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魔 第170节
时琉眉心蹙得愈紧,她微阖上眼。 一点将出未出的直觉仿佛就藏在极近的雾气之后,她甚至觉着今日与它擦肩而过,偏偏没能捕捉。 到底是什么? 仙力,玄门,昆离的扶持…… 正在一点灵光将露时,时琉忽听耳旁低声:“站这里做什么?” “——” 思绪尽断。 时琉微恼地睁开眼,扭头看向身旁的人。 见少女气得脸颊都圆了,酆业眼尾睫羽都被笑意压得垂遮下来:“怎么了。” “我刚刚在想很重要的事情,”时琉越想越气,几乎要磨牙了,“但是你突然出现,结果我就全忘了。” “嗯…” 酆业懒洋洋走近一步,跨过两人最后那点距离,他浅笑着低了低身,像要凑到少女颊侧:“那你想要我怎么补偿,我都可以。” 时琉:“……” 他好不要脸。 酆业微微挑眉:“你好像在心里骂我?” “?” 时琉立刻躲开他眼神,转身便走:“我没有,你恶人先告状。” “……” 酆业一动未动地站在原地,望着少女渐行渐远的背影。 薄淡的笑意从他眼尾唇角褪去。 取而代之的,一抹深晦,像不见光的阴翳落入他眼底。 他是与天地同寿的仙人。可他现在却只希望,时间能慢一些,再慢一些。 她还有很远很远的路。他若不在,她会走得很辛苦。 他想尽可能陪她走得远些。 只可惜,有人等不及了。 —— 十个人间日后,中天帝宫。 夜色里的星海刚从帝宫的庭外淡去,残星犹在朦胧的云雾之中。 酆业靠坐在榻旁,轻抚着熟睡的少女的长发。 他手掌下淡淡的金色浅光随他掌心熠动,然而无论它是浓烈还是温和,他掌心下轻抚的少女都没有一丝反应。 她像是睡得极熟,嘴角微勾起,酣眠里也带笑颜。 昆离叫她沉沦进去的,是一场美梦吗? 那也好。 酆业想着,也淡淡笑了。 他似乎并不意外少女的酣眠,甚至不想再去确认她究竟是从多久多久之前,就已经被无辜牵入。 或者,答案早在他那夜发现她神魂至深处那段昆离的神识时,便已然明晰了—— 让他最早在玄门天考便深感厌恶的云梯界,不愧是昆离的仙宝。 所谓恩赐的仙气洗礼,想来早已做了手脚,只是昆离假借扶持之名、cao控凡界最有望飞升仙界的修者的手段罢了。 可惜当日他因为感受到那人气息而直接摈除,以至于未能察觉其中深藏的神识碎片。 否则,至少不会叫这种恶心的东西埋在她神魂之中,如附骨之疽。 帝阶潜藏了不计其日的神识,一旦入魂附骨,想要彻底清除,原主的神魂基本难以留存。 稍有不慎,她便会先他一步魂飞魄散。 好在从头到尾,昆离只想他一人死,且只有时琉活着,才是昆离的保命牌。 酆业正想着,掌心下微微一动。 他一顿,垂眸望下去。 那双漆眸幽晦,低低睨着榻上的少女—— 酆业不知道,醒来的会是第一息便对他拔刀相向的杀手似的少女,还是冷漠的、望着他没有一丝情绪记忆的陌生小姑娘。 神魔想着,皱了皱眉。 ——他似乎宁可是前者。 正思索间,榻上少女的眼睫颤了颤,慢慢睁开。她慢吞吞地仰脸,对上榻旁侧坐垂眸的酆业。 一两息后。 扑通。 酆业被少女扑入怀中—— 但没有预备里的透心凉的匕首,而是柔软的少女的长发蹭在他颈旁。 酆业怔得僵住。 怀里少女蹭了蹭他,声音带着初醒的喑哑和轻软:“业帝陛下,你昨晚给我讲的那个睡前故事,我听到一半睡着了哎,你今晚再讲给我听好不好。” 