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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来的郎君炊食又兴家 第43节

    陈舍微虽折腾不出土豆粉条、红薯粉条, 倒还勉强倒腾出绿豆粉条了。

    一条条如冻雨细冰,顺着仙气掉进一锅叫世俗垂涎的荤rou杂烩里。

    高凌忙着添火劈柴, 剁剁馅料灌腊肠什么的, 陈舍微在这一锅里折腾什么他也不知道, 只瞧见阿巧抱了一大颗白胖的晚菘(冬白菜),一刀刀切下去脆生生的响,菜叶梗子里似乎溅出水珠来。

    郭果儿给杀猪匠结了银子回来,走进这白雾腾腾的院子里,道:“少爷您又煮什么仙汤啊?!这也太香了!”

    高凌这才发现,鼻子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叫这股浓郁的香气浸透了。

    这一锅子玩意闻着香,看着倒是不怎么美,晚菘都炖烂了,糊叽叽的黏在五花白rou上。

    陈舍微招呼大家吃饭,往高凌手里递了一个碗,高凌捧着碗有点局促的坐那吃。

    陈舍微这一上午尽忙活了,站在这火堆热锅旁,虽穿着一件单衣,热得浑身冒烟,头发额角那一块都湿乎乎的。

    他往躺椅上一歇,胸口半敞着,锁骨上也都是细密密的汗珠子,谈栩然鬼使神差的用手指抹了一下,陈舍微痒得缩起来笑。

    谈栩然递给他一盏温茶,叫他一口气灌了,“进屋换了衣裳再吃。”

    陈舍微累啊,软绵绵的撒娇耍赖不肯起。

    ‘原来男人还能这样当!’

    高凌着实受教,听得目瞪口呆,粉条都忘了吸溜,挂在嘴角像口涎,惹得陈绛发笑,闹得他面红耳赤。

    旁人早都习惯了,孙阿小忙去打热水来,谈栩然总算是把陈舍微拽进屋里去了,换了身干爽暖和的衣裳。

    阿巧盛好了两碗杀猪菜,五花rou、血肠、豆皮、粉条、晚菘俱全,摆到谈栩然和陈舍微眼前。

    “我记得搁了两个筒骨下去的,快捞出来,省得骨髓都炖化了,给阿绛还有阿凌一人一个,长个子得补补腿脚。”

    骨髓陈绛不晓得该怎么吃,陈舍微教她嘬,她就嗦了腮帮子使劲吸,吸进一口软油浓香,满足的眼睛睁大又笑弯。

    高凌偷偷的看她,也笑,能沾到这一点天伦之乐,他觉得很满足。

    这猪rou入锅的时候还是温体,极致的新鲜,半点腥臊气都没有,一锅子吃食随便夹起一样放进嘴里,鲜美的叫人头皮发麻,爽口开胃到了极点。

    陈舍微还给调了蒜醋汁,白rou夹出来往汁里一过就往嘴里搂,高凌美得都不知道自己在吃什么了。

    那一大锅子rou菜粉条,最后竟吃的光底儿了,王吉来得晚,只闻见一股香极的味,见他们各个撑得都不想说话了,高凌出门都是扶墙出去的。

    王吉悔得肠子都青了!

    “晚上吃什么呀!”他急忙打听。

    “腊八晚上还能吃什么。”陈舍微懒洋洋的说:“腊八粥呗。”

    腊八粥不都一个味!王吉气呼呼的走了,殊不知又错怪一道美味。

    陈舍微吃饱后午睡去了,院里阿巧和阿小在忙着腌腊rou和灌腊肠,粉料是陈舍微早就拌好的,用不着她们调味。

    早些日子就腊了十几只鸡,悬在架上,一只只褐红油亮。

    谈栩然从没想过自家正院里会晒这些东西,郭果儿问过陈舍微要不要晾到外院去,陈舍微有点不解,道:“为甚?不用啊,你不说外院招猫吗?”

