笑:“我既然出现,说明结果已经注定,而且,至少在这里,你可以安心休息。” 他似乎别有深意。 石呦鸣思考了一下,妥协了:“只一天。” 男人颔首:“好。” 在八号的指示下,石呦鸣盘膝坐在床上,男人以手掌抵着他的背部,为他疗伤。 “介之被人叫做神医,他都没有办法,你是怎么做到的?” 石呦鸣能感受到,他的手掌宽大又温暖,源源不断的能量从相接之处传来,总是疲惫而寒凉的身体,似乎确有好转。 “因为一些原因,我接管了这个世界,你可以当我是个神仙。” 两个人之间的聊天极为轻松,有问有答,绝无欺瞒。 石呦鸣玩笑道:“神仙?那不是一挥手就能治好我吗?” “可以一试。” “咦?” 下一瞬,石呦鸣立刻感到身体完全康复了。那些经年累月折磨着他的头痛,咳疾,呼吸不畅,虚软无力,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他还拥有七个轮回的记忆,但他却感到思路前所未有地清晰。 石呦鸣转过身来,好笑道:“那你刚才是在干嘛?明明这么简单就能做到。” 男人坦言道:“大概是想碰你。” 石呦鸣扬眉一笑,张开双臂,十分大方:“都是自己嘛,随便碰。” 男人便毫不客气地将他拥入怀里。 石呦鸣拍拍他的肩膀,轻笑道:“抱歉啊,我们前面给你留下了一堆烂摊子,一个人,很辛苦吧。” 这位新神却叹息:“你才是……” 他没有说下去,但他们都明白。 七号从一开始就将自己推上祭坛,他自愿做黎明到来前的最后一捆柴薪。 石呦鸣无声息地笑:“孩子们好好的,那么一切都值得。” 不待新神说话,石呦鸣忽然又咳嗽起来。 这一次比之前更加剧烈,石呦鸣几乎喘不过气。 新神将自己的神力输送给他,石呦鸣才慢慢平复过来。 石呦鸣一笑:“神明?我看你是假冒伪劣产……” 石呦鸣只是玩笑,并无责怪之意,但四目相对,石呦鸣从他的双眼中读出浓重的哀伤。 那种虚软无力的感觉卷土重来,石呦鸣却笑着,伸出手触碰对方和自己相同的脸。 “怎么了?这里是现实,神明不能随便插手凡间事才正常吧,毕竟世界需要平衡性。” 见对方迟迟不回应,石呦鸣忽然将手掌滑向他的侧颈:“你摸,我现在好冷,给我暖暖手。” 罕见的直白要求。 只因石呦鸣太过了解自己,如果说“没关系”只会进一步加重对方的情绪,不如提出些要求让他做。 神明怎能不知他的想法,虽然眉间的忧郁挥之不去,但他展开棉被,连带着石呦鸣整个人一起抱进怀中。 “还冷的话可以伸进我衣服里。” 神明对待过去的自己也一样温柔。 石呦鸣倒还真有些好奇,于是毫不客气地揭开对方腰封,双手探入,摸着对方的腹肌。 “好摸吗?”神明在他耳畔低声笑着。 石呦鸣偏头,刚露出笑来,尚未答话,就被人亲了一下唇角。 石呦鸣一怔,倒也没有抗拒,而是摸着男人后脑的长发,笑问:“你怎么了?总觉得你好像瞒着我什么。” 神明拉过他的手,按在自己的心脏上。 石呦鸣能触摸到温热的皮肤,但摸不到心脏的跃动。 过了片刻,手掌下的脏器开始缓缓律动,好像在模仿石呦鸣自己的心跳。 石呦鸣不知为何,心中升起一股想将它剖开、捏在手中把玩的冲动。 石呦鸣不动声色地挪开手,却被神明一把按住。 男人声音平静,甚至是带笑的:“如果你想挖出来看看,也可以。” 石呦鸣抬眼,叹道:“说什么傻话,我怎么可能伤害你。” 神明却没有被安慰到,睫羽低垂,好像藏着更深的忧郁。 后来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我不知道。