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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以恩骑着熟悉的50cc小机车在大街小巷穿梭,准备骑到客户指定的咖啡厅里去签约。 青苹回来了,日子又逐渐回到正轨上,今天她回去陈家见陈家哥哥们,还不知道陈家哥哥们会怎么想,不过青苹坚持她要一个人回去,季以恩拗不过她,只好先来帮张俞君跑跑腿。 只是明明一切都终于回到他梦寐以求的日常生活中,他的脑海却一直翻腾着顾冥今天一早说的话。 关于那个阴间逃犯王登棠的事情。 顾冥说他们想抓王登棠已经很多年了,多到几乎跨越一百多年,人世间的政局物换星移几度变迁,接手的阴差一任换过一任,通通徒劳无功! 这次无名才会乾脆指名让实习阴差试试看,说不定能有什么不一样的结果。 根据地府的调查,王登棠其实只是普通的人类。 货真价实的那种,祖上父母都是人类,没有任何大妖的混血,但王登棠却在这一世觉醒了非常惊人的天赋! 王登棠能以名换魂,他能以选定对象的鲜血书写姓名,与他选定的对象交换身体,靠着这样的天赋,一次次的逃脱阴差的追捕,抢夺尚未寿终的活人身体,等同于变相的杀害活人。 「所以他总共换过几次身体?」 「三次。当他所使用的身体寿命到了终点时,他就施术与尚未寿终的人交换,并将那人的灵魂困在自己的身体内,然后大摇大摆的使用别人的身体。」 「那他现在在哪里?」 「不知道。」顾冥摇摇头,「他总会拿走那些魂魄的记忆,连那些魂魄都不记得自己本来是谁,魂魄甚至模糊成一片灰状的雾,让我们完全对他无可奈何!」 「那这样毫无线索我又要从何找起?」 「也不是毫无线索。我们花费了大把的心思,试图拼凑最后一个被交换身体的人魂记忆,过程很艰辛,我们几乎是在拚凑碎成上万片的拼图,但是前阵子总归有个结果了。那个人魂想起了自己的名字──许奕帆。」 「那许奕帆的身体现在又在哪呢?」 「消失了。」顾冥耸耸肩。「地府虽然曾经试图想从生死簿上追回于亦凡的身体,却因为许奕帆的魂身已经分离,生死簿已经再无记载了。」 「那你不是白说了吗……」季以恩往后一仰,觉得自己的脑袋里面塞满了魂魄啊、rou体啊、天赋这一类的东西。 他忽然好想当个正常人啊! 「总是有些收穫。」顾冥摸摸趴在一旁的lucky,他真的很喜欢这隻小土狗。「至少我们得到一个名字。一个名子代表着很多的线索,只是阴间人手不足,阴差又没办法直接化形干涉人间事务,所以……」 「所以就需要我这种倒楣鬼是吧?」季以恩翻了翻白眼,「你们根本框我,哪有实习生就要面对这种超大难题的事情!」 「嘿!」顾冥不平了,「我们可是银货两讫,打过契约的!如果你不想随时可以解约,反正……」 季以恩骑着机车,回转了一圈,往地址中的巷子里面骑过去,他懒得再回想了,反正顾冥也只会拿那一百零一套来威胁自己。 自己跟青苹有把柄在人家手上,也只好乖乖听令,把这个不好好回到轮回的王登棠给抓起来啦! 但是只有一个名字能做什么呢? 季以恩乾脆停下机车,看看时间还早,拿出口袋里的手机,输入许奕帆三个字,开始查询,嘖嘖他可是现代人,得用点跟那些阴差不一样的方法。 什么生死簿?来看看更好用的!他有google他超强! 很快的,许奕帆三个字出现在网页上,季以恩却叹了一口气,这里几乎有上千条的纪录啊,看来这个名字不是普通的菜市场! 他想关上萤幕,却撇见了一条纪录,是附近的一所大学,上头写着「明智大学中国文学系,声韵学78分许奕帆,学号491600587。」 季以恩点了进去,是一个库存页面。上头密密麻麻的都是学生的成绩,看来只是一个上传学生分数的页面而已。 但不知道为什么,季以恩却突然心里一动,难道许奕帆在这里念过书吗? 念书的人是许奕帆还是假冒他的王登棠? 