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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过,体罚是莫须有的。” 唐言章站在办公室内,双眸寒肃,抱臂冷言。 “至于学生的聚餐,我确实参加了,是我考虑不当。但绝对没有收任何一位学生的礼物,这也是造谣。” 两位身着制服的调查组成员正一手拿着录音笔,一边低头记着笔记。 “是这样的唐女士,关于受贿一事呢我们这边也还在调查,但目前证据链较为完整,审查期间呢,您得配合,需要一定的时间。” 言外之意,停职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唐言章深吸一口气,自当年父亲入狱后,她已极少感受过愤怒是一种什么情绪,被污蔑,千夫所指的日子也不是没有经历过,但接二连三像连环圈套一样的算计还是让她心寒。 调查组离开后,谢顶的主任眉头拧成一团,唉声叹气。 “……哎,这是怎么回事啊?都闹到教育局了。” “我唐言章,从业十几年,扪心自问没做过任何对不起学生的事,不知道有什么值得让他们这样接二连三针对我。”她眉头紧蹙,将手机倒扣在办公桌上,发出闷沉响声,将还在絮絮叨叨的主任吓了一跳。 “小唐啊……我们这边也不好办……上边的意思估计要严查,你也是正好撞枪口了,哎。要我说,这要真是被诬陷的,那真的太有心机了。”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yedu4. 她眯了眯眼:“学校打算怎么处理我?除了停职,还有别的吧。” “…去年年度的职务津贴和岗位工资都要扣了,职位可能也有变动。”主任有些难为情,“聚餐这个盖棺定论了,至于其他的体罚和收礼物,还得等上面调查出结果……” 除了停职,还让她整年的付出cao劳没有回报,甚至还要被抹去功绩。 真是可笑。 “就我一人被举报了,是吗。” “…呃,目前是这样的。还有别的老师参加了吗?” “……没有,就我一人。” 没必要把其他老师牵扯进来,聚餐本来就是一件无伤大雅的事,只是被有心人拉去做了文章。 也正好知道对方确实是只针对自己。 唐言章闭上眼,肩膀耸起又落下,将交接资料放在办公桌上。 “资料都整理好了,麻烦主任过几天开学转交。” 当她前些天突兀收到校长来电时就觉得不妥,对方约她回校详谈,一进门便是穿着制服的政府行政人员站她身前,将一张张那日毕业聚餐,她与学生相谈甚欢的照片举在跟前。 事情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 不仅牵扯了上个学期还没处理的体罚污蔑,连带这次变本加厉的收礼造谣,唐言章清楚,对面就是故意设局并拖延时间。 王志远。 这十五岁不到的人真的有那么居心叵测吗? 她驱车回家,一路鼓噪的风声将她思绪磨平。其实当初会选择读师范并不是她的本意,依她的成绩,即便是京城大学都不是问题,只是那会儿她还太小,父母控制欲也过强,总觉得女孩子不要离太远,待在身边做个老师,毕业后结婚生子就足够了。 她喜欢做老师吗,或许确实有那么几个瞬间会对自己选了这个职业产生而后悔,但她从业十几年来,并未有一刻松懈,也未曾愧对过学生。 除了洛珩。 她的唯一例外。 …… 唐言章猛吸入一口气,在看到自家门前站着的高挑女人时,她甚至一度以为是不是自己对她心有歉疚从而产生了错觉,就像多年前那日高烧,她拉开家门时看见女孩身影的心情。 “你……” “没事吧?” 一向明艳精致的漂亮女人此时细看有些憔悴,她明晃晃地,当着唐言章讶然的模样走上前扣住她手腕,平薄的唇抿起,眉峰紧蹙。 唐言章开门,邀她进屋。 “你怎么来了?” 话音刚落,她就被紧紧拥入怀中,困得她有些呼吸不畅。 原来她都知道了。 唐言章的手虚虚落她身后,隔了一段距离,睫毛轻颤,思忖半晌,还是没有落到实处。 “我来帮你。” 洛珩声音不大,却一字一字悄悄嵌入了她素来平淡无波的心窝。酸涩感自胸腔泛起逐渐上涌,连日来被诬陷被指责,一腔赤忱付诸东流等不为人知的委屈被勾起。 唐言章声音艰涩。 “……傻孩子,你怎么帮我。” 敌人在暗,自己没有背景,你也只是一个毕业不久的孩子罢了。倘若对面真的有心捏造证据,即便她清清白白,打完官司后也只剩一身流言。 横竖都是死局。 “我有办法,总是会有办法的。”洛珩收紧环在她后背的手臂,瘦削的骨硌得生疼。 “公司那边不要紧吗?” “…转兼职了,本来我过去就是搭把手而已。”洛珩忽然急促吸了口气,气息蹭进熟悉的年长女人怀中,“不要赶我走。” 像极了小时候拿着满分试卷试探她时的模样。 “…你现在住哪?” “来得匆忙,回家住了。” “住得习惯吗?”唐言章终于展开臂弯,回拥住另一个同样清瘦身躯。 “……还好,就祖父和阿母在,习惯了。” 她贪恋年长女人身上那股令人安定的味道,是无论打多少通电话视频多少次都无法取代的安稳。 “你不喜欢的话……要不要过来一起住?” …… 洛珩支起眼睑,稍稍拉开距离,一瞬不瞬看向她柔和盈着笑意的双眸。 一直以来,她都是作为被抛弃的客体,始终被动也始终孑孓,往前二十多年的人生中像蒙了一层纱,雾散后,那些漂泊无定的思绪终于找到了归处,将她的心妥帖捧起,似乎告诉她往后不再是一个病人。 