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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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经科主考儒学经典。 狄仁杰原想考明经科的——一来,明经科录人最多,每次会录百余人;二来,明经科较之进士科,更客观些。 用姜沃的话来说,明经科起码是有客观填空题的。 既然是考儒学经典,其中就有些默写题,将经史子集里的字段节选出来,让人填空默写。 这样,学子的成绩,起码有一部分是可以靠自己的博学广记,而不是只看考官的心情。 相比之下,进士科只考五道‘时务策’,全都是论述题,士子答卷的优劣就全取决于与当年考官心思。 且进士科录人极少,往年最多也只录二十余人。 狄仁杰虽也是官宦子弟,但比起京中世家名门出身的士子,就远不如了。 且他年纪又这般轻,进士科于他而言,希望只怕十分渺茫。 * 听说狄仁杰要考明经科,姜沃还未说话,原本在喝茶的阎立本,已经先道:“这怎么成?若你只考明经科,我还带你来见姜侍郎做甚?你自己回去考就是了。” 狄仁杰:…… “阎师……” 他才刚开口又被阎立本打断。 阎立本根本不理他,直接转向姜沃:“你这副知贡举,是跟着王老尚书一起,四科都参与,还是如何?” 听他问的这么直白,狄仁杰对阎师和这位姜侍郎的交情之深厚,有了新的认识。 姜沃答的干脆:“陛下令我四科都随行。” 阎立本殷切望着她:“当日我口说无凭,今日你亲眼看我这弟子了,觉得他今年考进士科如何?能不能榜上有名?” 这次不止狄仁杰了,姜沃也有点想要扶额:阎大师啊,虽说咱们是在通榜,但你这是不是也太明目张胆了一点啊。 能不能来一点隐晦婉转美学。 还是狄仁杰火速出来救场道:“阎师,历来进士科最难,少有录年轻士子的。明经科也并非不好。其实,依我本心,倒也想下场试一试明法科和明算科。” 他对自身的律法和算学水准,也很有信心。 姜沃:啊。 这就是‘普通考生苦于不得不挑一门相对擅长的科目去考,而猛人考生苦于每一门都擅长不知该考哪一门吗?’ 阎立本蹙眉望着他:“便是今年录不成,也还是考进士科为好。” 进士出身,有‘白衣公卿’之称。 即只要录为进士,哪怕吏部还未正式授官,旁人也觉前途不可限量了。 而走明经科,好处是考上的应当会比较早,年轻时就能出仕。但坏处却是将来走到中枢高位却难,也会被进士科出身的朝臣低看一眼。 阎立本再次向姜沃转头:“姜侍郎以为呢?” 姜沃莞尔:“我观令高足,今岁学/运颇旺。” 她虽还未与王老尚书通气,但她自己也可下决断——毕竟进士榜名额并不很固定,只大略是二十余人。 哪怕王老尚书已经定榜了二十人,她这里再加一个,也无妨。 阎立本大喜。 ** 秋风起,正是食蟹的好时节。 一日忙碌后,姜沃与崔朝备下螃蟹宴请卢照邻。 起初,跟随而来的骆宾王,很有些不安——这明显是一场朋友之宴。 而他跟在坐其余人都不熟,甚至其中一位还是他的考官…… 于是他都未入座就想告辞,还是卢照邻望着正在给装螃蟹白瓷碟边上,认真摆菊花瓣的姜沃,轻声道:“坐吧,她……姜侍郎已设四座,自然有你的一座。” 骆宾王这才坐下。 但心中却不甚爽快,深觉这顿螃蟹宴,只怕又是要以才侍达官显贵了。 骆宾王祖上倒也有人做过官,不然少时也读不起书。 但在祖、父皆过世后,他过的就是‘藜藿无甘旨之膳’的清贫生活了。 他少有才名,自然也想靠自己,再立一份家业,起码上不辱先人。 然而哪怕是州府的考试,也广有行卷之风。 