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侦:夜半鹤知 第16节
她又“喂”了一声,然后才听到万宇嫣粗重的呼吸声,那声音听着有些压抑:“不要,救命——” 徐子静只觉得一盆冰水当头浇下:“宇嫣,冷静一点,快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 “对不起,呜呜,不要杀我呜呜呜——” “宇嫣!你,你别挂电话,你保持通话啊,”徐子静慌乱地从床上爬了起来,用座机拨通了报警电话,可就在这个时候,话筒那端传来一声惊恐的尖叫,随后很重的一声响,好像是手机摔在了地上,耳麦里都是嘈杂的电流音,信号似乎也是断断续续的,随后电话就挂断了。 第19章 消失的她 “就是这么一回事, 所以——我第一时间就来报警了——”徐子静脑袋上的卷发器都没来得及摘,歪歪扭扭地顶在脑门上,风衣下就是睡衣,一脸惊魂未定地坐在警察局里录口供。 根据徐子静手机上的记录, 呼出来电的确就是万宇嫣最近一直无法打通的号码。通话时长仅有49秒。由于徐子静是一名律师, 她的手机自动录音一切来电。也正因为如此, 警方从她手机里成功截获了这段音频。很快,音频交给专业人士处理,但警方一时半会儿也没法定位这个电话到底是从哪里打出的。 万宇嫣手机账号的定位功能早就关闭了, 没人知道这两个礼拜她去了哪里,因此, 警方能做的干预非常有限。 而彼时, 济慈寺。 庞、林两人还在棋盘上酣战,直到红蓝警灯出现在济慈寺门口的时候,庞云帅一枚象斜着飞过大半个棋盘,吃掉了林鹤知的一颗兵。他打开静音的手机,这才发现里面多了五六个未接来电。 叶飞一看到庞云帅,便直接给单瀮打了电话:“单队, 人我找到了, 他人就在寺里。” 林鹤知抖了抖僧袍, 装出一脸并不认识对方的模样:“……这是怎么了?” 叶飞嘴里嚼着口香糖,一脸吊儿郎当, 很没个刑警的样子:“他今晚一直和你在一起吗?没有离开过?” “是,一整个晚上他确实都在寺里哪里都没去。”林鹤知双手抱臂,假装自己并不认识对方, “下午义工活动结束后,他就一直在和我下棋。” 叶飞似乎有些意外, 但他公事公办地点点头:“恐怕要麻烦二位先生跟我走一趟。” “这又是怎么了?”庞云帅哂笑,“上回把我关了整整一天,还不够?又来?” 叶飞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你的妻子——万宇嫣有消息了。” 林鹤知盯着庞云帅,沉默地观察着他的反应。 庞云帅既不紧张,也不激动,甚至更像是一种“我早就知道了”的厌恶:“她总算出现了?整我整够了?” 他盯着叶飞看了半天,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什么:“不是,她有消息了,那不是说明人还活着吗?怎么又要我去警察局了?” 叶飞也没说太多:“您来一趟警局就知道了。” 庞云帅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洗旧的僧袍:“最起码让我换一身衣服,来得及吗,警官?” 叶飞点点头,靠在大殿的门栏上,嘴里吹起一个泡泡又炸开,他目送林鹤知和庞云帅两人走进了侧门,眼神锋利起来。 在庞云帅换衣服的时候,不小心把上衣衣角给带了起来,林鹤知注意到对方腰部的皮肤上,有两条不太明显的疤痕,一条八厘米左右,另一条更长一点。 林鹤知不无遗憾地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他觉得自己在“观察表情”这件事上简直毫无建树,什么都看不出来。单瀮呢?林鹤知忍不住想,如果他在这里,能看出什么吗? 很快,庞云帅又把衬衣拉了下来,系进裤子里:“实在是不好意思,躲到寺里来就是为了逃避现实,没想到竟然还拖累了你,到底佛祖开眼,要不然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林鹤知微微蹙眉,目光锐利了起来:“洗不清什么?” 庞云帅有些尴尬地“啊”了一声:“您不知道,我这个妻子,我是怕极了她。要是那个疯女人做出什么事来栽赃我,我半点都不会觉得奇怪。” “呵呵,还好今晚和你一起在寺庙里下棋。” 林鹤知嘴角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玩味地盯着他:“你若有罪,烧香拜佛无益,你若清白,这寺庙不来也无妨。” 