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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软花柔 第90节

    第53章 回京

    元承晚醒来时已是夜半, 短短几个时辰过去,外头已?然换了?天地?。

    三镇兵马集结,主?帅列阵, 趁着夜色便围了成纪沈氏门族。

    武官这头军容整肃,另一头也?不遑多让,一封朝奏已然快马飞在路上,只待天明?便送至天子案角。

    将这桩祸国通敌的丑事一举揭发, 震慑天下。

    陇西边陲之地?的守军亦早已?传符听令, 排兵列阵, 死守于国门。

    如今正是隆冬寒时, 羽项人粮草寡薄, 倘使他们胆敢犯边半步,大周的将士们便也?不必摁住剑鞘的最后一寸。

    一夜之间, 西原大地?已?是剑拔弩张, 战事一触即发。

    长公主?神智渐渐附回□□时, 后颈痛感针扎一般, 涨涨游走, 一阵阵刺激着她的神经。

    提醒着她, 方才经历的一切都不是虚妄。

    榻上的女子只感觉到周围一片寂静, 元承晚一颗心再次沉沉坠下,几乎不敢睁眼。

    房内灯火如昼, 连影子都仿佛被?凝滞于原地?, 唯有榻边男人时不时眨动的眼眸,仿佛是这悄寂室内的唯一动静。

    裴时行自刑讯室出来便直接守坐到了?元承晚的榻边,不知疲倦地?守着她。

    此刻望着枕上的女子乌浓长睫轻颤, 仿佛欲睁,却?又不敢睁, 裴时行心下一恸。

    沙哑的嗓也?含了?哭腔,唤出一声:“狸狸——”

    元承晚骤然张开眼皮,是裴时行。

    “裴时行……”

    她再也?忍不住满心惧怕,却?又半信半疑。

    再用力眨一眨眼。

    幸好,他还在。

    只是这一眨,滚圆晶莹的泪珠子便飞快自眼眶落了?出来,长公主?顾不得那?许多,艰难地?自被?中探出一双手,张开玉臂冲着榻边的人。

    要抱。

    今夜落雪无声,素来寒峭的朔风也?悄然落定,并不似往日一般,尖利呼啸着敲打在窗牖上。

    灯火红帐深处,遍身?血迹的男子抱着哭到哽咽的女子,久久难言。

    明?明?只有一个人的哭声,却?叫两个人一道红了?眼。

    男人熬了?一日一夜,漆黑的眸中血丝密布,薄唇被?奔波的寒风割皴,素来清隽的下巴上也?生出青虚。

    女子又是后怕又是疼痛,连裴时行抬指轻触到她颈上的力道都会引起她的低声痛吟。

    这对尊贵的男女,彼此相拥在他乡的雪夜里,二人俱是从未有过的狼狈姿态。

    可也?从未有一刻,令他二人如此急切地?渴望确定对方的存在,如此虔诚地?感谢老?天的慈悲。

    “裴时行,我要你再抱紧些。”

    元承晚一双粉臂死死勒住男人的腰,仿佛寻到庇护的小兽,整个人都蜷缩进?裴时行的怀抱。

    口?中却?要霸道地?指使着他。

    “晚晚乖,”男人顺从地?遵照了?小公主?的命令,絮絮的吻落在她发间,手上力道愈发强悍。

    这般的抱姿其实不是很舒适,却?可以叫一对男女的心跳贴在一处。

    仿佛感受到彼此guntang的血液呼啸过血管,怦然回响。

    “晚晚,别怕了?,坏人都被?抓起来了?。”他啄吻在她额上,用一种近乎童稚的语调同她叙起今日的一切。

    元承晚始终沉默地?坐在裴时行怀中,唯有一双手攥紧他衣襟的力道不改,泄露出她至此刻犹未平定下来的恐慌心绪。

    “沈氏门庭自沈太妃薨逝后便不复往日荣光,族中子辈亦不算出众,或许最初只是起了?贪婪心思,暗中贩私盐。”

    裴时行唇畔笑意转冷:

    “只是后来盐政革新之事在即,倒叫这群宵小之辈自觉受迫,走投无路。”

    故而才敢在私底下同羽项人往来,甚至暗中同远在封地?的安王取得联络,意欲打着起兵靖乱的旗号,扶安王上位。

    只是他们想的是借羽项人的力量来击溃朝廷兵马,却?不知引狼入室,便再也?没有将狼赶出去的可能了?。

    当真是蠢恶至极!

    “晚晚,一切都结束了?,羽项人胃口?太大了?,可惜兵力却?比不过大周,你放心,如今只是西境只是戒严,这仗,打不起来。”

    他话音仍是一如既往的笃定。

    可单是这般醇厚低柔的话语,便给此刻的元承晚带来无数的安定感。

    看他此刻沉着可靠的模样,任谁也?不会知晓,这样一个人今日曾因怀中的女子失去理智。

    而后更是几近癫狂之态,对着沈夷白动用了?私刑。

    可裴时行知晓,自己?本?就不是什么善人。

    “狸狸?”他宽厚温热的掌一下下落在怀中人柔嫩的脊背上,却?又敏锐地?察觉到她此刻的沉默。

    “裴时行,今日自背后敲晕我的人,是沈夷白?”