季以恩看了一眼学校的名称,关掉手机萤幕,前往客户指定签约的地点,他终于有了第一条线索了,不管是真是假,都值得查上一查。 抢夺别人的身体啊? 季以恩骑着车,在风中想着。 每一个的生命都是珍贵无比,就像我在乎青苹一样,应该也有这么在乎许奕帆的人存在吧?或许是家人、或许是恋人;恣意抢夺别人的生命,这样的你,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都是不可原谅的啊! *** 签完约之后季以恩回到店里找张俞君报到,他左绕右绕的,就是不肯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一双眼睛溜达达的转,目不转睛的看着张俞君。 张俞君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乾脆放下手上的东西,「怎样?」 她折了折手上的关节,「上班时间不好好上班,光在我这里绕,你皮痒了吗?」 季以恩后退一步,他也好长一段时间没在店里了,没想到张俞君还是这么兇,难怪嫁不出去! 「才没有!我是想问你,我们的客户里面是不是有一个明智大学的教授?」季以恩的眼珠溜达达的转,打起了客户的主意。 刚来店里的时候,张俞君曾经压着他仔细背过所有客户的资料,他白天一看到明智大学的校名时,立刻想起了这件事。 张俞君顿时挑眉,「有是有……干嘛?你想做啥?叫你念完高中都不肯,难道你忽然开窍了想去考大学?明智大学虽然分数不高,但是如果你想唸的话……」 张俞君自顾自地想着,喜上眉梢。 但季以恩一听,脸上顿时垮了下来。 他回不去那种学生时代无忧无虑的年纪,也是真的对念书没兴趣,「前辈,你不要老是开口闭口要我回去念书,我有点事情想找那个教授问问。」 「呿!」张俞君挥挥手,「你能有什么事情?」 季以恩眼珠又转了一圈,总不能把顾冥的任务说出来,「我……想找个人,好像是明智大学的学生,但我又不确定,想问问那里的教授!」 张俞君瞪他一眼,一看就知道这小子又再说谎!但她也不想逼季以恩老实交代了,这小子背后弯弯曲曲的事情一堆,她也没兴趣知道。 不过──怎么说自己都是季以恩的头顶上司,事关客户,总不能让他随便乱来。「你想找的人叫啥名字?」 「许奕帆。」季以恩老实交代,还顺便说了那个网页上的事。 张俞君点点头,拿起手机拨了一通电话过去,「谢教授啊?我是张俞君!好久不见,现在住的房子还喜欢吗?再过几个月租约就到期了,有要替您留意新的房子吗?」 电话那一端的谢教授正跟几个女教授在研究间里间嗑牙,喝喝茶。 她一个人单身,一辈子的时间都扑在教书上,现在年纪也不小了,转眼间都要五十好几了。 但她习惯自由自在,也不以为意。 她一直没找个人定下来,一个人住在台北,乾脆连房子都不买,隔三、五年的就换一间房子住,从透天厝一直住到社区大楼,只要和她的眼的房子,她都饶有兴致。 她两袖清风,搬家搬得自在、快意。 张俞君很清楚她的习惯,也才会拿这个当开场白。 「俞君是你啊?我这间房子住的很喜欢,而且去年才换过来,你那时候还跟我打包票全新装潢,难道是屋主不租啦?」谢教授啜了一口茶,心里有些可惜,她还挺喜欢现在这间房子的。 不过她独身一辈子,无牵无掛,没什么好不捨的,只是间房子而已。 「不是不是!」张俞君赶紧回答。 「是我们家业务弟弟想请您帮个忙。他好像有旧识在您教书大学里,但又不确定,想问一问您能不能帮忙找人。」 张俞君边说边白了一眼季以恩,没想到当人家上司还得帮下属说谎。 「是吗?那给个名子吧,我帮你查查。」谢教授放下茶杯,按开萤幕,很爽快的答应了。 张俞君也很快地给了名字,「许奕帆,好像是中文系的。」 「哦……」谢教授进入了学生资料库,飞快的瀏览着网页,「许奕帆?中文系上是有这个人,但是好几年前就毕业了,现在也不知道搬去哪里了,学校寄一些校友的信给他,通通都被退回来了。」 「那──还有什么方法能找到他吗?