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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宫 第64节

    绿鬓如云又梳作迎春髻,髻上簪一支竹叶带青的翡翠玉簪,髻边又别出心裁地绾了一支娇嫩带露的粉白茶花。

    微风过境,吹起她颊边几缕发丝,显得她略施粉黛的一张脸眉如远山,眼若含春,樱唇一颗。

    她娉婷而来,短短几步,便有一种难以描摹的风致。

    信王妃素来多见美人,也忍不住远远几眼。

    李毓秀病了几日,脸色苍白,见了她这副样子,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又瞧见一旁信王妃带着惊艳的神色,颇有些气短地哼了一声:“屁股插芦花,假充大公鸡。摆这么大个架子,也不知有什么好神气上的呢!”

    小周氏忙堵她的嘴:“如何说这种粗话来,还不快快打嘴!”

    小周氏心里也怨李毓秀嘴上没个把门的,当着信王妃的面什么都说,岂不会给人家留下个没教养的印象?忙拧她一下。

    李毓秀嗳哟一声,一时撇嘴看她娘亲一眼:“娘亲做什么拧我胳膊?怪疼的。”

    小周氏:“……”

    我瞧着是该将你脑子了的水拧上一拧。

    信王妃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唇角微撇一下,捂在帕子底下,轻笑一声:“无妨,二姑娘童言无忌,话糙了一些罢了,无有什么的。”

    她话是如此,只是小周氏也是人精,如何听不出她话里话外的意思?

    说是童言无忌,可李毓秀如今几岁?已是及笄的年华了。这高门贵胄的,当真是会挤兑人。

    虽是如此,小周氏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赔笑。

    走了几步,信王妃突问道:“先才过去那位便是你家大姑娘吧?听闻她是平西王的外孙女,平西王管西北边防之事,又掌周遭要隘,你家这大姑娘也算是名门之女,如何要想着回并州又折卖铺子呢?”

    小周氏心想这信王妃当真是为此事了的,将李青溦回来是为相看之事说了,“许是未找着合眼缘的郎君,想着回并州挑一挑也是有的。”

    信王妃思忖片刻,眼神突地一亮:“嗳,那你这意思,便是你家大姑娘如今还未定亲罢?”

    小周氏一愣,一时不知她是何意。难不成想还想做她家的媒?他虽心里疑惑,却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

    闻言将面前的李毓秀也往前推了几分,哂笑一声:“那倒是未曾。嗳,许是妾人微言轻的过写,妾家两个女儿都未许人家呢。”

    信王妃轻笑一声,一时未答,只是瞧着李青溦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

    二人行至正厅坐下。小周氏叫人上茶,信王妃浅浅一口,一时放下茶盅瞧她,缓缓开腔。

    “我这次来,是为了什么,想你也知道一些,李家的那些铺子,乃是你当年亲自抵给王府,借以换你家那兄长补实,我记着似是抵了三十多年,如今方过了三四年便要折卖……”

    “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也不值当几个钱,但到底约不可废。”

    小周氏一时讷讷应了几声,信王妃笑意吟吟,看了她一眼,又道:“我的意思呢,索性是买下,一劳永逸些。可我与王爷到底不好出手,此事自还要劳烦你。”

    小周氏如何听不懂她的意思,白嫖呗!

    若是以前便罢了,只是她现在也是捉襟见肘。闻言轻挠几下头,想了又想,到底还是抬眼瞧她一眼:“说是约不可废,可…妾的兄长如今正也在台狱中……”

    她咂几下嘴一时咂摸出几分苦,“当然,妾自不是推诿之意,只是…”

    “你兄长之事,事成之后,自然有你的。”

    小周氏得了她的话,嘴里翻来覆去地念叨了几句肝脑涂地云云。

    信王妃见她识趣,一时又掠过此话题,“对了,先前你曾向我爹爹送过一封太子手书,可还有什么印象?”

    太子手书?

    当真是老黄历了,倒也奇怪,那日她见了那手书后,确实是吓了好大一激灵。她这种小民如何得见太子?

    只是此事等了许久,也没什么下文。

    她思忖片刻:“听闻太子殿下素来宅心仁厚,许是路见不平,一时托了信来,也是有的。”

    信王妃见她的样子,怕是什么都不知道,知自己问下去也是白问,一时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

    ——

    李青溦出了门,便瞧见宋曜抱臂倚在一棵槐树边。

    今日乃是平西王夫妻来京之日,兄妹二人早早约好了出城迎接,是以在此会面。

    李青溦见他独身一人,一时有几分困惑 :“你是走过来的?你的车马呢?”

    宋曜一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微弯,面颊上笑出一颗笑涡,乜她一眼:“如何?只是突想起之前同小表妹同乘一辆车舆之时,是以一时兴起……”

    “一时兴起?”李青溦白他一眼:“那是小时候,如今都这般大了,知不知晓避嫌?”

    宋曜一时西子捧心:“未想多年未见表妹,表妹竟是这般的心冷似冰,着实叫我伤心。”

    李青溦简直是看不下去他演,瞪他一眼。

    “若表兄实是想同我同乘一轿,我自是成人之美。只是需我在车里,表兄在车底,表兄意下如何?”