庞云帅连忙点头称是。 一到警局,庞云帅就被警察带去做笔录了,林鹤知被带去了另外一个房间。单瀮吩咐人,给他送了厚厚一打案情相关的文件,以免他干坐着无聊。许久,单瀮才一脸疲惫地走进来。 “我当时来找你帮忙,是希望你能帮我找出一些他违法犯罪的证据,”单瀮的语气听起来十分平静,但林鹤知怎么听怎么觉得他在阴阳怪气,“还真没想到,竟然是你来帮他做不在场证明。” “谁让单队长吩咐过呢?”林鹤知语气也是淡淡的,不痛不痒地又把锅甩了回去,“我不过是仔细盯着罢了,不巧,你的犯罪嫌疑人还真的没有离开过济慈寺。” “像我这样遵纪守法循规蹈矩求真务实的良民——”林鹤知先是和机器人棒读似的蹦了几个形容词,随后眼尾一弯,眼底亮晶晶闪着揶揄,“怎么会骗你呢。” 单瀮:“……” “闭嘴。你有没有别的发现?” 林鹤知简单地讲了讲庞云帅最近在寺里的表现,冬瓜拿“背后有女人”吓他那件事,以及庞云帅供奉的两盏佛灯。 “两盏?”单瀮微微蹙眉,“你们这个莲花灯,有没有什么说法?” “有的是祭奠家中去世亲人,有的是保佑活人身体健康,”林鹤知手里把玩着一串佛珠,语气漫不经心,“也有的是集体捐,公司求项目顺利,财源广进等等,总得来说,没有固定的说法。庞云帅供的两盏都是辟邪的。” 单瀮眉心皱得更深了:“听着倒像是心里有鬼。” “我想了想,这件事有几种可能。”林鹤知捋了捋思路,分析道,“第一种可能,也是最简单的——庞云帅与万宇嫣之间发生争执,万宇嫣一怒之下离家出走,但在离家出走的过程里遇到意外了。这个‘意外’有可能是独立事件,也可能是庞云帅在背后策划的,但这样做的话,他伤害万宇嫣还需要一个同伙。” “第二种可能,就是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万宇嫣一手策划的,或许是为了报复庞云帅,让他声名狼藉,为了离婚——我不清楚她具体为什么这么做,但这种情况下,她的人暂时安全,但在她达成目的之前,应该还会有后续行动。” “但我不得不承认,其实我认同你的观点。”林鹤知从材料里找出一份万宇嫣电脑的搜索记录,“一个每天只关注傻白甜爱情肥皂剧,奢侈品品牌上新,与各种美妆造型的女人,的确不太能设计出这样的事。” “不过,还有第三种可能——” 林鹤知还没说完,便被敲门声打断了。 “单队,”段夏敲开房门,探出一个脑袋,“技术组对万宇嫣今晚的求救电话进行了音轨分析,现在可以确定,今天打电话的这个人,和之前警方联系到的万宇嫣是同一个人。技术组还从音轨中提取出了一种独特的背景杂音,可能对我们判断通话环境会有所帮助。” 单瀮点了点头,示意她进来。 “你们听,这一段是通话时正常的电流音。”段夏播放了一小段音频,然后又播了另外一段,“这是从求救录音里剥离出来的。” 由于通话、录音再到加工处理,音质多少有些受损,但林鹤知也能听出来,这和个噪音源声音是稳定的,闷闷的,有些尖锐,但没有起伏。在17s的时候,这个噪音彻底消失了,于22s时再次出现,在37s的时候又停顿了一下,在42s时又出现。 段夏有些紧张地问:“你们听这个像什么?” 单瀮和林鹤知互相对视一眼,异口不同声—— 单瀮:“某种发动机?” 林鹤知:“电锯?” 段夏吐出一口气,这才敢把心里的猜测说了出来:“诶,我第一个想到的也是电锯!靠,太变态了,这人不会已经被分尸了吧!” 单瀮:“……” 他重新播放了一遍原始录音,摇了摇头:“如果是电锯,那这凶器应该是在凶手手里——听万宇嫣的反应,凶手就在她身边——她说话的声音离麦克风还是比较近的,但是这个背景噪音其实离麦克风很远,且比较恒定,所以我更倾向于是一种背景杂音。” 林鹤知想了想,表示同意:“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是晚上九点多,这么晚了,什么样的环境会有这样的杂音?” “24/7的工厂?有水泵机的地下室?” 段夏忍不住嘀咕:“大半夜的,她去这种地方干什么……” 办公室里沉默片刻,林鹤知摇了摇头:“说实话,这个报警电话让我觉得很奇怪——既然她能够摸到电话,为什么不选择直接报警呢,而是把电话打给这个闺蜜?另外,她好不容易把求救电话拨出去了,怎么就顾着喊救命,也不告诉别人自己在哪里,这怎么救啊?” “可能是吓傻了。”单瀮耸了耸肩,“你要是去过110接警中心,就知道很多人在紧急情况下,根本说不清楚自己人在哪里。” 