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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103节

    正如柳如是想体面地离开一般,她也想好好地送她最后一程。

    可她越正常,越叫身边的人担心。

    尤其是她现在瘦得可怕,四肢没什么rou,只有肚子是圆滚滚的。每每看着她瘦弱的身体跪在灵堂中时,旁边的人心都会猛然一跳。

    杜夫人瞧不下去,劝姜若劝不动之后,找上顾淮安让他去说两句。

    顾淮安也着急,他安抚好杜夫人之后,却没有再去劝姜若。

    让她在这种时候保全自身,对于一个女儿来说是件无比残忍的事。

    他能做到的,就是时时刻刻陪在她的身边,尽量将所有的事情提前都安排好,让她在任何需要自己的时候都能够看到他。

    来吊唁的人不少,让顾淮安意外的是,韩宴之也过来了。

    他沉默地上了一炷香,看着跪在旁边的姜若欲言又止,最后没说什么直接离开了。

    三皇子听说之后,也带着三皇子妃一起过来祭拜。

    他原本就和姜若有几分交情,见到姜若这样心里也不落忍心。

    同顾淮安一起站在旁边说话时,努了努嘴,示意她看向姜若的方向,“真这样,你也不怕出事?”

    “大夫一直在守着,产婆和奶娘也安排好了。”顾淮安靠着背后的柱子的上。

    他这段时间也瘦了不少,轮廓更加分明硬朗,瞧着清清冷冷的。他长身靠着,一条腿曲起往前伸,看向女子的目光陡然变得温柔,同官场上那个杀伐狠绝的安王世子截然不同。

    “她想做便做吧,若是不让她办完,她只怕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他无奈地苦笑着,“没办法,只能随着。”

    三皇子浑身抖了抖,觉得这么深情委实不符合他。

    不过他临走的时候说:“这段时间事,我都处理了。不过两边都在打擂台,盐税的事又被扯了出来,王家在这里面捞了不少钱,定是要保下的。王国公的大儿子正和王广陵不对付,最近听自己幕僚的挑拨,准备将王广陵推出去,就是不知道皇后这次还能不能压得住。”

    “啧啧啧,”他意味不明地感叹了两声,提醒到:“你照顾好她吧。”

    顾淮安点点头。

    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三皇子没有在留多长时间,很快带着傅珠宜一同离开。

    只是在上马车时,他意外瞥见一个男人的身影。

    男人穿着最简单的素衣,静静站在安王府旁边巷口的死角处朝着安王府看。他的脸上、肩上落满了雪花,将自己活成了一尊雕像,要是不注意都察觉不了。

    经常出入后宫三皇子一眼就认出来,这是皇后身边的容公公。

    他挑了挑眉,继续上了马车,并不打算将这件事告诉其他人。

    第107章 107

    ◎生产◎

    柳如是出殡那天, 原本下了几日的雪突然停了。

    姜若全程跟着,坚持送柳如是下葬。

    可能是这些天,她哭了很多次, 伤口在反复的折磨当中变得麻木,反而没了任何感觉。全程就像是木偶一般, 被身边的人牵着填土,下跪、烧纸。

    做完了全部之后,她丧失了全部的力气,跪坐在坟墓前呆呆地看着。

    很快一件带着体温的黑色大氅就落到她的身上, 顾淮安同样跪坐下来, 将她整个人都挡在身侧。

    她的感知力下降了很多,只听见身边的男人说“好”“你们先回去吧”“我陪陪她”之类的, 然后就看见跟着他们一起过来的人看了眼她之后欲言又止,又都逐渐都离开。

    等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时,顾淮安小心地摸了摸她的脸, “跪久了不好, 站起来好不好,站起来之后我们再和她说说话。”

    “我用不上力气。”姜若开口。

    她的嗓音嘶哑且小,仔细听都能听出细小的气音划破喉咙鲜血淋漓的感觉。

    顾淮安松了一口气,扶着她站了起来。

    她失去了所有力气,站立不住几乎大半个身体都靠在顾淮安身上,静静看着面前新起的一座坟墓。

    那瞬间她的脑海中涌现了很多画面,全都是关于柳如是的。

    有柳如是还没有恢复记忆时候冲她哭、笑,有她恢复记忆之后绣花、写诗、做小衣的画面。但无论何时, 无论何地, 无论娘亲是否清醒, 她的目光始终都放在她的身上。

    “走吧。”姜若长吐出一口气。

    顾淮安问道:“不多留一会儿吗?”

    “不了。”呼出的热气在冰天雪地里很快幻化成雾气, 让她的面容在雾气中变得模糊起来。“她也不想我在这里一直守着。”

    她低下头,柔软的狐狸毛将正常脸都围住,热气触碰到狐狸毛之后又返回来成了潮气,很快在她的脸上落下了一片湿意。

    “她希望我过得好。”

    世界上没有所谓的感同身受,有些安慰在巨大的疼痛面前显得过于苍白无力。

    顾淮安读了不少诗书,也算是对圣人道理有些许了解,此刻面对这样的姜若,他仍旧说不出多少安慰的话来。

    他只点点头,认真地赞同着:“会的。”