比起才华文章,更看重出身与人情。 而骆宾王的为人,用卢照邻对姜沃说过的话来形容就是:“不会趋奉逢迎,有时见权贵不忿事,反倒会作诗文讽刺挖苦。”姜沃当时就在心里接了一句:嗯,我知道。 这样的为人,在当地州府考中,也未曾中。 之后骆宾王因写了一句‘如今得举者,必仗亲族或以贿成。’,搞得在祖籍也待不住了,这才寻了文友卢照邻,一并上京。 对狄仁杰,姜沃是早拿定了主意。 但对骆宾王,还未定下该如何。 骆宾王那句‘如今得举者,必仗亲族或以贿成。’的讥讽世事,不能说没道理,但他说的时候,自己却根本没有能承担这句话后果的立足点。 若他一直如此性子,在朝为官,尤其是在京为官,对他未必是件好事。 于是姜沃为卢照邻设宴,也是要再看看骆宾王的性情。 * 螃蟹小菜,半壶热酒过后。 骆宾王很快从拘谨变成了放达。 话多了起来。 在姜沃问起:“国子监内有为‘庶人之俊才’留有的八百学子名额,为何不去考一考?”之时,骆宾王都忘了眼前是未来的考官,直接道:“何尝进的去!且非达官显贵子孙,便是入国子监,也只是受人白眼。” 卢照邻在桌上试着扯了扯他,想要阻止他乱说话,然骆宾王说的兴起,根本没察觉。 倒是姜沃很快用‘抓住现行’的目光看了卢照邻一眼。 卢照邻做惯了君子,这种小动作也太明显的生疏了。 见她注目,卢照邻脸上微红,只好低头去与螃蟹面面相觑,双双脸红。 * 院中,只剩下骆宾王慷慨陈词的声音。 他说起了国子监的生员构成。 “国子监下设六学。” “最高等的国子学,只收三百学子,非得是文武三品以上大员的子孙才有机会入国子学。” 毕竟哪怕是限制在三品以上官员,他们的子孙,肯定也远超于三百人,竞争很激烈。 姜沃边吃了一勺崔朝剥好的蟹腿rou,边在心里表扬自己:看,我为国家省下了国子学珍贵的名额。 “再往下是太学,得五品以上‘实缺官’的子孙才得以入内读书。” “再往下四门学,可收三千学子,也得文武七品以上的官员的子孙入内。” “剩下单列的算学、律学等制科学,收的学子极少不说,在学中也常被人看不起。” “至于姜侍郎说的朝廷特设‘庶人之俊才’八百员……”骆宾王虽然称呼了一声姜侍郎,但显然已经说上了头,很快冷笑道:“哪里能真正轮到庶人!朝臣的子孙就抢完了。且就算是‘颇负才名’的庶人学子侥幸入内,能有什么好?” 从前姜沃对国子监内部具体筛选学子的标准,还真不是那么了解。 直到今日听骆宾王细细说了。 * 螃蟹宴后,姜沃还未彻底想好如何安置骆宾王,倒是…… 她接过崔朝递过来的帕子。 帕子已经用菊花叶汁子的水浸过,草木香气很快擦去手上螃蟹的腥气。 因喝了两杯酒,她就不想站起来,只是靠在竹椅上仰头看崔朝:“你在鸿胪寺悠闲了好多年了。” 崔朝笑道:“国子监?” 姜沃有点困倦,边点头边睡眼惺忪起来:“是啊,起码……要让算学的学生多一些,也别被人瞧不起。” “师父研究海上罗盘研究的废寝忘食,极需要算学好的学子。” “偏生我又没空去帮师父。” 崔朝于夜风月色中道:“好,明日我去向陛下请命。” 姜沃又想起一事:“但……” 不必她说完,崔朝接下去:“我知,咱们不能一人领吏部,一人领国子监。我只去待几年。说到底,我还是更属意鸿胪寺。” 姜沃整个人又放松了一点。 只觉。 夜风清爽。 月色温柔。 第111章 改立太子 十月,初冬时分。 京中昼夜温差大,早晚已经彻底进入寒冬。 姜沃早在官服外头加上了厚披风。 这日黄昏时分,她离开吏部出皇城的路上,正路过尚书省外的官道,却见到了一派热火朝天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