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6/07

    6.

    「我到了。」站在公寓楼下的我在电话里说着，绵绵细雨映衬着我心中的情绪，忐忑不安的心从今天早上起床后就一直绑架着我，感觉自己快要精神分裂了。

    「这么客气啊！居然还带宵夜来。」弗里笑笑过后领着我上楼。想到以后这个熟悉的地方只会存在于我脑海中的回忆，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狄摩一如往常坐在客厅，微笑欢迎我的蒞临，房子并没有什么改变，好像比之前更乱了些，我们吃着炒米粉与东山鸭头，台北应该也吃的到这种口味吧。

    「你有心事吗？」狄摩好像察觉到我的不对劲。

    「嗯，我有重要的事要对你们两个说。」

    「这么慎重？」弗里带着笑容继续吃着米粉，狄摩听到后神情变得严肃紧张。

    「我们今天过后就不要再见面，也不要再连络了。」

    弗里停下咀嚼食物的嘴巴，原本以为我在开玩笑，一副「你是认真的吗？」的表情，但在看到我的神情后，他的眼神渐渐转为呆滞，狄摩则是温柔地看着我，就像是看待小动物一般，但在他的眼神中，我看见了痛苦及难过。我把要跟帕尼一起去台北，以及不想耽误他们的话讲了一遍，他们表情依旧凝重。

    「我们认识这么久，居然不如一个交往没几个月的男朋友吗？」弗里率先打破沉默。

    「就是因为我在意你们，才希望你们能够成长。」讲这句话的同时，我探索了自己的内心世界，这真的不是我要离开的所有原因，从那天与帕尼谈话开始到现在，我的内心没有一刻不挣扎，但我和帕尼有必须一起走下去的未来，这次我要为自己决定。

    「弗里、狄摩，很感谢你们之前的帮忙，过去有你们陪伴的日子很开心。」

    「你已经决定了吗？」弗里问道。

    「嗯。」我低下头回答：「我……」

    「我要回去了，帕尼还在家里等我。」

    向我道别的是弗里不可置信的表情，以及低着头的狄摩。走下楼后才听到急迫的脚步声，跑下来的人是狄摩，我们就站在骑楼底下，雨势愈来愈大了。

    「蕾拉，你不要走好不好？」他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

    「是不是因为朵莉的事我没有帮你，你才想离开？」

    「不是。」我平静地说。

    「你不是说过你最喜欢我会替人着想的特质吗？」

    我没有试图甩开他的手，反而转过来面向他，并用另一隻手握住他。

    「狄摩，这样一点都不像你。」我盯着狄摩乞求的眼睛认真说道：「你应该要更帅气的，有一天你一定会遇到一个欣赏你的女孩。」

    「那个人不是你吗？」狄摩的泪水，不……是雨水吧！沿着脸颊往下流。我缓缓帮他拭去雨水，接着摇摇头。

    「我要早你一步追寻自己的幸福了。」不知道为什么，此时雨水也滴到了我的脸上：「你不用担心，我和帕尼会过得很开心。」

    「如果你遇到了那个女孩，记得不要再被她救了。」我抚摸着他的脸庞，也感受到他的手渐渐放开了。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狄摩，在雨中的道别，虽然不捨，但我们都需要往前走。这天晚上有如跑马灯不断在我脑海中闪烁，在收拾行李或是帕尼前往台北的车上，甚至搬到新家还是挥之不去。我的确是为了帕尼，为了我自己的幸福才离开他们，但听过帕尼的话，我相信我的另一半，这样的结果对狄摩和弗里也是最好的，对，一定是这样！

    ******

    到台北后我马上需要到新的餐厅，不过我没有忘记蕾拉为我牺牲了朋友、故乡，我要更努力回报她的信任，我要给蕾拉更美好的未来。此时我看到老闆也到了新餐厅，礼貌性地和他打了招呼：「开店有很多事情需要老闆您忙，我就不打扰了。」

    「啊不不不，我等等就要离开了，就是因为开店，所以有些事一定要来告诉你。」老闆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一头雾水。

