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那一天会有初雪吗? 要付钱时,阿婆从兜里掏出钱包。她为今天准备充足,拉链拉开是一叠红票票。 宋疏按住她拿钱的手:“阿婆,生日蛋糕就要吃别人买的,我来吧。” 在她出口拒绝以前,他伸出小指勾住另一只干枯粗糙的小手指。望着对比明显的两只手,垂眸笑着说:“我过生日的时候,要拜托阿婆了。” 阿婆看着青年,不知为何沉默不语,过了好久才弯眸答应:“好呀。” 蛋糕订好,来县城的任务圆满结束。可是生日大趴体怎么能没有装饰呢? 宋疏又带着阿婆去商场买了一大袋彩灯与气球,还朝袋子里偷偷塞了几只拉花。 他一边考虑到时候该如何装点阿婆旧旧的小屋,在备忘录里记下,那天来拿蛋糕时要记得去买束花。 “阿婆喜欢什么花?” 小公园的林荫道上,阿婆抬眸思索:“秫秸花吧,我小的时候家里种了满院子,各种颜色都有。花瓣撕下一层膜,还能贴在额头当装饰,可好看了。” 宋疏不知道那是什么,按照读音搜索了一下,那应该是蜀葵。不过看植株的样子,宋疏觉得在花店应该很难买到。 “小不点儿,快来快来。” 抛开难买到的花,宋疏抬头看见阿婆开心地朝运动器材走。 两颗巨大的山茶花树前有两只秋千,平日一定会有人在。此时正值中午,午睡的时间,公园人少,那里也难得空着。 阿婆拄着拐棍挪到秋千前,朝宋疏招手:“帮阿婆荡秋千吧。” 见她一脸期待的表情,宋疏轻笑,快步走过去。 阿婆很久很久没有玩过秋千了。 还小的时候,爸爸用两根绳绑一块木板,支在院子里的树干上给她做过一个,无论春夏秋冬,她都爱坐在上面。 昂着脑袋。 夏天看树叶,冬天看暖阳。 自从出嫁、生了孩子以后,她就再也没坐过了,永远是站在后面推孩子的那一个。 许久没坐,胆子也变小了。 阿婆攥着吊起来的绳索,心提起来,只要稍稍挡起一个小高度,就死死捏住绳索,眼睛瞪得溜圆。 苍老的笑声从嗓子里倾泻而出。 直到玩够了,阿婆才叫停,与宋疏分别坐在两只并排的秋千上看风景。 阿婆望着对面树顶的鸟巢,慢吞吞开口:“小不点儿,我叫张英雪,出生那天初雪,下了一整天。” 雪是柔软的,英却干练。 宋疏觉得这是一个特别好的名字,也说了出来。 阿婆一脸骄傲:“当然了,这可是我爸妈跑了二十里路,专门去找附近最厉害的老先生取的。” 说完,她失落地叹了好长一口气。 “十多年没见,都快忘记他们长什么样子了。” “是吗?” 宋疏双腿撑着秋千,给自己荡了两下。绳索回荡着抛物线,最终归于垂直线。 用荡秋千的时间,他也只回忆起几张面目模糊的脸。 宋疏昂首也望向那只鸟巢,阳光照耀泛红的眼睛波光粼粼,他轻叹。 “我也是。” 下午回去的路上,阿婆收到了一条消息。 信息来自她的大儿子,说是孩子加班回不来,今晚的视频通话取消吧,等周末有空再打。 对话框的上一条是今天早上发来的,看时间当时应该也在大巴上,上面写着: 「妈,今天孩子们好不容易都不忙,晚上给你打视频电话聊聊天,你早点回家连上网络。」 与上午相反,老太太的表情rou眼可见地低落下去。 宋疏抿唇,想安慰一下,却想不出可以说出什么话。 察觉到他的纠结,阿婆笑着摆摆手:“没事,孩子们忙,事情最重要。” 她的眼睛在笑,却没有收起嘴角的苦涩。 宋疏想起,回来后第一次遇见阿婆,她邀请自己去家里吃桂花糕,听见他要去果园干活,说的也是这样的话。 仿佛什么事都重要,优先于她都是应该的。 声音卡在嗓子里,静谧一直维持到司机高喊青城镇到了,宋疏才憋出一句话。 “蛋糕不给他们吃。” 阿婆一边下车一边笑眯眯附和:“就是,不给这群大坏蛋吃。” 老太太的县城之旅结束,再次回到静谧的家,小鹿门神立刻来到她身旁,轻轻擦拭她肩头的一抹黑雾。 进门前,阿婆回头跟他说:“小不点儿,我一点也不怨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我们这些老家伙的路已经走完了,不能反倒让还没走过的人拖在原地。” “他们没错,就应该一直往前走。” “不用回头,走到属于他们的终点。” 这段话入耳以后,宋疏几乎是飘回去的。 跟去县城的人类要炸鸡的央酒被当耳旁风,路边请他一起吃锅贴的胖哥和宋季也被忽视。 他低着头,也一直往前走,却像丢了魂儿。 四楼尽头的那扇门打开又关闭,连外面的窗帘都被人倏地拉紧。昏暗的房间没开灯,莹白修长的手握住一只放在桌上的快递箱。 箱子上印着醒目的八个大字,“贵重物品,轻拿轻放”。 被忽视个彻底的央酒气到,拿着半瓶可乐站在旅馆楼下,盯着那扇窗眯起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