石呦鸣心想。 在神明的怀抱里静静地窝了一阵,石呦鸣姑且回暖,于是轻声打破沉寂:“我们,难道要这样浪费一天的时间吗?” “你想做什么?” 石呦鸣直起身来,替他仔细地理好衣服:“去厨房,做个鱼汤。” 出了房门,石呦鸣站在男人身侧,眼睁睁地看着一片空地上凭空拔起一座厨房。 石呦鸣感到新奇,一马当前地大步迈进去,感叹:“你这个能力也太方便了。” 石呦鸣回头,看到神明正斜欹在门口,目光一直跟随着他的身影。 石呦鸣一时之间分不清那双眼睛里,究竟是什么情绪。 好似温柔缱绻,好似永恒告别。 上午的阳光穿过云层,在这世界之神的轮廓上留下金边。 石呦鸣忽然开口道:“你看,我是个病人。” 神明便笑了,从天上到人间似的,他迈步走进。 “我来。” 神明为身为人类的自己,洗手作羹汤。 而石呦鸣靠近,试图接手一部分工作,却被挡住。 “水凉。马上就好,你稍待片刻。” 石呦鸣笑着应了,后退一步,暗自沉思。 他刚才好像看到了什么,绝对不可能出现的事情。 “我”是谁?石呦鸣心想。 “咳、咳……!” 石呦鸣弯下身体,捂着嘴。 神明没有回头,但石呦鸣的眼前,一条洁白的手帕静静浮空。 石呦鸣伸手打算接过来,那手帕忽然化作一道华光,融进了他的身体。 血迹凭空消失,而身体内像是被什么滋养着,让他好过了许多。 石呦鸣盯着男人的背影,却看不出任何异常。 神明金口玉言,说是片刻,就是片刻。 两人坐在院中的石桌旁,神明为凡人盛汤。 石呦鸣泰然自若,单手托着下巴,笑问:“你这架势,是不是还想直接喂我啊。” 神明笑答:“如果你想。” 石呦鸣失笑道:“罢了,我有手有脚,又不是身受重伤。” 神明从来宽容,自然应允。只是,他将石呦鸣抱坐在自己身上。 “你喝你的。”神明这么说着,将头颅埋在他侧颈。 石呦鸣笃定地说:“你有事情瞒着我。不仅如此,还是一件不能告诉我的事。” 神明并未抬头,只低声叹息:“如果一件事情迟早要发生,那么,我希望它来得再晚一些。” 石呦鸣沉默片刻,回应道:“我也不想离开,但我们都有不得不做的事。” “如果你想留下,那你就可以留下。” 石呦鸣不为所动地喝汤,眼中却是笑意:“虽说都是我,但也不能把所有事情都推给你去做吧。” “为何不能?我已经是神了。” 石呦鸣道:“从我们见面开始,你一直在消耗你的力量。” 只此一句,胜过千言万语。 因为他们都知道,他们绝不愿意连累他人。 石呦鸣只喝了半碗,就停下了动作。 神明也不问他为何没有胃口,只是叹息一样地环抱他瘦窄的腰:“你要比我瘦上许多。” “是吗,”石呦鸣放松地靠在他身上,“你这里也没有镜子,我是看不到了。” 神明并未接话。 石呦鸣望着天空,罕见地心情放松。 他这一周目,总在奔波劳碌,下达绝不符合本心的残酷要求,承受孩子们失望或绝望的眼神。 在那时,石呦鸣才能意识到,原来自己也不过是个不敢面对他们目光的软弱之人。 原来他并非无所不能。 原来……他只是个普通人。 石呦鸣也不去追问对方做了什么,是否疲累孤独,因为他们都不是那种会诉说苦痛的人。 他们独行于世,他们一力承担。 但在这里,在此刻,同一个灵魂相逢,所以什么都不必说,只是靠在一起,就已经内心安然。 石呦鸣张开五指,树叶的影和光斑就亲吻他的指尖。 石呦鸣忽然道:“我想画画。” 神明难得迟疑了一下:“……你会画画?” 石呦鸣以睥睨的眼神看他,笑道:“拿纸笔来,给你看看我的本事。” 桌子立刻清空,一张雪白的宣纸铺展,笔墨纸砚均已备齐。 