    郭果儿觑了谈栩然一眼,见她也没意见,没再提过。

    熏制腊味的棚子搭在后院,阿小和阿巧抬着一盆用黑胡椒腌过的rou去熏。

    谈栩然歇在院中摇椅上,看陈舍微给她淘换来的一本虫谱。

    渐渐地,那烟火气味透了过来,果木香气,变化中的rou香,充斥在这间院子里,叫她觉得无比醺暖。

    陈绛窝在她身侧,嘟嘟囔囔的说着陈舍微昨夜给她讲得一个鲛人公主的故事。

    那鲛人公主救了一个男人,用美妙的歌声换来了能上岸的双腿,可那男人却把别的女子认成了救命恩人。

    鲛人公主对这个男人十分失望,但又发现人间还有好多好玩的事情,好吃的东西。

    她落下眼泪化作珍珠,在人间花用,结识了很多好朋友,尝试了很多新奇的事。

    鲛人公主的美丽和神奇引起了人们的恶念,那男人分明回忆起了他们的过往,却还是为首设计抓捕她。

    鲛人公主用眼泪迷惑了他,缓缓朝他伸出手,抚摸他的心口,然后利爪刺出,抓出了他还在勃动的心脏。

    “掏心吗?”谈栩然诧异的说,未免血腥了一些。

    陈绛一脸天真的点点头,道:“阿爹说,心是拿来爱人的,他既不会爱,被掏心就是个很适合他的下场。”

    “有道理,然后呢?”谈栩然被说服了,赞同的点点头。

    “然后鲛人公主把男人的魂魄封在心脏里,潜入海洋深处与巫女做了交换,换回了自己的声音。她重归海里生活,偶尔想念人间美食和朋友的时候就上岸,同时也会好好掩饰自己的身份。”

    ‘这是把想教阿绛的都放进这个故事里了。’

    谈栩然问:“你喜欢这个故事吗?”

    “嗯。”陈绛咬着麦芽糖棍点点头,道:“已经是我最喜欢的故事了,我原先第一喜欢玫瑰花精来着。”

    谈栩然笑了起来。

    许是前些日子照看鸣虫熬夜亏损太过,先前她来了月事,疼得难以难眠。

    陈舍微爬起来给她做了姜汁撞奶,甜辣辣的吃进去,叫她浑身软暖。

    来了月事,自然没有什么旖旎的可能,陈舍微也清楚这一点,却也不睡,陪着她干熬苦楚,又趴在她耳畔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于是他就说了这个关于复仇与爱情的故事——玫瑰花精。

    爱人的头颅被藏在花盆里,由女子悲伤怨恨的泪水灌溉着,凝结出仇恨花朵来,在夜色中绽放,每一朵花朵里都酝酿出一位玫瑰花精,举着毒剑,无声无息的刺死了仇人。

    很凄美很浪漫很悲怨又很幻妙的一个故事,由陈舍微娓娓道来,又多了几分奇异的温暖,谈栩然在这个复仇的故事里睡去,睡得很好。

    陈舍微饱睡一觉醒来,就瞧见母女二人窝在躺椅上睡着了。

    吴燕子给她们盖了一条软被,陈绛睡得很香,谈栩然听见他的脚步声,眼睫颤了颤,望了过来。

    陈舍微摸了摸陈绛的发顶,犹豫片刻,见谈栩然蜷在被里神色温柔的看着他,他心尖一暖,缓缓凑过来,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唇与额的轻轻一碰,令吻的人和被吻的人皆感到一种充实的满足。

    “我去煲粥。”

