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司匹林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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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哥 04 谢臻捡到靳时雨的时候,靳时雨才五岁。 那天捡到他的时候,靳时雨浑身上下都破破烂烂的,身上仅剩的就一件已经蒙了灰的白色短袖和灰色短裤,鞋底也出现了细小的裂痕。 他一个人缩在马路边上看蚂蚁搬家,旁边还蹲着只流浪狗。 打小的时候,靳时雨便不爱说话。性子也是出奇的古怪、有种别样的倔,就连谢臻这个救命恩人,都不肯多施舍几句话出来。从小就沉闷,示好的方式也就是把自己喜欢的东西递给对方。 靳时雨那个时候,今天给他递一个捡来的毛线球,明天再送他一个形状奇特的石头,后天再送个从自己新鞋上拆下来的鞋带,大后天又送他个小水壶。 以至于那段时间他像极了个捡破烂的收垃圾户,往抽屉里塞了不少稀奇古怪的破烂玩意,攒了一段时间后就集中再全部给扔了,反正靳时雨年纪小也不记事。 直到有一天靳时雨不知道从哪儿扒拉出一颗黑色混金的漂亮弹珠,握在手心里,用双黑漆漆的眼睛紧紧盯着他,然后冲着他艰难地开口出声:“哥——哥——” 两个晦涩不清的字只能大致辨认听清,但无论如何那切切实实是靳时雨来到他身边后说出的第一句话。比起过去那些简单的点头、摇头、招手来说,这两个字对于谢臻来说,和生活里初为父母听到孩子会说话叫爸爸或是mama时的程度不相上下。 那是谢臻留下的唯一属于靳时雨的东西,虽然靳时雨也没有拥有过什么别的。谢臻印象里,从靳时雨到他们家开始,他父亲谢天宇就不太喜欢这个孩子,谢臻在的时候才会给靳时雨几分好脸色看,他母亲又因为几年前产下死胎,精神有些恍惚,也难以给予靳时雨这个外来人什么温暖的关怀。 他天性称不上有多纯良、慈悲,唯一能做的便是每周回家时跟着靳时雨说两句话。照靳时雨的话来说,在他眼里,他谢臻似乎是向来看不起靳时雨的,待他就像对待一条狗。 原因大概出在谢臻自己身上。 谢臻小时候心高气傲,家底殷实,样样都是出类拔萃的优秀,是人人眼中的天之骄子。他这样的性格,向来是想一出便是一出,不然也不会不顾所有人的反对把靳时雨捡回家。 他性格向来都还算不错,自认有些傲慢且自尊心过强,不太把人放在眼里。当年他分化为beta的时候,将自己闷在房间里接近一个星期,年轻气盛的自己才慢慢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后来靳时雨分化成了一个alpha,谢臻当时的心理也称得上是五味杂陈。 谢臻二十三岁那年,他和靳时雨分别。这六年来靳时雨经历了什么,又是如何一步步走进鹤英分局成为人人赞叹的优秀警员,他全然不知。 只知道靳时雨早就已经恨透了他,恨不得将他彻底踩在脚下,让他受尽耻辱身败名裂才算顺心。 即便谢臻已经过得如此不如意,靳时雨却仍旧无法心满意足。 接到组织里打来的电话时,谢臻已经在蜗居休息了三天。 这三天,谢臻一旦闭上眼,眼前都是那些耻辱又旖旎的情景。他甚至还能清清楚楚地回忆起靳时雨凑在他耳边说的每一句话,记得他每一个动作,这让谢臻根本不敢入睡。 靳时雨说无论他走到哪里,他都能找到他。