    「帕尼，从今天开始你不只是这里的主厨，还要身兼店长的职务，这间店就交给你来管理了。」

    我听到这个消息时是又惊又喜，但我仍保持冷静，诚挚地向老闆道谢，也表示自己以前从来没有管理阶层的经验：「我想一定还有更适合的人选吧。」

    「这就是我看重你的原因，谦虚、上进、有理想。」老闆微笑着说：「一开始不上手没关係，管理上的细节我写在纸上，什么事情都可以问我，有事我负责，放心吧！」

    他递给我一张小纸条，随后离开。

    我虽然表情略显无奈，但心里高兴的不得了，我又要往另一个阶段迈进的，回家后一定要马上告诉蕾拉这个好消息。虽然我并不精通管理，但我对自己身为厨师的专业很有自信，我相信自己能把这家店带领的很好，这样的想法及对未来的计划蓝图陪伴着我下班到家门前，我才发现我居然忘了看老闆的那张小纸条，看着看着打开了门……

    ******

    「所以他制定了新的员工守则，你也要遵守？」蕾拉询问。

    「我不用，我就是管理者。」我冷静地说道。蕾拉的担心其来有自，因为纸条里的员工守则摆明就是要剋扣底层基本员工的薪水，不管是工作超过几个小时仍没有加班费，还是从客人点餐开始计时，若是在一定时间内还未上菜就必须扣薪，即便是厨师的问题也不例外，休假方面就更别提了，就算是假日，若没有即时回覆主管讯息，照样扣薪。纸条上甚至还会要帕尼在凌晨发讯息，因为员工根本没办法及时读取。蕾拉一边往下看着，表情也跟着凝重起来。

    「帕尼，所以你要照着上面写的做吗？」

    其实我从进门后一直都在想着，我该选择哪一边呢？我根本不该让剥削员工这种事情发生，但纸条中最后的一段话不断地在我脑中徘徊，一段我没有告诉蕾拉的话：「在你的故乡我们努力灌溉这棵幼苗，现在我希望她能走出世界，我们虽然严格，但我们的对手比我们更残忍。不过无须害怕，我们拥有最好的料理及最好的厨师，等到幼苗成长为绿叶茂盛的大树时，才能真正地照顾树荫底下的人们。」心灵的拉扯让我迷惘，我现在只能以沉默回覆蕾拉。

    这天夜晚，彷彿有两个不同的声音在我耳边呢喃，他们还会自己对话呢！

    「帕尼，遵从自己最初的想法，你当初是以什么样的想法立志成为厨师的，不要背叛自己。」

    「你在说什么？如果现在不做，现成的人脉、机会，还有之前全部的努力都会化为乌有。」

    「蕾拉如果知道了你做这种剥削员工的事，她一定会鄙视你。就算你离开了这家餐厅，凭你现在的实力自己开一家小餐馆，脚踏实地绝对也可以生存。」

    「如果是一个月前的蕾拉，或许会因为这样离开你，但现在她绝对不会，她已经没有任何地方可以去了，那两个讨厌鬼已经不在了，懂吗！」

    「你在说什么……」我好想马上插进这句话，但那个声音却像已经看穿了我的想法。

    「帕尼，我了解。你并不是想完全控制蕾拉才要她跟他们断绝关係的。」另一个声音已经沉默了。

    「但蕾拉相信了你，也为你做出了这些牺牲，代表她完全信任你了。更何况，你难道天真地以为自己开了店就不会遇到这些困难吗？就像纸条里写的，你还是要跟更多人竞争，只要你想往更高处爬，这些问题是你一定会遇到的。现在就有一个立即的机会，把握它！」

    没错，提早接触到这个真实的世界，对我自己，对蕾拉都是好的，现在的她即使心里不满意，但也一定会支持我。我不能辜负蕾拉对我的信任，现在要为了我们往后更美好的生活做出这个决定，她一定会理解的。

    ******

    「嗯，我支持你。」蕾拉在听完我的解释后回答。

    「我就知道，蕾拉你一定可以理解我的用心。」

    「不过……」蕾拉用双手轻轻扶着我的头，贴近我的脸说：「不要迷失自己，好吗？」

    我微微点了头：「这都是为了我们的未来，我爱你。」

    「我也爱你。」

    随后我带着愉快的心情，还有蕾拉在门口的挥手，去跟老闆应酬见个面，能够得到恋人的理解与支持，现在的我什么都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