    姜若被搀扶着往外面走,两个人独自行走在雪路,短短的一段路走出了一生的感觉。

    在上马车之际,她突然回过头,朝着不远处孤零零的坟墓看过去。

    半晌之后,她才转过头,看向了男人对她伸出的手。

    那只手干净、纤长,骨节匀称而又力道。因为伸出来的时间太久,边缘的地方都开始泛青。

    而顾淮安始终没有开口催促,沉沉的凤眼专注地看向她,眼里再也没有其他。

    姜若最后还是握住他的手,被拉着上了马车。

    ——

    姜若本身不是特别喜欢热闹的人,毕竟刺绣就是一件需要耐下性子去做的事。

    可从柳如是去世之后,她便一刻都离不开人,要一直有人陪着。她好像是三四月里随着春水流动的浮萍,完全找不到一处落脚的地方,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可是她又不敢哭,稍微掉一点眼泪,身边的嬷嬷,丫鬟,亲人都会轮番来劝她,让她好好替孩子想想。

    顾淮安虽然不说这些话,可她也能感觉到男人的担忧。

    有一日夜里她忽然醒过来,才有了一丁点儿的动静,身边的男人忽然就开口小声问:“姜若?”

    她那时不想说话,就没有回答。

    男人还以为她睡着了,小心翼翼坐起来,熟悉地检查她的被子是否盖好之后,又等了一会,确实没有动静之后他才重新躺了回去。

    那瞬间她的鼻腔堵得慌,不要钱的醋汁往里面灌,刺激得人的眼泪瞬间就忘外面冒。

    她咬紧自己的下唇,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任由眼泪没过眼眶无声地往头发里钻。

    压抑的情绪不断地积攒,将她包裹地密不透风,她开始逐渐变得沉默,然后发呆。

    顾淮安是第一个察觉到她的不对劲,搜罗了一堆玩具过来,让她替孩子挑选一个出来。

    “这会不会太早了,就算选出来他这么小也不会玩。”姜若问。

    “不早了,大夫不是说再过上几日就要生产了。小孩子见风就开始长,很快就用得上。”

    姜若突然不说话。

    顾淮安也不是想给孩子选玩的,纯粹是想给她找一点事,免得她一直沉浸在负面的情绪中,“那你觉得什么玩的好,要不然我让长喜再去搜一批来。”

    “不是……”她脸色变了,一下子抓住他的手臂,“我好像要生了。”

    她能感觉到一股热流沿着自己的腿缓缓流下,又重复强调了一遍,“我真的要生了。”

    顾淮安整个人都呆住,很快就反应过来叫来马嬷嬷,自己则是立马将姜若打横抱起,直接抱到已经准备好的产房中。

    产房里所有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且用热水煮过晾干。在府上住着的产婆在听到消息之后,就立马赶了过来,被马嬷嬷检查过换好衣服就直接进去。

    产婆看着仍旧留在屋子内的安王世子,互相推了推,示意对方上前告诉世子爷出去。

    可碍于世子爷的威压,谁都没能说出口。

    还是离得远一点的杜夫人赶过来时,见到顾淮安还在屋子里,眉心直跳,走过去就说:“世子爷,这里有我在,你去外面等着吧。岁岁头一回生产,没那么快。”

    姜若也没想到会这么疼,发丝全都被冷汗浸透,整个人虚弱地躺倒在病床上。她听了杜夫人的话,下意识抓紧顾淮安的手臂。

    她不想要他离开,哪怕这并不合规矩。

    顾淮安扫视一眼屋内,所有都避免和他对视都低下头去。

    他认真和杜夫人说:“我做过那么多不合乎规矩的事,也不在乎这么一件两件。我就留下来吧,等在外面不清楚里面的情况,我也着急。”

    年轻的夫妇齐齐抬眼朝着她这个方向看过来,俞氏瞬间感觉自己像是棒打鸳鸯的坏人。她看着姜若抓紧男子的手,终究没有说太多,只让产婆当心些。

    顾淮安第一次旁观女子生产,眼睁睁旁观着姜若因为剧烈的疼痛而皱起一张脸,自己却怎么都做不了。

    尤其是后来,姜若哭着和他说“疼”时,他就感觉有一条锋利的丝线在自己心口上来回拉扯,不一会儿就鲜血淋漓。

    有那么瞬间,他都想按下时间的暂停键,拉走姜若说“不生了”,情愿从来没有过这个孩子。

    可现实就是他单膝跪在床边,试图让她抓着自己的手缓解疼痛,沉声安慰道:“孩子就快出来了,一会就不疼了。等他出来之后,我帮你好好教训他好不好?或者你亲自教训他。”

    “不好,他是我的孩子。”姜若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那就不教训,都听你的。”

    “可是我很疼。”

    “那让你教训他好不好。”

    顾淮安在这时候没了底线,全都顺着姜若的话去说,哪怕那些话根本就没什么逻辑。

    众人心里暗暗心惊,原以为高门大户里多的是相敬如宾,实在感情没多少,妻子生产能得到消息守在产房外的都要被夸一句好男人。

    安王世子手段狠辣的名声在外,且身份地位不知道要比那些普通男子高多少,此刻居然丝毫不顾及形象就在跪在女子的旁边守着。要不是亲眼所见的话,谁敢相信啊。

    产婆看向姜若的眼光中有多了点别的,感叹声命好。

    杜夫人只感觉到欣慰。

    姜若那孩子太苦了,能找到能够真心相待的人,他们日后也能放心。

    姜若全然不知道身边的人是怎么想的,她只觉得疼,觉得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攥着她的身体,想将她活生生撕扯开,再将里面的灵魂抽取出来。

    疼到后来,她已经听不见旁边的男人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