石呦鸣从他身上站起来,提笔正想画,又被男人从身后抱紧。 石呦鸣无奈道:“你当我是猫吗?” 话虽如此,却没有任何反抗。 神明笑道:“你比猫好吸。” 石呦鸣反手摸了摸他的头,道:“我要画了,你看好。” 随后石呦鸣穷尽毕生之力,画了一个圆圈。 “如何?” “……不错,挺圆的。”神明闷声笑道。 石呦鸣也笑了:“之前没有时间,现在想想,我们其实只是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作者啊。” “你说你成了这个世界的新神……”石呦鸣发散思维,“你说,我们会不会也是神的造物?” 神明附和道:“按照这个思路,他大概也是个作者——毕竟大部分人都会选择自己熟悉的职业创作。” 石呦鸣便叹气:“那他好惨,作者都好穷的。” 神明笑道:“的确,如果能破次元壁,我大概会送他一点财运吧。” 石呦鸣一边提笔写字,一边笑道:“可惜不行。否则他说不定会立刻把你当祖宗供起来,这个世界,你想要什么发展他就给你安排什么发展——虽然你现在也大差不差?” 神明不置可否,从他背后看去:“你在写词?” “对,作者嘛,捡起老本行。”石呦鸣偏头一笑,颇有几分落拓不羁的样子,“送你一件礼物。” 很快就完成了。 纸上,高处画着一个圆圈,正中是一首词。 天涯漂泊客,好梦人间游。几番轮回谪往,未许见白头。抛却仙官卜筮,重定命数星轨,独倚明月楼。问君何须愁?一笔洗神州。 岁月短。孤寂长,星夜瘦。总是离别,恨难折尽扬州柳。铺展迢递银河,探取千盅美酒,共赏暮云秋。君我死生同,不必共晴昼。 神明读完,抱着他的手臂更紧,轻声道:“不必共晴昼?” 石呦鸣洒然一笑:“这是我们的第一面,也是最后一面,不是吗?” 神明却道:“不,这是我们第二次相见。” 不等石呦鸣发问,神明就将他按倒。 石呦鸣做好了被石桌磕到的准备,但他倒下的一瞬间,他们已经回房,石呦鸣跌在柔软的床铺上。 “你……” 神明用亲吻堵住了他的嘴。 他们四目相对,石呦鸣看到他眼中深邃的悲伤。 那也是他自己无数个日夜,独对明月时的悲伤。 于是石呦鸣目光柔和,自然地回应他的亲吻。 神明剥了他的衣裳,用手掌寸寸描摹。他的动作不含任何情欲,只是试图借此来填满内心的哀伤。 神明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你知道了。” 石呦鸣就也没头没尾地接:“我猜到了。” “什么时候?” 他埋头去亲吻他的胸膛。 “做饭的时候,嗯……”石呦鸣拍抚他的后背,“水缸里,没有我的倒影。” “我说这里没有镜子的时候,你也没有接话。” “……因为不想让我看到空空如也的镜子吧?” ——石呦鸣并不存在。 石呦鸣刚开始以为,神明的存在是他的幻觉,之后才知,自己本身才是神明的影子。 无怪乎神明说,他在这里,意味着万般注定。 神明闻言,无奈地笑:“连你也不许我做一场美梦么?” 石呦鸣搂抱他的腰背,微笑着,神色极纵容:“若只是梦就好了。” 神明动作微顿,方才开口道:“你是我最后一道心魔。” 作为八号,他继承了所有周目的记忆,又借系统撕裂了自己的神魂,六号七号尚且精神濒危,他又怎会比他们轻松半分。 即使成为神明,那些鲜血淋漓的画面,依然永不止歇地在他的脑海中游荡,发出尖利的嘲笑。 他的孩子,他的责任,他的诅咒。 石呦鸣开始尝试永不睡觉。 已经是神了,如果因为不睡觉就死掉的话,听起来也太丢份儿了。 