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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慈,你昨天还好吗?」 季慈正打算要找昨天代班同事好好的道谢,同事反倒先过来关心他,让他相当不好意思。「没事了,很抱歉,昨天让你临时代班,过几天我再算代班费给你。」 「啊,不用客气啦,同事一场互相帮忙嘛。」同事爽朗的摆手,忽然左右张望了一下,神秘兮兮地靠近季慈。「你告诉我,昨天是不是跟那个帅哥吵架了?」 季慈一怔,「没有,我们没有吵架。真是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同事知道敲不出季慈嘴里的话,再安慰个两句就去换制服了,换成负责服务台的同事过来,手里来拎着一个纸袋。 「这是昨天有客人指名要给你的。」季慈接过手他还不忘消遣道:「行情真好~」 季慈疑惑地打开纸袋,袋子尺寸不宽但很深,里头只有三项物品,用皮套装着的两支羽球拍,一桶羽球,和贴在球拍皮套外的圣诞小卡。 「呃。」季慈错愕地发出一个无意义的单音节。 「怎么了?这礼物挺特别的,第一次看见有爱慕者送运动用品。」 季慈但笑不语,在同事伸手要将贴在皮套上的卡片撕下来之前,他把袋子口闔上了转身动作一气呵成的把它塞进柜子,「这不是爱慕者,是讨厌鬼。」季慈没理会同事诧异的神色,取出制服就要去更衣室换。「我先去换衣服。」 一看见袋子里的羽球组季慈不作他想,他肯定送这别人看不出头绪的礼物是他的父亲,所以他才讶异的发出奇怪声音。他边换上制服边猜想卡片的内容,这种时候──相隔十多年未见的卡片里,究竟会写上什么样的话语,是不是就跟他心里的感受一样苦涩又复杂难喻? 季慈换好衣服回到休息室打开了卡片。 上面写着好久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真是太令人意外等等之类的辞汇,并邀请他吃晚餐,来个父子睽违十多年的圣诞聚餐,留下一串电话请他要是愿意告知他一声,用餐地点很方便,就在十九楼的餐厅,是一间只要排队抽号不必订位的饭馆。 他站在柜子前面沉思了一阵,程华的故事和安慰确实达到效果,他认为他该去听一听父亲这迟来的说词,了解他所不知道的一面,至于要不要原谅,是后话。 决定后季慈掏出手机,拨了通电话给程华,告诉他:「我父亲送了一份礼物给我。」并表现出他想要与父亲用餐的念头,程华答应了,还出言鼓舞他,季慈顿时被一股暖意包围,他漾开笑容正准备又要说些什么,同事已经在门外嚷着集合,他只好将所有句子化为一声谢谢,应允程华的小心愿,他甚至灵机一动的拍了自己的鞋子,好像有觉得不够似的,卡紧了时间拍了父亲给的礼物,一起传给了程华。 耍了点小聪明后的心情十分之好,与同事一齐等待电梯来临时都掩不住笑意,不免招来同事的调戏。 季慈笑笑未多做解释,很快电梯来了中断所有间聊。 今天工作的心情一直维持在愉快的水平线上,只是随着下班时间接近,心跳有点不受控制的失序,偶尔会在人群里试图寻找父亲,望眼欲穿的姿态被同事看见总免不了一阵消遣。季慈在心里默默感谢,感谢同事的调笑舒缓他的情绪。 当下班时间到来,季慈换下一身制服,打了卡、拎着礼物直上十九楼,出电梯前再一次被同事拯救,他们以为他是要去约会,比完电梯上楼的手势后,又丢了一个鼓励的眼神以及笔挺的大拇指。 季慈拐了个弯在队伍最前端看见父亲朝他招手,他垂眼深吸口气,抬头对上父亲视线时将积满肺泡的浊气给尽数吐出。 他停在已浮现老态的父亲面前,淡漠有理的说:「季先生,晚安。」 他与父亲详细已有十六年未见,对方现在应该有五十了,眼前这个脸上浮现岁月痕跡的男人他的轮廓既陌生又熟悉,熟悉到季慈能够在人群里一眼认出,同时陌生到让他產生强烈的疏离感。他忽然不是很想跟这个称之为父亲的人一起用餐,厌恶的情绪抢赢了平静佔据他的思想。 季慈抢在他欲言又止的话前:「你抽了几号?快轮到了吗?」他连我们都不想用。 父亲摊开他手心,一张皱巴巴的纸条躺在上面,就是下一号了。「我早抽了,一直跟后面换号等你来。」他表现的深情,彷彿激动的快无法掩饰。 「儿子──」 超大广播声响中断了季父的话语,也成功掩饰了他眉间几不可闻的皱纹。 「进去吧。」季慈率先走了进去,忽然很想跟程华坐在一块吃饭。 他们被服务生领到一处空位,分别佔据两端坐下,季慈抗拒交谈的气息明显,父亲情绪跟着沉淀。他们随意点了几道这里的名菜,季慈不想先开口,他不确定他父亲是不是忘记怎么说话,便任由时间在等候中缓慢流逝。 