    “是。”

    裴时行将人压在怀中,不欲令她窥见自己?满眼的杀意震怒。

    “他这些年打着避世云游的旗号,实则穿行于周朝之境,四处联络交通,行贩私屯兵之事。”

    多么讽刺,看上去最超然离尘的世家郎君,背地?里却?做着最肮脏世俗的勾当。

    元承晚的神智仍是有些怔楞。

    她无力地?靠在裴时行怀中,蹙眉想了?一阵,终于自旧年的蛛丝马迹中知晓了?沈夷白对她怀着一份怎样丑恶不可告人的觊觎之心。

    想通的这一刹那?,元承晚只觉遍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令她寒战一瞬。

    “裴时行,”她埋头在裴时行怀里,闷闷出声,“你亲亲我。”

    她亟需裴时行干净温热的吻,来为她驱散今日噩梦一般的回忆。

    以及此刻犹能感知的,那?种被?觊觎的黏腻视线。

    “好。”

    裴时行柔声回应,将她放回枕上,细致地?掩上被?褥:“我亲你,你快睡好不好?”

    他若要温柔起来也?最叫人沉溺。

    可惜元承晚仍是不大争气,不过片刻便被?他的吻窒红了?脸,推开裴时行之时,眼角眉梢都含了?漾漾春水。

    小公主?细细喘了?一阵,在枕上默默仰望他英挺的眉,漆黑的睫,被?灯火诱出潋滟的薄唇。

    而后正正对上一双柔情无限的眼。

    灯火颠倒,唯有她落入他眸中。

    元承晚从不知晓,她的爱人生有这样一双深情的眉目。

    心头万丈柔情,此刻俱化作清澈爱意,叫她忍不住抬指抚上裴时行的眉眼。

    裴时行下意识颤了?一瞬,而后便顺从地?俯首阖眸,任她描绘。

    “裴时行,”元承晚缓缓收回手,而后决堤一般敞出她的千般心怀,“你当初逼迫我,我心头怒意如炽,而后又渐渐化作灰烬,归于无奈。”

    “那?时候,我一边清醒,一边却?觉得无力。所以,我逼着自己?喜欢上你。”

    裴时行心头落寞痛意如钝刀剜rou。

    可他的妻子平安无恙已?是上苍垂怜,他再不敢对着她表露出半分情绪。

    她那?时还怀着孩子,终日挺着肚子为许多事奔波,他却?因为自己?的惶恐,一次次步步紧逼。

    哪怕他们已?然精血交融,哪怕他已?然看着自己?的罪恶一日日撑大她的肚腹,昭然宣示着自己?对她的极致占有。

    可那?些见不得人的惶恐算什么呢,裴时行如今的心怀早已?在同她的一次次交手中被?摧折打磨。

    只要她平安,只要她愿意要他,旁的一切,又算什么呢?

    元承晚看出他不敢示她的落寞,手掌下滑,抚上裴时行的面颊:

    “裴郎,睁眼,看着我。”

    “我想说,你很坏,可是,你并没有让我失望。”

    纵然我的人生曾有过一时迷途,亦曾放纵自沉,可我爱你、爱上你这件事,并没有叫我失望。

    裴时行愣愣望了?她许久。

    待反应过来时,第一次明?明?白白当着她的面落了?泪。

    这男人霸道本?性不改,抬手便覆住她的眼,另一手也?抬袖遮面:

    “莫看我,我此刻的样子不大好看……”

    的确不大好看,发冠微微颓乱,俊面僵硬,侧颊上还溅了?血痕,一双清明?锐利的眼也?含了?满目热泪。

    可是她才是真正的坏,故意要裴时行哭。

    长公主?任由他覆住自己?的眼。

    却?又勾下裴时行的脖颈,寻到他的唇,密密地?吻上去:“好看的,裴时行,你怎样都好看。”

    “夫君,我是爱你的。”

    新雪压了?满枝,夜半时分,屋内有情人的喁喁低语被?烛火透在窗纸上,尽是说不完的缠绵缱绻。

    .

    至正月二十,西境战事未起,陇西世族也?尽皆被?捉拿归案,长公主?同裴时行终于得以启程回京。

    他们当真可算是最狠心的父母,令家中未满一岁的稚女独自居家二十多日。

    可此刻这二人乘在马车中,长公主?信手把玩着裴时行赠她的一枝傲寒腊梅,裴时行不甚灵活地?帮她绾着青丝。

    二人丝毫不见愧疚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