这句话谢臻不得不信,他见识过靳时雨为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执着劲儿,他既然说了这句话,就说明即便谢臻扔掉手机、换了号码,靳时雨依旧能从各种各样的蛛丝马迹之中,掘地三尺将他挖出来。 除非谢臻断绝和所有人的来往,不再露出半点动静,每天窝在房间里足不出户,彻底销声匿迹。否则,哪怕是谢臻死了,靳时雨都能拖着他的尸体回到鹤市。 谢臻站在洗手台面前,镜子里的自己面色格外苍白,他用冷水狠狠搓了两把脸,长吐出一口气。 他赶至黑市拍卖场时是刚好准点,米白色的珍珠项链戴在衬衫衣领下,与黑色丝绸衬衫的光泽相互映衬。谢臻脸上带着疏离的浅笑,在指引下慢慢入座。 beta的后颈上贴了个两个创口贴,在白皙的脖颈上格外突兀。谢臻漫不经心的和周遭认识的人打了招呼,目光迅速搜寻了下人群,寻到了杨四的身影。 确认无误后,谢臻慵懒地靠在椅背上,静静等待着拍卖开始。 “老大,这次情报消息准确吗。”一个穿着便衣的年轻男孩儿,往嘴里塞了两把妙脆角,匆匆往裤子上胡乱抹了两下,含含糊糊问着。 靳时雨瞥了他一眼:“出来的时候没吃饭?” “靳哥,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吕霄他就是嘴馋。”乔乐坐在靳时雨边上,手上动作不停,飞快地cao作着摆弄器械。 “陈哥已经进去了,摄像头已经同步好了。”乔乐说完,将针孔摄像头的记录连接到大屏上,称不上太宽敞的卡车后箱里挤了五六个人,聚精会神地看向电脑显示屏。 靳时雨手里握着对讲机,沉声道:“陈家伟,我们在拍卖场外右转一百五十米处的停车区,一旦有异样,立刻回撤,不要轻举妄动。” 叫做陈家伟的二组警员压低声音,语气里还能听出点吊儿郎当,他从齿缝里皮笑rou不笑地挤出几个音:“放心吧头儿。” 吕霄吃完最后一包妙脆角,这才再度开口:“咱们直接把这黑市拍卖场给查封了呗,干啥这还卧底啊。” “吕霄,做了那么久的事你怎么还是那么天真。”乔乐白了他一眼,“光是鹤市里,黑市的规模都大的出奇,有谁不知道?存在那么久,也没有特别明文规定,谁敢查啊,咱今天是来查倒卖人口的,你拎清一点。” 靳时雨:“够了,安静点。” 大屏上,随着陈家伟的移动,他胸前藏着的针孔摄像头也变换着角度拍摄着里面的人士。靳时雨目光炯炯,神色冷静地盯着里面的布局、人脸,被他阻止过后的车厢内静了不少,让他能彻底全神贯注。 来的人大多数是有头有脸的政商界的大亨,靳时雨过去也有过几次打照面的机会。他记忆力超群,见过的人都刻在脑子里,几个眼熟的,他细想想都能回忆起是在什么时候见过。 陈家伟那头传来了几声刺耳的衣料摩挲过摄像头的声音,发出点嘈杂的声音出来。靳时雨皱了皱眉,摄像头已经偏了向,正对着双皮鞋。 他再度举起对讲机:“陈家伟,调一下位置。” 镜头没变,却传来了几声低语,是陈家伟在和对方交流,和服务生。 没过片刻,陈家伟借着调整领带的姿势调正摄像头,镜头不偏不倚地对上一张熟悉的面孔。显示屏上的一处,谢臻的侧脸映于屏幕之上,鼻梁高挺,唇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他侧身低头去凑近旁边的男人,安安静静地听着对方说话,珍珠项链若隐若现。 靳时雨捏着对讲机的手指紧了紧,目光略沉。乔乐低声惊呼了句:“这不是那个……”她略带着点急切地偏头去看靳时雨,“靳哥,这就那天我跟你说的那个啊。” 乔乐见靳时雨表情不对,停顿片刻,又立刻收了话头。 