    家里什么材料都有,豆子是昨夜就泡上了,这样才能煮得绵软。

    腊八粥既是家里有什么就煮什么,自然家家不同。

    陈舍微这一锅是连着猪棚几个小子的分量一起算上的,倒进几大碗白米,一大碗血糯米,抓两大把莲子、干栗子、核桃,几大瓣银耳浸着。

    阿小已经给红枣去了核,皱皱红红的一碗,散发着慈祥的甜味,还有桂圆干也剥了壳。

    除了今儿晚上这腊八粥,陈舍微顺便把明早上的拗九粥也给做了。

    岁数上逢九都算一个坎,对于老人家来说尤其如此。

    陈舍微没将陈家那几个老东西当长辈 ,赵先生为人坦率热情,于他来说亦师亦友,所以这拗九粥是给赵先生的。

    拗九粥所需的食材其实同腊八粥差不多,但是以荸荠、花生、红枣、桂圆为主,米粮为辅。

    食材配比的不同,加之又放了荸荠,清甜脆感出挑,就让这拗九粥带点甜汤的水感,不似粥的粘稠了。

    不过么,吃食永远以人的口味为主,喜欢把拗九粥煮的稠糊糊的也没什么不可以。

    谈栩然拿着陈家祖宅遣人送来的帖子来寻陈舍微时,粥水随着文火逐渐变得绵绸甜糯,阵阵温润的香气充盈着厨房。

    他正在厨房窗前给荸荠削皮,顶部的一点蒂芽要留着,瞧着像是留了竖着小辫子一样可爱。

    陈舍微身上穿着的围裙是他自己画了图样,谈栩然一刀刀裁剪,一针一线给做的。

    上身是一件背褡,下身却只一片裙,遮前不遮后的。

    谈栩然瞧着那腰绳在身后束紧,掐出一弯线条来。

    ‘灶台边冬日叫人舒服,夏天却guntang,他这样怕热的人,肯定受不住吧?’

    ‘若是夜里起来做宵夜,瞧着四下无人,会不会光了身子,只穿那围裙做吃食呢?’

    谈栩然一脸端容的想着此等俗媚之事,虽觉得有辱斯文,可斯文又算个什么,辱得好。

    “夫人。”陈舍微一无所知,笑着唤她。

    谈栩然勾起唇角,把帖子往身后一藏,还是叫他多高兴些时候吧。

    暮色四合,郭果儿和高凌把一大锅暖呼呼的腊八粥抬了出去,几个少年早就搓着手等了,除了粥水,还有一篮子水煮蛋,每人两个。

    郭果儿一边分粥一边道:“你们几个也是在街面上打滚吃过苦的,六少这人多难得,不必我说。

    可得用心好好干,六少虽好,可触了他的逆鳞,半分回旋的余地都没有,可晓得!?”

    几个小子猛点头,高凌拍着胸脯要指天发誓,可蛋黄卡在嘴里,梗在喉咙里,好险没噎死。

    空气里一股甜暖香气,谷物的芳香是冬日里最抚慰人心的。

    阿巧一勺一勺的吃完粥,又吃了软嫩嫩的奶酪蛋卷,心满意足,进屋正要摞了几个碗去洗,就见陈舍微闷闷不乐的坐在那,道:

    “大房二房的人回来了,我就得去啊!?年三十我还想好了菜呢,自家吃个团圆饭多舒坦,非得跟他们挤一块,铁定烦呢!”

    “烦也就一日,不去的话,把人招惹进家里来了怎么办?”

    谈栩热瞧着他唇上还有粥水的润亮,用帕子裹了食指仔仔细细替他揩净,陈舍微脸都红了,心里的烦躁也融成了甜蜜。

    作者有话说:

    玫瑰花精是安徒生童话里我最喜欢的一篇。

    主要是喜欢那个爱人头颅在花盆里逐渐腐败又开出花的情节。

    呃????又看了一下,网上的译本里面好像是折了葬尸泥土上长出来的花移栽到花盆里,不知道是删改了还是我记忆偏差了。

    第61章 红粿和翠玉梨

    “要不, 我假装自己摔断腿了?”

    陈舍微一本正经的面孔映在铜镜上,谈栩然拈起一只步摇比较, 唇角微扬。

    他总是能轻而易举的令她发笑。

    “或者, 我真把腿摔断?”他的口吻里竟有一丝此举可行之感。

    半匣钗环都是今冬新置办的,可供谈栩然好一番挑拣,她又拿起一根紫玉的放在髻上映照, 道:“大可不必。”

    陈舍微费劲的嚼着鸡脖糖,捂着腮帮道:“这糖真是黏, 难怪阿绛的牙给黏掉了。要不咱们就说阿绛掉了牙, 嫌丑不肯见人, 就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