    宋曜忒了一声,一时指对她几下,方正色以目示意一旁街前一赤红乘舆。

    “我是骑了马过来的,也不知是谁的车驾乃是属螃蟹的,如此横行霸道。我的车驾过不来,只得停在前面,也不知此人是谁。”

    二人往街口走几步,李青溦上了马车,宋曜行于一侧。

    李青溦掀开轿子,轻看一眼,见那马车车体为大红,车厢有翟羽的装饰,又有各式丝帛,这样规格的乘舆向来也只是王族才有的。

    当是刚刚同小周氏一起进来那女子的车,能与小周氏走在一起的,定然是牵扯之人,这么多,那人的身份也是呼之欲出——

    “信王妃。许也是为了京中那十几间铺子来的。”

    信王风评不佳,这信王妃也好不到哪里去,连她家的铺子都占,可见是汲汲营营声色货利之人。

    既如此,许就是来投机的。而这小周氏一脑门子的官司,为了向这信王妃卖好,自然会搭搭便便的。

    李青溦想到这里,突轻笑一声摇了摇头,“我原本还想若是折出这些铺子,小周氏并不动心。还准备叫人演上一场,可今日这信王妃一来许能省我不少事呢。”

    宋曜这几日听李青溦说完京中所有,又听过她的谋划。

    二人一时往外走,宋曜叹了口气,“我的小表妹也会如此经营了。其实叫我说此事若是告诉祖母,怕是容易许多,你也不必如此辛苦。”

    “我知表兄是心疼我,只是此事还是不必告诉她们的好。”李青溦贝齿轻咬红唇,“第一祖母年纪大了,说到此处必定为我担心。再言,此中又是涉及信王。

    当今朝堂局势并不明朗。这种时候祖母出面了,无论如何也会被有心人盖上站队的帽子,反而还不如我出面。”

    宋曜听了这话,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做什么,只得又叹一声,“溦溦当真是长大了。”

    ——

    兄妹二人本是先去平西王府在京中一庭院温席,再出城迎接她外祖父母。

    庭院绿被众多,画栋飞甍,十分宏丽,倒比伯府还大上一些,李青溦瞧那廊庑亭房皆收拾过,显得很新。

    李青溦行过正房,瞧见放了一间小孩儿专用的架子床,问了一嘴才听宋曜说此次,大表兄家的混世魔王也来。

    李青溦啧啧两声。

    她大表兄家中的混世魔王,正同李曦一般般大,半大小子正是人小鬼大的一祸根逆胎。

    家中人人都拿不住他,只有李青溦说话他才听得几声。

    先前得知她要回京时,他站在那廊庑上哭了一晚上。

    李青溦只得保证,待下次见面,给他带京城最兴时的玩意子,这才将人给哄好,保住了自家的廊庑。

    如今看着那张缩小了的架子床,她不由自主地开始脑壳子生疼,算了算时间离他们至京还有些时候。

    倒叫停了车去了大相国寺。

    她本想叫陆云落帮着建白参谋一番。只是去了大相国寺,才知陆云落今日并不在府中。只得自己挑了挑。

    ——

    陆云落此刻正在皇城朝阳殿,眼瞧着这一屋子的口沫横飞。

    她本是去皇城述大相国寺之事。本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户部同礼部那些老古板不知如何,说着说着又说起了西郊农税和商税之事。

    此事那是年后陆珵亲自促成,早就了了的事情,众人说道一番分不出个什么来,不多时又说起前几日重修大高玄殿的事情。

    此事颠来倒去地说了半天,同意与不同意之人唇枪舌战,两方谁说说服不了谁。

    陆云落听得耳朵都有要起茧,再看一侧的陆珵,虽正襟危坐,但面色沉沉,似有几分菜色。

    陆云落一时想起,等陆珵日后登基,这样的车轱辘话,指不定要填满这整个大殿,一时多有同情。

    许是陆珵注意到她的神情,一双清润的眼递过来。目有疑惑,远远地与她对了一眼。

    众人摇唇鼓舌,口沫乱飞。

    庆帝本想今日便分辨出个结果来,未想听了半天尽,只是瞧了唾沫,一时神情恹恹,面有不虞地叫了停。

    此事又又又告一段落。散会后,众多老臣皆有些两股战战地从趋步台上步下。

    陆云落轻轻抻腰,同陆珵一起行于最后,二人同行刚出了正殿,一旁候着的楚郎君过来朝陆云落耳语几句。

    陆云落眉角一动,折扇遮面,一双凤眼乜一眼陆珵:“太子殿下今日可有什么正事?”

    陆珵不知她是何意,听她问便作答。

    “各地州府入京述职在即,孤要将这些州府知府、都督等的政绩履历表具看一遍,朝会在即,才不至于万事不明。”

    他话虽如此,其实这些奏表他早就看过几遍,他又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这些已算烂熟于心。

    陆云落知他做事认真,嘴上这般说,许是早就看过十遍八遍了。

    闻言“啧”了一声:“既是这样,怕是来不及了。”

    她这话没头没尾,陆珵问道:“什么来不及?”

    陆云落面上隐有几分惊讶:“太子殿下不知啊?那坊间正都在传:李家大姑娘低价折了铺子,不日便要回并州成亲去。今日她去大相国寺寻我,可巧我不在,怕是正要同我说这事呢。”

    陆云落将手中折扇一打,一时斜乜陆珵。

    便见他蹙眉寻了影卫打听实情,一时叫人备了车轿,匆匆东去了。

    见人走远,楚郎君面有犹豫:“殿下这般说话,太子殿下知晓被骗,该不会恼吧?”

    “这般拙略的话术,他仔细一思索便知是假的。陆家没有蠢货,他又是做太子的人。他若愿意,如何没什么心思瞒得过他。有什么可恼的。”

    “方才太子殿下确实走得着急。”

    “爱使人变蠢变瞎罢了。”

    ——

    城郊一驿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