也不再是一个人。 洛珩稍稍后退半步,望见眼前眉目温和面容清隽的女人勾起唇,朝她伸手。 “好。” 接到洛珩来电时,张知婧还是比较惊讶的。 她泡好一壶茶,安静听完眼前女人来意,转身从罗列的归档文件里寻着唐言章的委托,边止不住叹息。 “老实说,我也想不出来小唐老师为什么会招致这种无妄事端。”张知婧眉头拧起,“目前只能等教育局那边的调查,我身为律师,也没有办法干涉上面。” “唐老师说聚餐那天,她注意到有几个学生好像在偷拍她。很巧,那几个人就是当时和王志远一起的。”洛珩掀开笔记本,插入U盘,“王志远后面怎么样了?” 张知婧翻开档案:“转学了。” 她们都清楚,这接二连三的算计不像出自一个刺头混混的手笔。 “张律师,我能委托你吗。”洛珩双眸反射着屏幕亮光,手指正飞速敲着键盘,“我不想唐老师就这样被诬陷。” 律所很静,一时间只剩下洛珩敲击键盘时发出的弹簧轴音。 “你和小唐老师是什么关系?” 纤长的手一顿,洛珩抬起眼眸,望向笑意盈盈的张知婧。 “为什么这么问?” “你忘了呀,我是倩倩的mama,她跟我提过你的性取向。”张知婧眨了眨眼,“不用紧张,我不是什么封建古板的人,问这个问题也仅仅只是想确认一下自己的猜想。如果冒犯了,就当我没问过。” Lucy,这个嘴巴藏不住事的人。 张知婧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下洛珩,漂亮的女人眼眸淡淡,看不出太多情绪波动。 “什么猜想?为什么要确认呢?” “小唐老师对你很不一样。”张知婧弯了弯眸子,片刻又幽幽叹了口气,“她不容易,还很年轻的时候遭到了那些事,能长成如今这副坚韧模样,我很佩服。” “…唐老师遇到了什么事吗?” 见张知婧笑而不语,洛珩抿了抿唇,原本游刃有余的试探一下变得有些被动。她确实想知道唐言章过去经历了什么,也摸不准眼前心思活泛的张知婧是什么意思。 忽然,洛珩眼眸一凛。 “张律师,林安这个人你认识吗?”洛珩将笔记本转了个角度,“我用了点办法看了下王志远通话记录,发现他跟这个号码联系很频繁。我又查了下归属,发现号主叫林安。” 林安? 好耳熟。张知婧收起试探,从方才抽出的档案里翻查,忽然,她双眼睁大,似乎因为过于震惊而深深吸了口气。 “双木林,安全的安?”张知婧眉头紧皱,“你确定吗?你怎么知道的。” “我本科学过这些,绕开权限查个普通人通话记录还是可以的。”洛珩站起身,走到张知婧跟前,“你认识他?” “我认识,但是…”张知婧有些犹豫,“这个涉及小唐老师的隐私。” “她不会让我插手这些事的。可是如果没人帮她,到时候上面一盖章罪名成立,连工作都要丢。” 洛珩深呼吸,拳头紧握,指节泛白。 “真到那一步了,又有哪个学校会愿意收一个有案底的老师呢。” “她答应你了吗?”张知婧抬起眼皮,叹了口气。 聪明的女人。 能猜出她喜欢唐言章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了。 “……答应了。” 许久,张知婧走上前,坐她身侧啜了口茶,抬眸撞进年轻女人漆黑如墨的瞳仁中。 “我第一次接到小唐委托是十几年前了,当时她刚出来工作不久,找到我,问我能不能接命案。” 洛珩指尖一颤。 “我吓了一跳,寻思着这么聪明优秀一女孩儿怎么会与命案这个词扯上关系。接着问下去我才懂,她当时的丈夫,不仅嫖娼出轨,还骗了她的哥哥嫂子一家人去借贷,利滚利,还不起了,最后导致他们自杀。” 唐老师…… 她居然有过这样的过去吗。 “她的诉求是追讨那个男人的责任,想血债血偿并离婚。但是没想到……”张知婧闭上眼,嘴巴张了又合,似乎在踌躇,又似乎只是单纯地说不出口。 “……” “没想到,她的父亲才是罪魁祸首,真正害死她哥嫂的是她亲生父亲。”张知婧睫毛轻颤,“很可怜的孩子,我都不知道她当时是以什么心情来亲手将他们送上法庭监狱的。” “在那个年代,人们法律意识比较淡薄,亲情大于一切。所以她真的承受了很多,远超我们想象。”张知婧将茶杯放下,轻轻握住身侧呼吸极轻,身子僵直冰冷的女孩的手。 “虽然我与她关系并不亲近,照理说也没资格和你讲这些。但既然她选择了你,我相信她一定有自己的考量和喜欢。” “这点,你一定比我清楚。” 洛珩忽然闭紧双眼,声线有些轻微颤抖:“所以这个林安……” 张知婧语气一冷。 “她的前夫。” “……什么时候出来的?” 张知婧垂下眼睑,翻起资料,片刻,捏了捏眉心:“似乎就是去年。” 洛珩的心里忽然有一个猜测,立刻将笔记本关上,起身预备离开。 “你去哪?” “图书馆。” “去那里干什么?” “流量大的公共网络。”洛珩言简意赅,绕着圈子打了个哑谜。她弯了弯眼眸,缓缓勾出一个寡淡又薄情的笑意。 “我要让他再关进去。” 张知婧瞬间汗毛倒竖,立刻站起身,语气急切。 “别干违法的事!唐老师也不会愿意你这样做的,你这是害自己,为了这种人不值得!” “我有分寸。”洛珩垂下眼眸,从包里摸出许久未抽过的烟,叼住烟腹,声音很轻,缥缈得一瞬溜走。 “别告诉唐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