他当然没有死,他只是生了心魔。 刚开始,幻像出现在夜晚,到后来,青天白日里,就会有冤魂索命。 石呦鸣很清醒,他对自己冷眼旁观,他看到自己身陷囹圄。 “义父,救救我,我好痛……” “义父,你为什么让我去送死?” “义父,你不信我么?” “义父……” 鬼影幢幢,百转成劫。 他尝试不闻不问,鬼影便用断肢爬他满身;他尝试拥它们入怀,鬼影便尖啸着吞噬他的血rou。 他舍不得做些什么,于是一日日衰弱下去。 但是,他偶然看到真实的人。 他看到真实的孩子们,是怎样对他思念入骨,怎样乖巧地等待他的出现,又是怎样为他流泪,为他痴狂,为他自伤。 石呦鸣忽然将它们同他们分开。 自己居然认为,孩子们会伤害于他,这对双方来说,似乎都是种侮辱。 石呦鸣终于认识到,心魔就是心魔,它什么也不代表,它什么也不是。 从那以后,他一道又一道闯将过去,尽管心魔的难度日益提高,但对于心志坚定的石呦鸣而言,算不得什么麻烦。 直到,最后一道心魔影的出现。 彼时,石呦鸣在心中无所事事地想,这次又是什么花样呢? 上来就捅,还是先甜言蜜语?是朋友吗,还是他的义子呢? 他心中的诸多猜测,在他面前轰然倒塌。 因为他看到的是——自己。 他是见过七号的。 他们初次相遇时,七号伤重昏迷。 这一招石呦鸣见得太多了——心魔要他消亡,就要不断骗取他的神力。 石呦鸣知道,心魔的伤是个无底洞,他并未上当受骗,只是将七号安置在一处房间内,静静等待后续的变化。 七号醒来时,寒星璀璨,月照九州。 成为神明的石呦鸣并未遮掩自己的脸,他们坦然相见。 石呦鸣等他出手,但七号却只笑着道谢,道谢过后,就是道别。 七号浑身上下无一处完好,血液渗流,白衣染成红艳的颜色,但从他镇定自若的脸上,你绝找不出这个人身受重伤的痕迹。 石呦鸣心想,大概是以退为进。 但七号转身便走,因为他还记得,他要救人。 他要救很多人。 石呦鸣站在原地,看着月色下七号的背影,一步一个血色脚印,渐行渐远,他始终没有出声。 他的脑海中,两个声音在对话。 一个声音温和且担忧,他伤得好重,帮一帮他吧。 一个声音冰冷且严酷,都是幻觉,何必认真。 可是…… 七号早就不在了! 石呦鸣捂着耳朵,蹲下身。 他忽然觉得无比疲惫。 他茫然抬头看向夜空,明月温柔依旧,他却找不到自己的故乡。 天地浩大,他只身一人,路过人间。 算了,如果…… 石呦鸣这样想。 但七号很长时间都没有再次出现。 就好像,真的有这么一个人,踏上了那条路,一直在独自辛苦。 我究竟是谁?石呦鸣想。 石呦鸣只是短暂地迷茫了一下,很快重新振作,承担起属于自己的责任来。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石呦鸣几乎都已经忘记自己生过心魔的时候,七号再一次出现了。 石呦鸣忽然想任性一次。 他先是遮盖住自己的脸,尝试以陌生人的身份强留,但七号明显不愿,不得已,他坦白了身份。 不过,其实他们之间,何须隐瞒。 只是为了让七号好受一些,他源源不断地向他输送神力,尽管他明知这就是心魔的目的。 但是……他的神力很多,他能撑很久。 这样也不算太过任性吧? 可这个七号一点也不像心魔,他十分敏锐,短短半天内就发现了自身的异常。 石呦鸣忽然想到庄周梦蝶的故事。 七号是他的幻影蝴蝶,那对七号来说,自己似乎也只是黄粱一梦。 谁是真,谁又是假? “那重要吗?”石呦鸣听到七号含笑的声音。 七号被他压在身下,衣襟大敞,目光温柔。 