靳时雨静静回应:“嗯,我知道。” “人还没找到呢。”吕霄嘀咕了句。 靳时雨听闻,冷不丁回了句:“说不定马上就能找到了。” 谢臻静坐了片刻,敏锐地察觉到个有些熟悉的面孔。那人穿着西装,剃着短短的头发,大有一副土大款般的豪横气质,大大喇喇毫不受影响地坐下了。他用余光打量了下,闭上眼开始仔细回想在哪里见过这张面孔,谢臻在脑海中搜索着,片刻后,才虚虚睁开眼。 他拢了下西装外套,慢慢站起身,走向洗手间。 谢臻已然记起,那天在鹤英分局的洗手间,他见过这张脸。 杨四在人群中见他起身,不明所以地瞪了两下谢臻的背影,随即下了命令暂时中止。谢臻进了洗手间,在洗手台处缓慢地揉搓着自己的指腹,将洗手液沫儿冲个干净,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谢臻连脸都没抬。 “杨四,点个卯都做不好?” 杨四脾气爆,绿色眼珠盯着谢臻,衣服下膨胀着的、鼓鼓囊囊的肌rou耸动,恨不得抬手将眼前这个小白脸彻底扇飞过去,粗声粗气的:“做掉吧。” 谢臻一阵默,同情般望向杨四:“你是真蠢还是假蠢?” “你说什么。”杨四一把揪起谢臻的衣领,手背上还爆着青筋。谢臻冷眼瞪着他,一副懒得多费口舌的模样:“你觉得外面会有多少人,在这种地方打草惊蛇,众目睽睽之下杀一个警察,你倒也真敢说出口。” “别他妈给我讲这些,姓谢的,自从你进来,到处顾及这顾及那儿,早两年也没出过什么大岔子,怎么到你来了,就这么畏畏缩缩的?”杨四心中不满,带着愤怒的目光和怀疑的语气,话里话外都在编排谢臻有异心。 谢臻逐渐冷了脸:“杨四,我连我亲生父亲都敢杀,你倒是说说,我有什么异心。” 杨四被他堵了个结实,一时语塞,愤愤扔下谢臻。 谢臻皱着眉理了理发皱的衣服:“那个beta先别动了,尽早散场吧。” 没了谢臻需要盯着的事,他也无需再多留。谢臻和手下的人招呼一声后,便从侧门离开了,黑市拍卖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只是剔除了个重头戏。 他将西装外套褪下挂在臂上,寻了个路灯,靠着路灯开始安静抽烟。 谢臻点燃起一根烟,抽了两口正习惯性碾灭,想起什么来动作又再次一顿,默默再将烟嘴放在唇边,欲再抽两口。可常年的习惯难以改变,任由火星慢慢燎到根部,谢臻都没能再抽下去一口。 街上周遭有些乱糟糟的,一个长得格外精致漂亮的omega面带羞怯地走上来,询问谢臻能否加个联系方式。 谢臻停滞了瞬间,还没回话,那个omega已经率先看见了自己脖颈上的两个创口贴,惊愕地瞪大了眼睛,连忙摆手说了句不用了,然后便飞快地丢了影儿。 也不怪他着急忙慌地跑了。靳时雨咬得太狠,两个创口贴都很难遮住那个伤口,而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只能是alpha,一个凶悍无比的alpha。 谢臻又想起了靳时雨,眉宇间是淡淡的厌烦,他将烟蒂扔进垃圾桶,转身欲离去。 猛地一打眼,对面路口伫立着的高大身影闯入谢臻眼帘。 第5章 你是不是有病 05 他真心该去看看运势,算算自己是不是最近碰上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不然怎么会三番五次地走霉运。 谢臻对出现的人视若无睹,隔着一条马路,这时候也不管什么绕不绕远路的,他转身便朝着反方向走去,不留半个眼神给守在那处的靳时雨。 