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二

    那么观众朋友们喜闻乐见的「阔太太怒斥穷书生」的经典桥段出现了吗？

    当然没有。绝无可能。因为从始至终，袁小夫人就说了这么一句硬气的话。

    从拍卖开场，李又明一直不离方女士左右，晚宴开始后，方女士去跟几个世交social，小明不便跟随，就去跟几个岁数差不多的小哥儿聊了会各自的行业发展。之后看到了尤清扬，招呼了一声，毕恭毕敬地问候了一下她家大人，抽身便走。

    尤清扬眼看着李又明在前头走，袁小妞在后头追，紧随其后跟过来一位怒气冲冲的中年美妇，心说这可不太好，这得找家长。

    尤清扬的父亲是蜚声中外的画家，他在北方好几次画展都是袁鸣婉女士的公司全权策划的，两家人因此结缘。

    方才那位美妇一直对袁阿姨俯首帖耳献殷勤，而此时此刻，尤清扬母亲正跟袁老师相谈甚欢。

    这边后台，周晓艳刚刚卸下一身行头，将将松了口气。甲方厚道，出手大方，后场专门摆了两排犒劳工作人员。今晚的虾仁鸡蛋沙拉颇对她的胃口，这还没吃上两口，居然有人欺负李又明欺负到她眼皮前头来了。

    而真正激怒她的，是此情此景下那个动辄就嚷嚷爱明哥哥爱到骨头里的小公举的反应。

    有人对她「挚爱之人」如此出言不逊，小公举居然只是惊慌失措一把扯住来人的胳膊撒娇晃，“mama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见他，咱们回家吧！”

    周晓艳味碟放下的动作有点重。但见她小脸一扬脸色一沉，循声跟来立在一边揣着小手手明眸流转的尤大小姐精神为之一振，当即觉得这个鸡毛信送得值。

    mama本来不许她跟来八卦，不悦道，“扬扬，那是人家的家事。”可没办法，尤清扬太喜欢看周晓艳怼人了，尤其怼得还不是她。她一派端庄娴雅地跟mama解释，“那是我同学和同乡，闹起来不好，我去看看。”

    周晓艳足下的高跟鞋还没脱，又是刻意抬下颌睥睨眼前的母女，足足比小公举高出了一个头，

    “李又明是受真格赵总的委托，帮忙照顾他非常敬重的一位长辈家的亲戚而已。”——重音放在「非常敬重」，听起来是不想得罪袁老师，实则怎么听怎么别扭。

    “他今天来这里是代表真格科技，如果非要说有私人原因，那是陪同方老师。”——你们算个六，自己什么档次心里没数的话就先去跟方教授比比再来。

    “还有就是为了我，他来后台是找我，这点您搞清楚。”——没打算跟你闺女私会，我们小明名草有主，有美如我。

    接着转过脸去盯袁子曦，声音不大，脸色很差，“你就是这么喜欢他的？他被人说成那样，你连个！！（都不敢放？）”这种场合，人人都争当体面人，周晓艳那个p字后半段还是吞了回去。

    “那能怎么办，”小姑娘喃喃有些哭腔，“我妈会停我的卡…”

    尤清扬直接噗嗤笑出了声，周晓艳白了尤清扬一眼，用眼神把刚才硬吞回去的那个p送给了她，「你笑p啊」

    “就你这样还好意思说李又明「穷」？你早就成年了，李又明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供我上一年大学了，我像你这么大时已经能赚生活费了，你是没手还是没脚？”周晓艳简直是匪夷所思。

    是有手有脚，但还是那句话，由奢入俭难。生活费由万计转到寥寥几千，从名品店清场专门接待，到连门都不敢进，袁子曦这辈子都忘不了捧高踩低嫌贫爱富的柜姐看似客气实则阴阳怪气地把卡单手夹给她，跟她说「这张也不行」时鄙夷的眼神。

    周晓艳克制再克制，呼吸再深呼吸。李又明安抚，捏了捏她的手指，目光越过袁氏母女，跟她们身后一位青年男子说起了话。

    不知何时，袁小夫人娘家亲弟弟站在了她们身后，仿佛是怕她们受欺负。这位小公举的小娘舅比jiejie小不少，留学归国后想进姐夫的公司被拒，姐夫虽然疼爱小夫人，但脑子还清楚，不允许办公室裙带关系。于是袁小夫人多方奔走打点，将弟弟安排进了恒力地产。

    方才青年才俊们围成一圈，交换着各自领域的信息及心得。能受邀入场都不是一般人，万一将来有机会合作呢。

    恒力一门心思要吞了真格，这事儿据说正在抓紧运作，小娘舅故作熟稔地一拍李助理的肩膀，“考虑考虑啊兄弟，你若肯出来，那必然是网络信息部的技术大拿，升部门总监指日可待，年少有为钱途无量！待在真格那就只能窝在赵总手下一辈子，到头了也就是一家奴啊！”

    呵呵，李又明一笑置之，「家奴」。

    李又明有一点跟小赵总衣钵相传，那就是在外绝不跟女人较劲，但男人的话，该喷还得喷，

    “兄台您刚才问真格收购的事，这事肯定是我们小赵总定夺，跟我说没用。非要我说的话，那就是绝对不可能。真格再小，也是小赵总带着大家真刀真枪拼出来的，就算他同意，我也会劝他叁思，毕竟「真格科技」这个名号，还是我起的。我在亮哥手下做事，完全是因为志同道合，至于是「家奴」还是「主仆」，我还真不在乎。”

    听得尤清扬直撇嘴。

    真是近朱者赤，近绿茶者绿茶，跟周晓艳呆久了，你看这李又明都学了些什么。既然你不在乎，那你专门当着长辈说什么呀？还不是心里不痛快想参人家一本告人家的状。

    如果说之前周晓艳还勉强能忍，听到「家奴」二字，她实在勉强不了了。

    李又明过来揽她的肩，示意她别失分寸，周晓艳杏眼圆睁目眦欲裂，转身对他咬牙切齿，“你别拦我，今天我要是不收拾他，回去我就收拾你！”

    小明噤声，后退，投降。

    看得尤大小姐暗中咬了下后槽牙，演，你俩接着演。明知道周晓艳会炸，还故意扔过去个炮仗，哈。

    “你怎么不说他是只看门狗？”

    ？？？大明明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小周发起脾气骂起人来真是不分敌我。

    周晓艳怒极，反倒平静了。

    城里人骂人还是骄矜，再怎么阴阳也还把你放在同类，不似乡下，直接让你猪狗不如，“现如今谁不是打工狗？你不是还是我不是？谁又比谁高级多少？今天你家贵妇巨款拍下的套装，还不是先看了我这个打工狗作的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