七号握着他的手,亲密地十指相扣,他说:“最重要的是,此时此地,我们相遇。” 于是石呦鸣被那目光吸引,他放纵自己沉溺。 石呦鸣吻过他所有的肌肤,也任由七号随意触摸自己。 yinjing在温暖和煦的氛围中懒洋洋地勃起,有关情,无关欲。 石呦鸣低喘一声,请求道:“我想进去。” “好啊。”七号笑着贴近他,“我也想离你更近。” 石呦鸣的动作极尽温柔小心。 面对他,石呦鸣总是满怀柔情。 成功进入之后,石呦鸣将七号整个人抱在怀里,没有第一时间动作,而是一边啄吻,一边为他理顺长发。 七号很瘦,从小腹上就能看出那东西的轮廓。 石呦鸣将手掌放在他的小腹上,轻轻触碰:“会痛吗?” 七号便摇头。 “你呢,忍着不难受吗?” 石呦鸣也摇头:“我只是……我只是想抱你,我只是想……” 我只是想把你拥入怀中,紧密贴合,藏入肋骨。 我只是想靠你更近。 因为你是我缺失的过往,是我再也无法回去的旧梦。 “我明白。”七号微笑着亲吻他的唇,“我明白,我跟你是同样的心情。” 石呦鸣怔忪片刻,忽然落下泪来。 不多,只一滴,从他眼角划过。 七号吻过他的眼泪,又仔细亲吻他的眼角。 七号温声道:“没事的,我们在一起。” 石呦鸣艰难地露出笑容:“你会丢下我的。” “不,”七号按在他的心脏上,注视着他的眼睛,“我跟你在一起,我就在这里。” 石呦鸣抿了抿嘴唇,目露悲伤。 七号道:“还难过的话,你动一动。我现在就在这里,哪里也不去。” 石呦鸣便双手握住他的腰,由慢到快,发狠似的抽动起来。 石呦鸣剧烈喘息,似乎有些哭腔,而七号的声音被撞得支离破碎。 可没有人喊停。 好半天,石呦鸣才抵着内壁射进去,此时的七号,恰巧高潮第二次。 七号咳了两声,眼下犹有泪痕。 石呦鸣忽然有些后悔,他用指腹帮他擦净泪水,同时渡去神力:“抱歉,我有点失控了。” “跟我说什么抱歉。”七号疲惫地靠着他,笑着,“别了,你的力量省着点用。” 可惜石呦鸣总是一意孤行。 石呦鸣没有急着清洁,而是先搂着自己的半身享受了片刻温存。 “大概要傍晚了,一起去看晚霞吗?”七号问。 他们的落脚处是一座巍峨高山,山风大,云霞也绚烂。 七号潦草地披着外衣,洁白的小腿暴露在空气中。 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反正神明会为他挡风。 他们眺望天边,共享夕阳余晖,林木葱葱。 “我在想,”七号忽然笑问,“你这样心软,之前的心魔都是怎么度过的啊。” 石呦鸣好笑道:“我不也是你么?之前……它们多少都有些伤害我的表现,我能区分。” 七号正色道:“我也有这种欲望,之前就想挖出你的心脏——你最好还是警惕一些。” 石呦鸣轻笑一声,转到他正前方,偏头一吻。 石呦鸣靠得极近,双眸如星:“但天下人,我只毫无保留地信你。信到就算是心魔,也绝不会表现出恶意。至于心脏……” “你若想要,那就拿去。” 神明背对夕阳,脸上挂着温柔笑意,语气云淡风轻。 好像他所许诺的,只不过是一粒尘土,一张废纸。 七号便忍不住笑了,摇着头:“还是算了,怪可怕的。” 七号稍微向前走了一点,主动拥抱这个独行的神明。 他们不说话,沉默着,但永远舒适安宁。 谁会在一双完全了解你的眼睛之前喋喋不休呢? 你不必说,他已懂得。 不知不觉,月亮已经挂起,明星如洗。 他们在月下拥吻。 石呦鸣托起他的身体,再一次同他相契。 这一次,他们不再zuoai,只是单纯地保持一种绝对的亲密姿态。 