没走两步,谢臻又停下步子,看着眼前出现的乔乐和一个人高马大的年轻警官,微乎其微地叹出口气。 警察局喝茶实在称不上什么太好的体验,起码对于谢臻这个五天进了两回的人来说。靳时雨带着乔乐坐在他对面,按照职位来说,靳时雨应当做主审,可他偏偏径直走向打字记录员的位置,连个眼神都未曾施舍给谢臻。 乔乐也愣了下,但也反应也够快,坐下后便开始走问话流程。 “谢先生,好久不见。”乔乐礼貌寒暄了下,随即又收起笑容向谢臻照常询问了点细则,她说话很是斟酌,毕竟谢臻是来配合调查,而不是来接受“审讯”的。 谢臻有些心不在焉,自知他们没什么证据,无非是通过某个渠道得知了今晚黑市拍卖会上会有倒卖,而他的出现刚好让他们想起了那个失踪的beta。他快速搜索着脑内的信息,试图排出消息是从哪儿走漏的范围,一边思索一边淡淡答着乔乐的问话。 他的心不在焉在靳时雨里格外明显,靳时雨敲键盘的手速逐渐慢了下来,盯着谢臻的眼神有些炙热。谢臻被这道突兀的视线惹得浑身不自在,被迫停下思考,眼神飘忽向靳时雨坐的方向。 “谢先生。”靳时雨嗓音沉沉,公事公办时不比前几天的嘲讽、戏弄的声线,听着严肃不少。 谢臻抬眼,示意他有话可以直说。 “我冒昧问一下,您是从事什么职业的。据我所知,这样的拍卖行如果不出示资产证明,是很难拿到入场券的。”靳时雨点了个最不好回答的问题,但凡他没坐在这儿,谢臻都能厚脸皮说出那句特殊职业,可偏偏是靳时雨来问,这摆明了要给他难堪,从各个方面而言。 他没有正规职业,要短时间能拿到那么多钱来证明自己的资产总额是不可能的事,唯一能解释的就是是有人带着他进去的。谁?他那不存在的情色交易老板吗? 谢臻有点预感,他一旦说出这个答案,出了警察局这个门,就能被靳时雨故技重施地绑回家里去。 “不好意思,涉及个人隐私的问题,我可以选择拒绝回答吗?”谢臻笑笑,避开靳时雨的问题,可他偏偏有些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劲儿,冷笑一声,“我看了上次的问话记录,您是说自己是从事特殊职业的,这个理由也说得通,为什么这次要拒绝回答?” “靳组长!”乔乐见情况不太对劲,连忙出声阻止。 “是因为我在场吗?” “靳组长!”乔乐加大了音量,旁边的靳时雨还直勾勾地盯着谢臻,眼神有些许恐怖。 她有些胆战心惊,从未见过靳时雨在工作场合中这样,再这样下去迟早会出现点什么问题。谢臻依旧端坐着,眼神淡漠如水,可他两只手交叠在一起,一只手正紧紧揪着另外一只手的手腕。 看上去也好不到哪儿去。 今天的黑市拍卖会没有进行最后一场,说明有消息走漏了出去,而陈家伟说他之前见过谢臻,这收手速度为什么这么快便不言而喻了。当然,这前提是谢臻真的是倒卖组织里的一员,不然一切也可以用巧合二字来解释。 如果谢臻不是,那他们现在便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乔乐冷静下来,从外面叫来了吕霄,大着胆子对靳时雨说道:“靳组长,你最近太累了,让吕霄来记录吧。” 靳时雨没有什么反应,目光如炬,紧紧绷着一张脸,片刻后,乔乐才在一阵胆战心惊中送走了靳时雨。空气中飘着若隐若无的琥珀味,吕霄一走进来便格外灵敏地嗅出来了。他坐在凳子上,冲着乔乐小声耳语:“我闻到了信息素的味道。” “靳组长的?”乔乐骇然。 吕霄点点头,“应该是,我没闻见过,但是刚刚这里就他一个alph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