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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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临山,七魄教。 教主裘荒行身披墨色大氅,一头乌发以雕金发冠束起。男人剑眉斜飞,目射寒星,虽只是一言不发地快步走着,却不怒自威、霸气凛然。 他一路来到僻静的后山。 这里除了风声与鸟鸣,便只有大片蓝鸢尾花圃,和一间雕饰精美的华屋,门檐悬挂牌匾,上书“仙灵居”三字。 “教主,您来了。”守在门口的侍女小伊见到裘荒行,连忙相迎,毕恭毕敬地行礼。 “师姐如何了?”裘荒行高大威严,语气冷冽。 “倪仙师她……依然睡着。”小伊不敢造次,如实汇报,却仍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她知道,今天教主也失望了。 近乎二十年来,他日复一日地期盼,又希望落空。 虽然裘荒行不会迁怒于他们这些下人。 可是,他的执念与难以捉摸的晦暗神情,依然让小伊不寒而栗,惊恐万分。 因此,她只是低垂着头,不敢多看一眼、多说一句。 “我去看看师姐。”片刻,裘荒行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去外面守着吧。” “是,教主。” 小伊得令恭顺地退下。 裘荒行口中的“去外面守着”,是让她退到巨大的鸢尾花圃之外,与仙灵居相隔甚远。 他探望倪之瞳时,不喜欢任何人从旁打扰。 “师姐……” 裘荒行坐在床榻旁,双掌捧着倪之瞳的纤手,想握紧,却又不忍用力,生怕弄疼了她似的。 男人眉头微蹙,眼神中透露着淡淡的悲伤。床榻上昏睡的倪之瞳衣着齐整,如瀑发丝安静地垂在脸侧,仿佛与她的时光一同长久地冻结了。 可是,纵使他拼尽全力维持她干涸的灵力与生命力,倪之瞳还是一天天消瘦下来。 看着骨瘦如柴的师姐,裘荒行心中刺痛,哽咽着垂下头,将她的手覆在自己的脸颊。 “师姐……阿行没用……” “……。” 忽然,床榻上的女人双唇微动,似乎说了什么。 裘荒行猛地抬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颤抖着站起,倾身靠近倪之瞳的脸庞,轻声确认着:“师姐……?” “……一昶。” 这一次,他听清了。 倪之瞳确实醒来了。 只是,她口中念着的,是谢一昶的名字。 裘荒行自嘲地勾了勾嘴角,依然温柔地抚摸倪之瞳的脸颊,轻声道:“师姐,我是阿行。” “阿行……” 倪之瞳声音虚浮地回应,秀眉蹙着,眼皮极沉重似的睁不开。 裘荒行压住内心的欣喜若狂,安抚道:“师姐,我在。我一直都在。” 半晌,倪之瞳终于缓缓睁开眼睛。长久不见光亮,她被阳光刺得眯了眯眼,裘荒行见状连忙放下纱帘,为她遮挡。 随后,他重新坐下,捧起倪之瞳的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她:“师姐,阿行这十几年来……一直都很听话。” “阿行按照师姐的嘱咐,收了谢一昶与仕沨为徒,他们曾一度修习至金丹境。” 说罢,他眼中带光,讨褒奖似的。 倪之瞳闻言浅笑,摸了摸裘荒行的脑袋。 “谢谢你,阿行。” “为了师姐,阿行做什么都值得。” 裘荒行握着倪之瞳的手,眼神热烈。 然而,倪之瞳的下一句话,却令他如坠冰窟。 “阿行,你方才说,‘一度修习至金丹境’,是为何意?” 他的手一颤,却依然紧握着倪之瞳,生怕她抽走似的。 裘荒行低着头,轻声道:“师姐,沨儿她……体质特殊,走火入魔了。