我们家业务弟弟似乎真有急事要找他。」张俞君试图做最后的努力。 「什么方法啊?之前註册的电话跟地址都已经无效,我也不知道能怎么帮你,不然我寄张照片给你吧,还能让你们家业务弟弟登报找人!只是那要花的钱就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了。」谢教授低低的笑了起来,纯粹开开玩笑。 但没想到张俞君一问,季以恩还真的点头如捣蒜! 「谢教授那就麻烦您了,我们家业务弟弟好像愿意花钱哩!真的很抱歉还要麻烦您,下次有附设阳台的好房子一定第一个通知您!」张俞君做了一个顺水人情。 「……好吧!」谢教授惊讶了一下,「那我把他的毕业照片寄过去,反正毕业名册是公开的,也没什么紧。只是你还记得我想要一个阳台,你们这些仲介真是细心啊!」 谢教授笑着,两人又寒暄几句,掛断了电话。 隔天,谢教授果真寄来了照片,也不是非常特别的照片,只是一张班级的全体合照,上面贴了一张小贴纸,标明哪一个是许奕帆。 背后还写了一小串地址,註记是许奕帆失效的地址。 季以恩聊胜于无,拿给了顾冥看,没想到顾冥传回阴间之后,竟有了好消息。 那个失去记忆的人魂看着照片咿咿呀呀的哭了好久,似乎真的是他的身体。只是他记得自己死去的时候才十五岁,压根没有上大学的记忆。 这些顾冥没说,他只是轻描淡写的跟季以恩说,因为认出了是自己的身体这样,所以那个人魂哭的十分伤心。 一直说着一些那是我的名字、我的身体之类的话。 季以恩也没再多问什么,只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但他的决心又更坚定了一些。 *** 季以恩跟青苹骑着机车前往九份。 许奕帆失效的户籍地址竟然在九份的金瓜石附近,他们骑了快两个小时的机车才上到金瓜石山头,又迷路了一小会儿,才看到许奕帆家的门牌。 房子是白色的水泥楼房,只有两层楼左右,墙上攀沿着一大片的九重葛,红色、粉白色交错着开,季以恩跟青苹深深吸一口气。 按响了电铃。 来应门的是个很衰老的妇人,她不只是看起来苍老,甚至是疲惫,她脸上面无表情,像是被泥浆洗刷过一遍的呆滞。 「你们找谁?」 她开口,声音粗嘎。 「我们找许奕帆。」季以恩谨慎的开口,递上了名片,「我是仲介,季以恩。」 老妇人面无表情,伸手接过名片,却看也没看一眼,立刻想关上铁门。 「他死了。」 季以恩愣了一下,事实上真正的许奕帆的确是死了,但是许奕帆的身体应当还在人世,为什么这个妇人会说他死了? 季以恩连忙伸出手,鑽过铁门即将闔上的缝隙,「等等!是不是哪里有什么误会,许奕帆应该还活着,他怎么可能死了?」 如果许奕帆的身体也死去的话,地府会知道的。 他们会带回另一个被王登棠交换身体的倒楣鬼魂魄,王登棠只有以名换魂的天赋,还没有摧毁人魂的本事。 如果说轮回是人类最无法摆脱的宿命;那魂魄,则是人类所能拥有中最无坚不摧的东西了。 老妇人看着季以恩伸进家里的手,还是板着一张脸,「他就算活着也跟死了一样。他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自从大学毕业之后,就再也没有看过他了。」 季以恩微微张大了嘴巴,不过这也是可以想像到的事情。 事实上,他昨天晚上还跟顾冥琢磨了一下,王登棠为什么还要用许奕帆的名字念大学。 不过现在想想,人从一出生之后要摆脱「名字」,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紧随而来的还有身分证字号以及健保代码之类的。 所以使用着许奕帆这个名字的王登棠,才会选择在大学毕业之后,再也不回到这里吧! 「他真的完全没再回来过一次吗?」虽然觉得有些唐突,但季以恩不想放弃任何的线索。 老妇人面无表情的瞪着季以恩看,过了几秒之后,微微点了点头。