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剑 第69节
尚善不喜欢化成人形,因为要穿衣服,他跟在谢衡之身边已经好久不曾化出人形,看到两人的反应才想起来,他又忘记给自己化出一件衣裳了。 虞禾望见这一幕,只觉得果然是本性难移,都五十年了,尚善还没学会好好穿衣服,谢衡之都不管教的吗? “不知羞耻的魔族,居然不穿衣裳!。”柳汐音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 三十二听完,脸色阴了阴,尚善顿时疼得叫出声。 “折磨死我,你也别想好过!” 他倒吸一口凉气,准备在疼死之前,把实话都说出来。 “我没说要你死啊……” 虞禾有点发愁,看来尚善是听到了她们方才的对话,而且居然一直跟着他们,该不会是要把谢衡之引来吧? “谢衡之!” 尚善痛苦地叫出声,身上的灼烧感却忽然消失。 柳汐音警惕地环顾四周,并未发现多余的身影。 在虞禾找出自己的衣裳给他盖上之前,一件宽大的外袍已经兜头罩住了他。 三十二抓着虞禾的手腕,将她轻轻往后扯了扯。 “魔物凶猛,离他远些。” 尚善正想发怒,就听到脑海中忽然多出一道冷冰冰的人声。 “若是认为我不敢当着虞禾的面杀了你,可以尽管一试。” 本来烧得正旺的怒火,像是突然被一盆冰水浇灭。 尚善理智回笼,那些叫嚣着要拆穿谢衡之的想法,忽然间也都偃旗息鼓了。 他虚弱不堪地抬起头,看到三十二正无声把玩着手里的麒麟骨。 森白的弓身上沁着血丝一样的纹路。再强悍的高手,一箭下去,不死也要脱层皮。 柳汐音的剑仍然搁在尚善的脖颈上,虞禾蹲下去询问他:“谢衡之在附近吗?” 尚善咽下喉间的一口腥气,不情不愿道:“不在。” 虞禾又问:“那你方才突然叫他名字做什么?” 尚善垂下脑袋,屈辱道:“就是吓一吓你们。” 虞禾:“……” 柳汐音表情严肃,厉声说:“你跟随我们究竟有什么目的,为何突然现身,谢衡之又在何处?” 尚善裹着衣裳坐起来,一头墨发湿哒哒地滴水,面色苍白地看向虞禾,眼睛也湿漉漉的,像只受了委屈的动物。 “我听你们说要杀我,我就自己冒出来了,你想做什么我答应你就是。”尚善说着语气就幽怨了起来。“谢衡之在哪儿只有他自己清楚,哪里会管我的死活……我就是来找东西的。” 虞禾记得自己身上已经没了跟踪的术法,为什么尚善还能跟着她找到大妖,甚至一路到了此处。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我的?” 尚善百口莫辩,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好,索性指着三十二,说:“我跟着他找到你的。” 三十二顺着他的话问:“是我用麒麟骨射杀妖族主将之时,引到了你的注意,对吗?” 尚善哪敢说不对,只能连连点头。 虞禾心中仍是不安稳,问道:“你是谢衡之的灵兽,他能感应到你的位置,若是被他找上……” 他将牙齿磨得咯吱作响,冷嘲道:“他怎么可能来找我,从来都是让我去找他,我死了他都不会给我收尸。” 见到尚善这灵兽当得这么不情愿,虞禾心底才对他的走狗行为好受了一点。 虞禾虽然有很多东西想问,但碍于船上还有外人在,只能暂且按捺住,先施了咒术封住尚善的灵脉,扭头继续查看三十二的伤势,柳汐音则专心盘问尚善有关谢衡之的事。 虞禾本来想着离开云梦仙洲,就让三十二独自回到自在飞花复命,现在三十二却因她伤了眼睛,半路将人抛下实在太无情无义,又找不到能够托付的人,只能先将他的眼睛治好。 柳汐音说:“我已经给顾微传了信,让他将血度母送来。” 虞禾低头查看三十二的伤,微凉的发丝垂落,轻轻扫过他的脸颊和颈项。 