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限警戒 第116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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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南仲一怔,没想到沈约倒很是坦诚,微笑道,“古人云——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沈公子这般虚心改过,倒不失为君子所为。” 赵佶皱了下眉头。 李斌闻言,暗想耿南仲你小子在找死吗?他知道在赵佶心目中,沈约几乎和神一样的存在,可耿南仲想必是教书教上瘾了,总觉得和他对话的人会有问题。 太子詹事就是太子家的私教。 沈约倒没什么不满,淡然道,“我只是不解,不解却不是犯错。如果依照阁下所言,不解就是犯错的话,这天底下,只怕无人不错了。” 耿南仲摇头晃脑道,“沈公子此言差矣……” 众人闻言,都有振奋之意。 群臣苦于沈约嚣张久矣,如今见耿南仲充当先锋向沈约搦战,众人不由得都抱着看戏的态度。 耿南仲私教当久了,想必是觉得这是个长治久安的职业,也不认为国家会取缔这个行当,继续依照习惯道,“古人好学不倦,以不学为耻,不学则不知,不知且知错,方能更知……” 沈约终于打断道,“阁下若是不知什么事情,就会认错吗?” 耿南仲怔了下,随即笑道:“沈公子难道想考考不才吗?”他教孩子教久了,多少染了点“天真”,自觉得学富五车,倒真没有将沈约放在眼中。 依他看来,沈约这种人,又能说出什么高深的道理? 局外人看耿南仲,或许觉得这人狂妄自大,但在他自身看来,这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打倒沈约,他耿南仲不就是胜过沈约的存在? 欲望一起,清醒很难遏制。 沈约对这种人的心理知之甚详,考虑的却是这种人如何会出现在揽秀轩。 赵佶不是蠢人,如今在商议抗金一事,那赵佶招来的人,在当年靖康之难,多半是发挥了作用——无论正作用,还是负作用。 耿南仲看起来更像是发挥负作用的人。 赵佶是想看看他沈约如何处理这些人? 沈约有此推断,坚持道,“阁下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若不知什么事情,也会认错吗?” 耿南仲笑道,“那是自然。” 沈约拿出了手机,向耿南仲展示了下,“那请问阁下,这是个什么东西?” 群臣怔住。 除了赵佶、李斌外,在场诸人自然都没见过手机,见到沈约手上那个奇形怪状的东西难免面面相觑。 耿南仲也傻了眼,上前一步,左看右看,眼珠转了几转,“这想必是传说的奇技yin巧,非读书人所识。” 赵佶脸色更沉。 以往的时候,他倒觉得耿南仲所言很有道理,可今日听之,却觉得耿南仲不过是强词夺理罢了。 沈约微笑道,“如果我说,这是一本儒家之书,你可相信?” 耿南仲哈哈大笑起来,“沈公子实在说笑了。” 沈约脸色微沉,“我没有说笑。” 耿南仲心中暗凛。 沈约随即道,“孔子有云,‘事父母几谏,见志不从,又敬不违,劳而不怨。’” 他蓦地将方才耿南仲所言重复一遍,众人一时间不解其意,有人暗想,这人说是呆的,偏偏记忆不差,若是没有背诵过孔子言论,着实难将耿南仲所言重复一遍。 径直重复,这本来需要非凡的记忆力。 耿南仲见沈约说完后沉默下来,不由道,“沈公子何意?” 沈约笑笑,一按手机,突然有个声音传出来,“事父母几谏,见志不从……” 声音赫然是沈约的声音,但声音却像是从手机内传出。 群臣震撼。 所有人见沈约口不动,声却出,不由啧啧称奇。 事实上,沈约不过是将方才自己所言用手机录下,然后重播了出来。 这是手机很常见的功能,但在众人看来,却是诡异非常。 耿南仲立即道,“此为腹语,不足为奇。” 他言方落,随即有声音再度传来——沈公子何意? 这是耿南仲方才所言,也被沈约录了下来。 众人哗然。 耿南仲脸色发白,还能道,“据不才所知,南方有异人,擅口技腹语,能模仿世人所言,惟妙惟肖。” 到现在为止,他仍旧坚信沈约不过是拿出个奇怪的东西,可一切仍旧是沈约在搞鬼。 沈约笑笑,起身将手机放在耿南仲的身侧,然后回转坐下。 