「嗯,就连自己父亲的丧礼都没有回来过,手机也换了,户籍地址虽然还掛在这里,但却没有回来拿任何一封信。」 「那您是?」 「如果他还承认的话,我是他mama。」 季以恩的脑海里想不出任何能安慰的话。 现在的许奕帆已经不是你们辛苦养育长大的许奕帆,而是被另外一个人佔据了身体,过着你们完全想像不到的生活。 「是这样吗?真的很抱歉。」 季以恩低下了头,转身想走,这一次老妇人却拉住了他的袖口。 老妇人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庞,第一次出现了些微神情,像是含着挣扎跟悲哀的样子,「虽然他爸爸死去的那一天,我就发誓自己当作这个儿子已经死了,毕竟如果不这样做的话,我会对不起他爸爸。」 老妇人平静的叙述着。 季以恩点点头,表示理解。 「但是──或许自己还存在一点作为母亲的私心,就算老头子要生我的气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想请问你们,为什么会上门来找我儿子,是不是他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季以恩一瞬间鼻尖发酸,像是咬了一口世界上最酸的柠檬一样。 他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一个这样的老mama。 所以他摇摇头,将鼻酸的感觉压抑下来,「不,只是刚好有许奕帆的朋友委託我来找他而已,他应该在这个世界的某一个角落过的很好。请你不用担心。」 听见季以恩这样说,老妇人似乎微微松了一口气。 她转身走进去,拿起了一个很破旧的行李袋,「不知道会不会造成你们的麻烦,但如果你们找到他的话,能不能将这个交给他。」 老妇人低下头,「也不知道这些衣服他现在穿不穿得下,但是今年的冬天说不定会很冷,说不定他还能穿……」 季以恩接过行李袋,手指头有些发抖,身旁的青苹已经走向另一边的街口,从这里逃走了。 「嗯。我们会转交给他的。」季以恩深深吸一口气,大力点头,灿烂的笑,「那我们先走了,今天真的很不好意思,打扰了。」 老妇人看见季以恩收下行李袋,终于露出打开铁门之后的第一个笑容。「哪里哪里,不要这样说,我才要谢谢你们。」 季以恩走了,他没有回头,他走向街口,牵着青苹往停放机车的地方走去,这一小段路,两个人都默然无语。 但他们知道,老妇人一直在那栋两层楼的白色楼房门边看着他们。 看着他们为自己的儿子带去不知道还能不能穿的冬衣。 *** 季以恩跟青苹两个人坐在店里,各自唉声叹气,心里面都想着王登棠的事情,虽然地府的实习任务没有限定完成时间,顾冥也开开心心的带着lucky出门去玩耍了。 但是那名老妇人站在门边的脸庞,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脑海里面挥之不去。 他们又刚回台北,手上还没什么业务,心里有事,又怎么坐得住?他们俩个一下看一眼张俞君,一下又站起来倒茶喝水什么的。 青苹还好,她只是偷覷着张俞君,季以恩就明目张胆的在店内晃来晃去,好像身上有跳蚤在咬他似的。 他甚至重重叹一口气,打开了报纸,撇撇嘴,「怎么都是一些无聊的新闻。店里面没有买週刊吗……」 张俞君忍耐了半晌,一听到这句话,终于觉得自己忍无可忍、无须再忍!上班时间看报纸不打紧,还敢嫌弃她的报纸? 她一拍桌站了起来,声音之大,连季以恩跟青苹都抖了一下,她正想破口大骂,店里的电话铃声却铃铃铃的响起。 她深深吸一口气,瞪了季以恩一眼,还是先接起了大吵大闹的话筒,毕竟客户至上。 但听了一会儿,她却面露狐疑的叫季以恩过来,「找你的。」 季以恩有点好奇,他才刚回来台北不久,连一个客户都还没开发,谁会打进公司找他呢? 「喂?我是季以恩!」他很有朝气的打了声招呼。 「季先生吗?我是许奕帆的jiejie……」另一边的话筒,竟传来了不可思议的内容。 