就在这个时候,走廊上传来一个女人歇斯底里的叫喊,却喊出了林鹤知的心声:“她为什么不报警?她为什么要把电话打给我?!哪怕她给庞云帅打电话,也有一键亲情号,她还非得把电话打给我,一定是为了传递什么信息——只有我知道的信息!” 女人的笔录已经做完了,但大晚上的接到这样一通电话,徐子静显然吓得不轻,一个人抱着睡袍待在警察局不肯走,见到庞云帅出来才情绪爆发。 “你们俩凑合一块儿整我是吧?”庞云帅见她这样,情绪也激动起来,“徐子静你给我老实交代,你是不是知道万宇嫣现在人在哪里?这段时间是不是你一直在帮她隐瞒?” 徐子静尖声骂道:“万宇嫣想和你离婚,私下里要委托我当她的律师。现在她把求救电话打给我,一定是因为她在告诉我,凶手就是你!” “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我这一个礼拜人都在山里,半只脚都没有踏出去过,所有人都可以作证!你休想诬陷我!” 要不是两边都有警察拉着,这两人恐怕能直接在走廊上大打出手。 单瀮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林鹤知隔着墙壁,看向二人争执的方向,低声说道:“庞云帅这说得倒还真是实话——他没有离开过济慈寺,今晚这个求救电话,和他也没有直接的关系。” 他强调了一下“直接”二字。 “叶飞带你们走后,留人搜了一圈庞云帅的房间,他没带电脑、平板,也没发现第二台手机。” 林鹤知点了点头:“这个修行的意义就在于从现代快节奏生活里脱离出来,义工的僧房是不允许出现这些东西的,我们有一个特别严格的聋哑和尚查房,看到就没收。他们就连手机的使用也有规定,一般是鼓励大家不看手机。” “可是,我们刚检查了他随身携带的那台手机,主要是最近用过的app和联系过的人。”单瀮无线耳机里连着另外一个房间的通话,“叶飞说他最近一周和外界联系得很少,社交软件基本卸载了,除了少量工作上的沟通,唯一活跃使用的app就是炒股软件。银行流水上,最近几个月都没有大额转账。” 也就是说,庞云帅既有不在场证明,暂时也没有与外界勾结买凶的嫌疑。 林鹤知抬头和段夏说:“你去和庞云帅说,我已经先走了,让他不用等我。” “好。” 单瀮拉开会议室窗帘,从三楼看向警局门口,庞云帅穿着风衣,双手插在口袋里,正步履轻松地走下台阶。他目送庞云帅的背影穿过大门,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别看了。”林鹤知低头又研究起了万宇嫣近六个月的银行流水,语气却显得有些幸灾乐祸,“就算你在人屁股上盯出两个窟窿,现在也没有足够的证据没法把人给刑事拘留。” 单瀮:“……” “刚话没说完。”林鹤知从小山似的一叠材料里拿出几分复印件,“第三种可能,在庞云帅9月20日报警的时候,万宇嫣就已经死了,后来两次电话,都是他之前准备好的录音。” “首先,”林鹤知递过一份万宇嫣亲友的聊天记录截图,“万宇嫣这个人很少打字,基本都是语音,她朋友截图聊天记录,都得使用语音转文字来证明万宇嫣说了什么。那么,想必在庞云帅那里,他一定积攒了不少双方的吵架录音。” “其次,”林鹤知又递过两份录音笔录,拿笔圈了几个地方,“无论是9月20日的那次接警电话,还是刚才徐子静接到的求救,如果你仔细过一遍内容,会发现万宇嫣都没有真正意义上地与另外一方产生即时互动。” “因此,这些语音存证,并不能作为万宇嫣还活着的证明。” “假设,万宇嫣在9月17日之后,9月20日前就死了,那么她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云出灵琇的别墅。我知道你们上次去过,但我还想亲自去看一下现场。” 第20章 消失的她 万宇嫣的求救电话之后, 便再也没有了消息,既没有后续联络,也没有哪边报警说发现了一具无名女尸。 庞云帅直接把自己家两套房子的钥匙全权交于警方,完全是一副“想查随便查”的态度。反正最近他也不打算回家, 都待在济慈寺里修行, 说万宇嫣反复无常的行为让他感到异常疲惫, 希望换个环境。 唯一的请求,就是让警方在离开后锁门。 单瀮对林鹤知所提出的“第三种可能”持强烈怀疑态度:“上次我们反复检查过了,这套别墅很干净。” 没有血迹。 没有打斗痕迹。 水电费都正常。 院子里没有新翻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