众人不解,可手机随即有声音传来,“据不才所知,南方有异人,擅口技腹语……” 这赫然又是耿南仲所言。 方才耿南仲质疑,在场有见识的人倒多觉得耿南仲猜想不错,可沈约随即打脸。 如今这声音真真切切的是从耿南仲身旁的手机传出,离沈约有些距离。 这世上,绝不会有腹语者能做到这点。 看着脸色发青的耿南仲,沈约淡然道,“阁下看起来也有不知之事,阁下会因此觉得有过吗?” 耿南仲不语。 沈约淡然又道,“在我看来,无知并无过,利用别人的无知、达成自己不可告人的心思,才是大错特错!” 耿南仲脸色青的发绿。 赵佶一旁缓声道,“沈公子,耿南仲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 耿南仲大骇,跪倒在地叫道,“圣上,微臣冤枉!” 第1732节 杀一儆百 有些坑,并非你想避就能避过。很多人为旁人挖坑的时候,或许没想到是在自掘坟墓,就像修行者坚信,害人素来都是在害己。 虽然赵佶对沈约的信任看起来路人皆知,但众人对沈约、终究不像对赵佶般看待。 当初蔡京、王黼等人不也是极得赵佶信任,可说服了赵佶,蔡京、王黼起起落落也是常见的事情。 因此对于沈约,很多人亦是同样的看法。 耿南仲就是其中的一个,他在太子身边教书多年,整日训诫旁人的角色,今日突然被召入宫中商议国家大事,对他来说,若非皇帝看重他,如何会这般行事? 沈约绝不是不可打倒的。 但耿南仲没想到,沈约还未倒下,他耿南仲就可能落入万劫不复之地。 赵佶一问,让耿南仲汗毛都竖,慌忙分辨。 沈约淡然道,“耿南仲自觉眼下是个机会,只要为难住我,就可得圣上信任。很多人岂不是不问真相,只辩胜负?” 赵佶缓缓点头。 以往的他或许不懂,可经历人心险恶,对此一听就明。 盯着耿南仲,沈约沉声道:“但哪怕你学富五车,却不知道一个道理。哪怕你证明我是无知之人,却不过表明你是徒逞口舌之辈,又如何能表明你的正确?真正的认知,会慈悲的让无知变成有知,却不是凭借自己的有知、轻蔑奚落别人的无知!” 众人有点头,有沉思,有凛然…… 赵佶思索半晌,这才叹道,“听沈先生数言,着实胜过朕多年苦思。” 一言落,群臣诧异。 这些年来,赵佶是昏聩的,可赵佶也是倨傲的。 赵佶喜书画,每有精通书画者入了赵佶的法眼,都会被他评点一番。赵佶对政事或者不通,但对书画的造诣却是卓绝。 众人或是真心,或是奉承,多对赵佶的点评“乘十”的赞许,让赵佶渐渐觉得自己实在是天赋异禀,也就养成少听人言的习惯。 既然如此,赵佶对沈约的称赞,可说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赵佶眼下却是真心言语。 他蓦地发现沈约说的极有道理,以往的时候,他只注重辩论输赢,却不想辩论是否有用。 口战从来没输过,实战从来未赢过的荒谬,他赵佶是今日才明。 盯着颤栗的耿南仲,沈约缓缓道,“我方才询问你说了什么,你可知我在问什么?” 耿南仲见沈约肃然,天子亦是帮腔,颤栗道,“小人不知。” 沈约凝声道,“孔子所言之意,奉养父母委婉谏言,哪怕父母不听,也要保持尊敬的态度,却不违背自己的行事准则,不应有怨恨之意,你以为我不解其意吗?” 耿南仲脸色发黑,“沈公子懂得,那是最好。” “那你方才说了什么?”沈约再问。 在场诸人,倒有多数不知道沈约的意思。 耿南仲教小学的脑袋,实在无法了解沈约探寻宇宙的心思,几乎哭出来道,“小人说的是先贤言论……” 在他看来,这是保分选项,不会有错。 沈约截断道,“你开口古人先哲,闭口儒家圣贤言论,可你在说什么?” 有人醒悟。 耿南仲的脑袋被猪油蒙的不轻,还在惊慌失措时,沈约再道,“你是圣人的信使,还是先哲肚子里的蛔虫?若没有圣人言语,你就没有自己的想法不成?你说了半晌,可有半点自己的想法?” 赵佶微微点头,真正明了沈约的意思。 “如你这般人,整日圣贤言语不离口,却终生不能用圣贤之心之意,徒逞口舌之功,却无实用之能,就如和尚整日念经,却不解经义,不经正行,终一事无成,既然如此,要你言论何用?” 沈约缓望群臣,一字字道,“今日我要听的是你们的真心言语,而不是你们披着圣贤之皮,说着一些没用的废话,好像证明你们和圣贤仿佛,却行着你们龌蹉的心思。难道你们不引用旁人的话语,自己就不会说话了不成?” 一言落,轩中静寂。 群臣中已有颤栗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