「许、许jiejie?您好!请问有什么事情吗?」季以恩十分惊讶。 「是这样的,知道您前几天有过来老家拜访家母,所以很唐突的打电话给您,不知道您找到我的弟弟了吗?」 对方的声音十分温柔,有些迟疑,却叙述的很完整。 「哦,还没啊,正伤脑筋呢……」 季以恩老实的回答。 「那我……可能可以帮上一点小忙。」 对方似乎下了很大的勇气。 「啊?您有关于令弟的线索吗?」 季以恩赶紧追问。 「嗯。他的电信帐单在今年的时候,曾经因为迟缴的关係寄到老家来……我那时拜託了熟人,向电信公司问出了他现在的通讯地址。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告诉你地址……」 季以恩顿时激动了起来,「你等等!我拿隻笔!」 他赶紧把地址抄下来,听着电话里的女声继续说下去,「真的很抱歉,虽然是自己的弟弟,但是因为我自己没有办法原谅他,所以一直没有办法去找他。」 「嗯……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也是可以理解的。」 季以恩出声安慰对方。 「是啊,家里的人完全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事情,他一毕业之后就立刻斩断与家里的所有联系,就算好不容易託人告诉他父亲的死讯,他也是不肯回来。」 女声带着淡淡的无奈,平静的叙述着。 是一种已经心死的平静。 「请不要这样想,或许他有一些身不由己的理由。」譬如已经不在人世之类的…… 季以恩叹口气,将后面的话吞了下去。 「或许吧。我本来也是抱着一辈子不原谅他的想法。」对方的声音有些无力,「但是mama在今年得了癌症,虽然有接受治疗,但復发的机率很高。而mama不管怎么否认,其实还是想着要弟弟回来……」 季以恩有些不知所措,这是一个永远不可能达成的愿望啊! 「是、是吗?请许mama好好保重身体……」 「所以如果你们真的能找到他,请他……回来看一次mama吧!如果他愿意回来的话,可以把所有的遗產都给他,就这样告诉他吧!」 对方深深吸一口气,似乎下定了决心。 对于这样一个好几年不肯跟家里联络、连父亲的丧礼都不来参加的弟弟,已经完全拿不出办法了啊! 或许只剩下最现实的条件,能够让回来看一眼病重的母亲吧? 季以恩愣愣的点头,沉重的掛断电话。 手上拿着一张毫无重量的便条纸,却感觉彷彿被委託了像是一整座大山一样沉重的困难任务。 就算许奕帆真的回去了,他也不再是你们心中的那个人了…… 季以恩掛断电话后,幽幽的看着话筒,又幽幽的看向张俞君,「前辈,我要出去陌生开发了……」 张俞君愣了一下,难得看到季以恩这么垂头丧气,一点活力都没有。他像是一隻耳朵垂下来的小狗,不只是可怜兮兮的,还一脸忧鬱,连眉头都皱在一起了! 「喔!好、好啊!还有一些传单也可以带出去发掉。」张俞君点点头,只来得及交代他们拿走传单,就看着季以恩带着青苹走出店门口。 他们走得如此和谐又自然,但是── 她却忽然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她刚刚是不是要跟季以恩说什么?到底是什么,现在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呢…… *** 季以恩不管纠结的张俞君,自顾自带着青苹,跨上机车出门去了。 许家姊姊给的地址也在台北,离板桥不远,过个桥就到了。 虽然说发传单发到这里,已经算是有些远了。不过季以恩在店里也无心工作,不如带着青苹翘班出来,他们骑在机车上,在污浊的空气中交谈。 「实在不知道怎么办啊!总觉得很沉重,原本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现在却一直一直不断地想着。」 