纵使闭着眼,也能感受到她贴近的气息。 虞禾坐了回去,发愁道:“要是再耽搁,这双眼睛恐怕会废掉。” 正严肃的气氛,坐在地上的尚善却冷不丁笑出声。 虞禾跟柳汐音齐齐看向他。 三十二眼睛都快瞎了,倒是始终不见急躁,一副无关紧要的态度。 虞禾:“你笑什么?这么见不得人好?” 尚善无所谓:“我是魔族,见人好做什么?” 虞禾虽然缺魂的事有了着落,心里还是觉得不安。 她忽然道:“你跟在谢衡之身边这么久,那你认为死而复生,真的有可能吗?” 每天都有人死,盼着至亲至爱活过来的人多到数不清。要是死人都能活过来,这个世道早就乱套了。 死亡对每个人来说,应当是最一视同仁的事。 哪怕有移山竭海的通天本领,也无法扭转生死。 尚善知道她的意思,撇撇嘴,说道:“要是没可能,这么多年所做的一切不就成了笑话……人间的情爱果然不是好东西。” “你觉得谢衡之是因为爱吗?”她又问。 然而这次,回答她的人却是三十二。 “不然呢?” 虞禾吹着夜风,感觉思绪清明了很多。 她一时间也给不出一个答案,但经历了许多以后,她至少能认清一件事,爱一个人不是谢衡之这样的。 没等虞禾再说点什么,两道灵光好似坠落的流星,径直落到了她们的船上。 灵光消散,现出两个人影。 顾微连忙去查看柳汐音,急切道:“你要血度母做什么?哪儿伤了,谁干的?” 柳汐音还记着两人吵架的事,板着脸推开他。 霁寒声抬手检查虞禾身上的护身咒符,确认一切无恙,才轻叹口气。 “子虫没了声息,我还以为你出了事,好在遇上顾微。” “我没事,是我有个朋友受了伤……”虞禾说着,就感觉到有只温热的手攥住了她的手腕。 第66章 “是什么人?”三十二问她。 虞禾立刻将他的手扒下来, 说:“是我的好友。” 霁寒声意味不明地盯着三十二,也问:“这位是……” 虞禾贴近了霁寒声,小声道:“我上次给你讲过, 那个新来的。” 他意会,遂不再多问。 顾微也将血度母拿出来,递到三十二手上。 虞禾问他:“你也中毒了?” 顾微面色微变, 瞥了眼柳汐音,说:“定情信物, 不成吗?” 柳汐音立刻反驳起来:“不要胡言乱语, 用完了就还我。” “说的是,你跟那妖族少主不过一面之缘, 连婚约都定下了, 给我的定情信物哪儿还能算数呢?”他又气恼又委屈,嘴上也不留情,两人才缓和的气氛立刻又垮了下来。 虞禾跟霁寒声坐在一边, 尴尬地看着小情侣吵架,也不好出声说话。 三十二却在此时不合时宜地起身,朝着柳汐音的方向走了两步, 将血度母递给她。 “多谢。” 顾微瞪大眼, 没好气道:“你什么意思,故意的?我跑了这么远过来, 你都不对我道谢。” “你是为汐音而来,血度母也非你所有,为何要谢?” 顾微本就诸事不顺, 听到这理直气壮的回答和亲密的“汐音”二字, 更是气愤到火气直冲天灵盖。 “你究竟是什么人?” 霁寒声略皱起眉,柳汐音也面色古怪地拉开了顾微。 霁寒声侧过头, 贴近虞禾小声道:“你这位同僚,似是对顾微有什么不满……” 虞禾也奇怪,两个小情侣闹别扭,关三十二什么事,他故意这么往前凑不是招人恨吗? 尚善不耐地催促:“到底要问做什么?能不能问完了早点放我走?” “放你走,再让你跟着谢衡之为祸世间吗?”霁寒声肃声道。 尚善睨了他一眼,小声道:“还是结巴的时候惹人喜欢……” “你也是关在禁地之时最老实。” 说话间,三十二已经摸索着走了回来,踉跄着挤在虞禾跟霁寒声中间。 “抱歉。” 他轻声说完,正想摸索着再换一个位置,虞禾就往旁边让了让,将他一把按下。 “你眼睛还没好全,别走来走去。” 他正想道谢,就感觉到虞禾又站起身,换了个位置重新坐到了霁寒声旁边。 要说的话卡在喉间,化成一团凝结不散的郁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