酆业:“……” 酆业:“?” 第95章 玉京溯仙(十一) ◎我要回小水池睡觉了。◎ 若非时琉口中称呼的是“业帝”,那酆业大概已经在思考,是哪个不知死活的曾经这样姿态亲密地给她讲过睡前故事了。 但问题同样出在这个称呼上。 自上到仙界至今,酆业还从未听时琉称呼过他“业帝”,更罔论“业帝陛下”。何况怀里少女此刻在未全然醒神的困态里,随语气本能地在他颈下轻蹭过,拖得懒洋洋的软调并非疏离遵礼,而更像是初醒时呢喃的撒娇。 ——即便是在梦里,酆业也从未梦见过这样的小石榴。 等等。 梦? 酆业眼神里兀地掠过什么,下一息,他有些难置信地低头,哑着声问:“……小琉璃妖?” “嗯?” 少女耷阖着眼,脑袋又在他胸膛前蹭了蹭,像是终于找到了个舒服的位置,她攀在他怀里继续打起瞌睡来。 酆业沉了眸色。 他想不明白昆离种下的神识御魂之术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何会将一个只存在于时琉梦境里的小琉璃妖的神识“放”出来? 时琉原本的神识与昆离的神识此时又如何? 酆业思虑着,抬手,他轻扶在少女颈后,掌心浅淡的金光流淌过她体表。 片刻后,酆业微皱着眉睁开眼。 ——昆离的神识依然在。 某方面来说,中天帝虽是曾经的混沌之下第一人,但他并不擅长也不了解凡人乃至他们成仙后的修炼问题。 只因他生而擅之,又非凡体,反而更难以明白问题之所在。 酆业正凝沉着眉眼,思索是否要将人带到断穹仙府找了熟神魂神识的人查问清楚时,他忽听得内殿殿外流云涌动之息声。 如霜冷的寒色覆上神魔眉眼,他微偏过脸,眸子冷睨向殿外。 于他神识感知中,内殿通向中殿的穿廊下,此时无声而凭空多出了一道身影。 那人一身淡紫色长裙,似迟疑在迈步与停留之间。 酆业停了几息,依旧眉目霜寒:“你来做什么。” “……”殿外寂然片刻。 “你是替昆离来受死么。” 酆业冷淡地垂敛了眸眼,雪白长袍袍尾隐隐可见暗色的魔息欲涌又止,躁动不安着,使内殿的温度都似乎一点点低下来。 殿外之人终于动了动,她松下眉眼,神色有些惫懒地从阴翳里踏出来。 那张明艳却有些神情懒散的脸曝于熙和的日光旁。 “昆离啊,”紫琼仙帝轻叹,“他还不配我替他受死吧。” “……” 像是未察觉东帝紫琼正一步步走向内殿来,酆业转回身,他漠然垂着眸子,望着怀里昏昏欲睡的少女。 直到身后紫琼一步跨出,就要踏入殿内—— “昆离神识鬼祟匿于她神魂内,我是不会冒险杀他。但你,”酆业侧眸,额间血色魔纹微微熠着寒芒,“再进一步,我不保证你今日还能活着离开。” “人终有一死,仙人也一样。” 紫琼说着,却当真在殿门处停下了。 她懒洋洋地靠到殿前的玉柱上,耷着眼像玩笑:“断辰死了,你消失了,南蝉恨我当年在最后关头出手相助昆离断辰而送你神陨,也闭关再不见我……这仙界无趣寂寞到这般地步,死,或是像块石头一样活着,有什么区别呢?” “所以你是来求速死。”酆业冷淡着声线,不为所动。 “我来,算是赎罪,”紫琼靠着柱子,歪过身来,眼神复杂地望着榻前托抚着昏睡少女的背影,“也算是加深罪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