季以恩大声说着,隔着口罩的声音十分模糊,青苹却听得一清二楚。 「找到王登棠,然后把他交给顾冥。」青苹将脸颊贴在季以恩的背后,简短的说着。 她知道许家jiejie跟季以恩说了什么,但是他们又能做什么呢?许奕帆永远回不去了,所以找到王登棠,终止他的罪行,这是他们唯一能做的。 「说的也是啊……」季以恩点点头,不管了!想这么多也没用,只要他们能够努力做好这件事情就好了! 他催了催油门,加快速度往许家jiejie给的地址前进。 他们出门的时候已经接近下班时间,在路上骑车的时候刚好塞进车阵当中,季以恩有些心急,却也不知道王登棠是不是已经搬离那个地址。 许家jiejie要掛断电话时说了,自家弟弟从毕业后搬了好几次家,他们每次大费周章的找到他,他却很快的搬家。 这次虽然偷偷查到了通讯地址,但因为没有查证的关係,所以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搬走了。 但不管怎么样,这总归是一条线索。 季以恩想起顾冥转述时说的话、想起许家mama落寞的苍老身影、想起许家jiejie说要把遗產全部给弟弟时的无奈。 王登棠,你就是这样一次一次夺走别人的人生吗? 你使用着别人的身体,却只想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你让别人的家庭一次次破碎,被你夺走的人,也是有着像许奕帆的家人这样,还在不断等待着他的人啊! 我一定会找到你的,不管你藏在哪里。 季以恩在车阵当中穿梭,终于在傍晚的时候抵达了许家jiejie给的地址。 这是一栋小公寓,隐身在都市当中,非常不起眼。 只有五层楼而已,像是路边举目可见的一般小公寓,一楼还是一间美发店。陈家jiejie给的地址是在五楼,季以恩抬头一看,五楼的阳台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栏杆上有着陈旧的腐朽痕跡。 「没有住人吗……」 季以恩有些失望。 「不,看起来是有人住的。」青苹拉了拉他的袖子,指着铁门的信箱。 她抽起了上面的广告信件,「是这一期的超市dm,如果一直没有人收的话,上一期被退掉之后,这一期就不会寄来了。」 「哦……」季以恩点点头,掏出手机,按了几个按键,对方却一直没有接起来。 他无奈的掛断电话,顾冥一定又带着lucky出去溜搭了。 他径直走进没有关上的铁门,不管顾冥了! 「那我们上去吧!把这傢伙带回去给顾冥。」 季以恩的手伸进口袋里,像是握着护身符一样握着一张纸。 这是一张顾冥给的符纸。 顾冥说过了,他的能力没办法在人间发挥,所以也不可能帮忙他们追捕王登棠,但又为了预防王登棠逃脱,所以给了他一张由无名亲手绘製的符纸。 这张符纸只要贴在王登棠现世的躯体,也就是许奕帆身上,王登棠的天赋就会被封印42个小时,在这段时间内,只要带他到顾冥面前,让顾冥强行吃掉他的魂魄就好了! 虽然人类的魂魄无坚不摧,不过困在水龙的肚子里面上千年,对于顾冥来说,还算是小菜一碟啦! 这样也可以保证在运送他回阴间的过程中万无一失。 季以恩跟青苹走上了阶梯,虽然下了决心要抓到王登棠,但季以恩还是低声跟青苹说着,「我们待会要说什么当作开场白?我没经验很紧张欸!」 青苹瞪他一眼,「你还想跟他说什么?而且你没经验我就有吗?」 「……也是。」季以恩点点头,「但是他会不会拿刀出来砍我啊?」 季以恩龟速爬着楼梯。 「我会打晕他。」青苹耸耸肩,她死而復生,跨越生死界线,可没忘了那些体术。而且季以恩应该也有咒术可以防身,不知道他在紧张什么,捏自己的手捏的死紧。 「所以,你可以放开我的手了吗?很痛。」青苹看着自己被握的死紧的手,有些无奈的说着。 「喔喔喔!」季以恩拉起青苹的手,看着青苹软嫩的手心被自己捏得一片殷红,紧张的大嚷,「对不起对不起!」 