没有人提起时间,他们亲密地耳语。 “我想起来了,我们第一次遇见的时候。”七号的声音带着怀念,“我当时跟你一样,心里满是戒备。我以为是谁刻意布下的陷阱……” “我没有还手之力,你放任我离开,我简直松了一口气。” 石呦鸣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进得更深。 石呦鸣有些歉疚:“我不该让你那样离开。是当时的我,被心魔干扰得失去了本心。” “你是我,我也是你。”七号整个人被抱着,赤裸的双腿缠着他的腰肢,他低头亲吻他的眉心,“一切都刚刚好,那就是最完美的结局。” “……你送我的礼物,我会好好收起来的。” 七号笑道:“说起这个,你可知那个圆圈是什么?” 石呦鸣道:“是月亮?” “是,”七号垂眼看他,眼含笑意,“我会思念你的。” 明月就在他身后,好似无声告白。 石呦鸣柔声道:“我亦然。” 明月的光辉润泽他的长发,舔舐他光滑苍白的肌肤,将有情人照得莹润如玉。 石呦鸣寸寸吻过怀中的自己,揉弄他的后颈,舔咬他的喉结,吸吮他的乳尖。 他触摸他一切不可触摸之地,他透过这苍白的身躯,靠近他自己的心灵。 石呦鸣总是看着他的眼睛。 他喜爱七号看他的目光,那是无尽的温柔、包容和爱。 尽管…… “怎么,我的眼睛跟你不太一样么?”七号有些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眼。 “……眼底是红色的。”石呦鸣温声道,“很酷。” 七号笑出声来,极欣悦的模样:“的确。” 没有人在意他和正常人类的区别,因为这里没有身份,地位,种族,只有两个同样纯粹自然的灵魂。 他们在月的见证下水rujiao融。 七号忽然道:“放我下来吧。” 石呦鸣沉默着照做。 石呦鸣为他清洁身体,为他梳好头发,为他穿上衣袍。 他们都知道有什么即将到来,但没有人试图改变。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要过去了。 天要亮了。 七号任由他一眨不眨地盯视,伸手勾着他的下颌,落下一个世界上最真心实意的吻。 “你知道,我会永远跟你在一起的。”七号神色温柔,“没有人能比我们更亲近了。” “嗯。”石呦鸣此时,却像个孩子。 “你是世界之神,你该到世界中去。” “嗯。” “会有很多人想你,很多人爱你。” “……嗯。” “你看,”七号的手指向远方,“黎明要到了。” “……” 石呦鸣便向东方看去。 确如七号所言,这正是日出的时刻。 金乌灿灿,天光乍破。 “呦鸣。”石呦鸣听到他的半身呼唤他,每一个字都裹满了怜惜。 他听到他说:“我亦爱你。” 那声音如烟如雾,虚无缥缈,像晚风的呢喃,很快便散去。 石呦鸣心头剧震,近乎苦痛。 但他没有回头。 他知道,七号已经不在了。 他知道,七号只是不想让他直面心魔的消失。 他知道,这是最后一面。 太阳出来了,七号走了。 好一个“君我死生同,不必共晴昼”。 石呦鸣心魔已破,实力更上一层,周身隐有金光。 但神明独对朝阳,目光中却满是寂寥哀伤。 他没有流泪。他恐怕不会再流泪。 神明触摸着自己的心脏,感受到一种奇异的温暖。 “是你么?” 神明低叹。 天大地大,神明在人间游荡,但他不再空茫,因为他已有故乡。 他的故乡沉眠在他心上。 往后万里江山,与君共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