我不得不碎其丹元,让她重归凡体。” “那一昶呢?”倪之瞳闻言皱眉,语气有些焦急。 “一昶他……”裘荒行犹豫片刻,还是如实相告,“一昶消耗大量修为保住了沨儿的灵根,可自己也境界大跌。” “你说什么?!”倪之瞳听罢气急,撑着虚弱的身体就要起身。 修士自跌境界时经历的痛楚不亚于雷劫,谢一昶的行为根本与自残无异! “一昶现在在哪?我要去看看他……” 倪之瞳撑着骨瘦如柴的身体就要下床,裘荒行见状连忙扶住她的肩膀,好言相劝:“师姐,你放心,我已将一昶禁足在苍临山。在他重塑丹元前,没有人伤得了他。” 倪之瞳闻言,不再挣扎着起身。 裘荒行松了一口气,温言道:“师姐,你刚刚醒来,还是先静养吧。” 倪之瞳也回以柔和浅笑:“阿行,你费心了。” 蓝鸢尾花圃中,裘荒行正与小伊交代倪之瞳醒后的照拂事宜。 忽然,一只以气化形的灰白妖犬从远处奔来,轻盈地盘旋在裘荒行脚边。 此乃七魄功法第一式,尸狗鬼,主气。 只有像裘荒行这般功法出神入化之人,才能将“气”化形为犬,为己所用。 尸狗鬼缓缓腾空,蜷缩进主人的手臂中。 它与裘荒行心意相通,已通过此举将情报告知后者。 裘荒行呼吸微滞。片刻,他眉头紧蹙,眼中带怒,大步离去。 谢一昶突破禁制,不知所踪。 尸狗鬼已搜遍七魄教,未见其人,恐怕已经下山了。 山林间,仕沨背靠着树,姿势散漫地席地而坐。 她神情漠然地仰望着悬在半空的巨大圆月,一动不动。 小叶最懂察言观色,知道仕沨此时只想独自静静,因此乖巧地卧在一旁,不去打扰。 忽然,它捕捉到一阵悉索的脚步声慢慢靠近。它警戒地立起身,微微躬身,呲牙低吼。 谁料那来人双指指地,只轻轻一声“静”,小叶便收敛了凶狠,温驯地坐好。 “你就是仕沨借用太一神珠化出的灵宠,小叶吧?”那人微笑,摸了摸狼妖的脑袋,“太一是我镇压的。所以,我算是你母体的主人。” 这道熟悉的声音让仕沨愈发心潮澎湃。 最终,她难以抑制,从树下一跃而起,眼中满是喜悦的光。 “谢一昶!” 可是,她又突然哽咽了。 “前几天赤缠咒有异常,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她红着眼眶,吸了吸鼻子,“我想回七魄教找你,可师父他不待见我,我就坐在这纠结了好久……” 谢一昶揉了揉她的脑袋,语气温柔:“我没事。” 这一本正经的师哥何时变成温柔暖男了。 仕沨一愣,抬头与他对视,少年眼中浓烈的情愫让她有些心惊。 他不对劲。 仕沨连忙去看他的手。果然,小指上红线般的胎记赫然在目,谢一昶没有戴黑金饕餮戒! “谢一昶,你的指环呢?”仕沨指着他的左手,问道。 而谢一昶却步步逼近,抚上仕沨的脸颊,鼻息与灼热的手掌都透着浓郁又热烈的情感。 最终,他吻了吻她的额头,将她紧紧抱进怀中。 “我听说秦文德也在衍都,猜到你会和他起冲突,便来寻你……”他将头靠在她的额顶,“摘了饕餮戒,我才能通过赤缠咒的感应快速找到你……” “……” 仕沨被谢一昶箍在怀里。 明明知道这个怀抱不过是赤缠咒的催情作用,可她却忽然很自私地不想推开他,让他清醒。 “……我感应到你很伤心。”谢一昶轻声道,“仕沨,出什么事了吗?” 仕沨闻言,鼻子一酸,发红的眼眶终于噙不住覆水难收的眼泪,趴在谢一昶的怀里嚎啕大哭。 “谢一昶,我和你说……我想保护的人,我在乎的人,他们不是死了,就是离开我了……” “我太弱了,太没用了……我以为离开你和师父也能过得很好,可是饶了一大圈,我又变成一个人了……” “谢一昶……我好想你啊……呜呜呜哇哇——” 谢一昶安静地听着,手抚摸着少女的长发。 待她终于将积郁已久的情绪发泄殆尽,谢一昶才缓缓开口。 “嗯,我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