「安静一点!」 青苹乾脆拖着磨磨蹭蹭的季以恩爬上五楼,他们踏上五楼的楼层,逐渐靠近那一扇红色的铁门,青苹对照了一下许家jiejie给的地址,二话不说,直接按下门铃。 「啊啊啊?你就这样按下去了?」季以恩惊慌大叫,双手捧着脸颊,「你不怕打草惊蛇吗?」 青苹叹口气,「不然你想破门而入?如果住在这里的人已经不是许奕帆了,那要怎么办?」 「说的也是……」季以恩颓丧的垂下肩膀,不知道其他实习阴差是怎么干活的?地府根本坑人,要他们顶着凡人的身分干这些不能明说的勾当,还不给薪水,呜呜呜。 他越想越哀愁,蹲在一旁的楼梯上,看着青苹伸出食指,啾啾啾的按着门铃。 「好像没人。」青苹按了好几分鐘,下了个结论。 「是不在家吗?」季以恩站起来,试图从鱼眼中窥看,但当然什么都看不到,鱼眼可不是这样用的! 「那现在怎么办?」季以恩戳戳青苹。 青苹拍掉了季以恩的手指,冷冷的双手抱胸,「顾冥不是给了你一本小册子,什么地府阴差实习手册的。」 季以恩想了一下,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你说那个啊?被我拿去盖泡麵了。」 「……盖泡麵?」青苹有些反应不过来。 「喔对啊,昨天晚上的宵夜,干嘛用那种眼光看我,你不是也有吃!」季以恩大呼小叫的替自己抱不平,奇怪青苹也是实习阴差欸,她也有看到那本小册子啊! 「你这个白痴。」青苹闭了闭眼,不想浪费力气跟季以恩争辩了。 他们俩个又对看了一阵,好吧!他们谁都没翻过那本小册子,也不知道顾冥带着lucky上哪去了,看来只剩下最后一个方法了── 等! 他们就在这里等,反正这里看起来是有人住的,主人总会回家吧? 不管是不是许奕帆,但总是可以问个线索,运气好一点的话,就直接把下班回来的许奕帆打晕了捆回家,丢给顾冥食用就可以了。 不知道顾冥会怎么食用呢…… 这俩个傢伙坐在楼梯上,胡思乱想着,还从傍晚等到天黑,肚子饿的咕嚕咕嚕乱叫,期间张俞君打了两通电话,季以恩都不敢接,两个人对着电话苦着一张脸,但又不甘心就这样放弃。 一直到两人饿得浑身发软时,楼梯口传来了一阵钥匙声。 一个女人走了上来,好奇地看着季以恩跟青苹。 她的身型偏高,非常的瘦,瘦得几乎看不到胸部,穿着一件紧身的长裤,一头黑发很长,散在身后。 「你们是谁?干嘛坐在这里。」这个女人看着他们,开口发问,声音有些微哑,听起来非常奇怪。 被这里的住户一问,季以恩跟青苹脸上一红,赶紧站了起来,「我、我们在等人!你认识这里的一个住户吗?他叫许奕帆。」 那个女人愣了一下,手上的包包掉到地上,她连忙捡起,「这里没什么叫做许奕帆的人!你们找错了!」 她粗着声音说话,恶声恶气的,「快走!你们擅自闯入我们的公寓!我要报警了!」 季以恩有些失望,却又有些不甘心,「不可能啊!许家jiejie给的地址明明就是这里,小姐你住哪一户啊?你见过这一户的人吗?现在的邻居都很冷漠,说不定是你没见过啊!」 季以恩不死心,指着身后的铁门问。 他的态度称不上好,不过也是因为眼前的女人非常不友善。 那个小姐有些慌乱,「我、我住楼上!我说没这个人就是没这个人,你们到底要不要离开这里!我要报警囉!」 她伸手摸向包包里,似乎是认真的。 季以恩跟青苹对看一眼,只好訕訕然的摸摸鼻子,季以恩还回头向她扮了个鬼脸,「走就走!」 那名小姐也瞪了他们一眼,用力地转身快速地往楼上走。 季以恩嘴里还在碎碎念,往下踩了几阶,青苹却拉住他的袖口,严肃地看着他。 「季以恩。这里是五楼。」 「所以呢?」季以恩有些莫名。 「楼上只有水塔,不可能住人!」 两人皆是一愣,往上狂奔,果然五楼上方只有一个通往顶楼的小门,这时候小门已经被打开,正在风中摇摆,他们跑了出去,顶楼上却空荡荡一片,哪里还有那个女人的踪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