在菜上齐后对方终于挤出第一句话:「小慈,很抱歉我没有陪着你一块长大。」 季慈没有接话。 他又说:「昨天看见你让我很惊讶,你在这边工作多久了,我竟然都不知道。」 「……但是我从国三就知道你住在这座城市里,不是你先断了联络吗?父亲。」季慈再无掩饰不耐的意思,父亲二字特别加强咬字。他确实是带着偏见来,只是他实在吞忍不下这口气,语气不善的续道:「我一毕业就进来,在这里工作了六年才见到你。如果你有心,我们不会断联。」 「现在,你可以说说为什么有跟我一样大的女儿吗?」季慈说出口的话像吐出的恶气,肆意的自体内涌出,充盈在席间。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父亲,片刻后父亲心虚的转开视线,目光在餐厅各处飘移,缓慢地说:「你妈是个强势的人,我是忍无可忍了才在外面——」 「你真是个不负责的男人。」季慈打断他的话,眉眼间具是怒气。 季父似乎恼羞,他红了耳朵略微大声的说:「你是这样跟你父亲说话的吗?」 季慈沉默。他在桌面下紧握双手,忍住不要拿起桌上的水往他脸上泼。 季父见季慈安分不说话以为镇住了他,又开始叨絮卖可怜:「你妈个性太倔,她是个好母亲却不是个好妻子。我们从学生时期开始交往,中间因为她的个性分分合合过很多次,要是可以,我也希望不是——」 季慈又打断他的话,「你跟她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你说你妈吗?在我大四——」 「不是,我是问你什么时候跟第三者认识的。」季慈的印象里mama总是相当温柔的女性,她温柔强韧的个性替他撑起一片天,那份倔强、强势正是让她过劳的主因,而他多多少少也获得了她的真传。 季父脸色一下就青了。 「不敢说吗?」季慈第一次发现自己也有尖酸刻薄的一面。「你除了是个不负责的男人之外,也是个不负责、不及格的父亲。」 对面青着脸色的男人瞬间红了脸,他拍了桌就想站起来,季慈早了他一步,他骇然的停下动作。 「季先生,请稍等我一下。」季慈露出职业笑容,转身走出餐馆,搭乘手扶梯下了几层楼,到生活百货专区买了一个装饰小物又回到餐馆里。 他没有坐下,反倒是背起自己的包,拎起对方昨天送来的礼物,连同刚才买的装饰小物一起递给了男人。 男人怔愣地接过,礼物被退货不稀奇,他不解的是儿子手中的枯枝。 「……这个是?」 季慈靠上椅子,仪态专业优雅一百分。 「这是我的童年、我去逝的mama,和现在死掉的父亲。我答应过一个人要放过自己,谢谢你的出现。我先走了。」趁着男人呆愣在当场,季慈结掉帐单,走电扶梯回到一楼,在百货公司的侧门角落打了通电话给程华。 季慈躲在一个风切不进的角度,这里可以看见大门前的马路,这是一座车水马龙、人熙攘往的不夜城,他在这里独自工作了六年,换来一份跟报告一样的答案,那个男人现在夹杂在斑马线上的潮流,他走到对街将那眼熟的纸袋塞进了垃圾桶,季慈猜想刚才的枯枝应该也被塞进去了。 但令季慈意外的是,他又伸手进垃圾桶里把刚才的袋子捞出来,单独捡出那根嘲讽他的枯枝,距离太远季慈实在看不清楚男人脸上的表情,男人随后三进三出的把那根枯枝在垃圾桶口徘徊,路边的行人跟店家都在看他的举动,但他似乎没注意到。等到第四回时,他彷彿下定决心般,将枯枝塞进自己的包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那条街。 季慈心弦强烈的颤抖起来,这是什么意思? 直到程华来了,季慈都没能平復情绪。 「圣诞快乐。」程华车上开足了暖气,他把藏在口袋里的暖暖包给他,温暖他站在寒风中微凉的指尖。 「圣诞快乐。」季慈有点恍神,深怕不能维持表情,他脸上掛着的一直是上班用的面具,营业用笑容。 程华仍然没有多过问些什么,他在音响上按了几个键,轻扬的旋律从喇叭流洩出来。 他们到市里颇负盛名的夜市。一进夜市,程华便抓着季慈品尝各摊美食,他牵着他的手与他并肩被人浪推挤,还不小心在同一区打转好几次。 季慈瞅着程华专注前方的侧脸,程华迷人的地方不是他的外表,是他的专注,和独具特色的变态,他相信以他的外貌也是一代风流人物,还记得他在酒吧龙蛇混杂的气氛怡然自得的态度,这样独特的男人要什么样的人哪怕没有,可是他现在手握着他的,与他相处时棕色瞳眸也总是有他的身影。 季慈忽然开口:「程华,你真的原谅了你父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