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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心燎月(重生) 第15节

    江眠月咽了口唾沫,“谢……祭酒大人。”

    她抱着那一叠东西告退,离开敬一亭的时候,才狠狠松了口气。

    很好,很好。

    与昨晚的惊慌失魂相比,今日再见他,她的状态已经好了许多,着实是件可喜可贺的好事。

    而且,经过昨日与刚刚的相处,江眠月一直在想,祁云峥究竟有没有前世记忆这个问题。

    她昨夜其实刻意注意过他的说话方式,以及今日他落座的动作与神态,虽然他依旧是他,可却总有一些微妙的区别。

    上辈子他宛如一张时刻绷紧准备杀人的刀,从未有放松警惕的时候,时常令人发自心底的感到恐惧,而如今,他行事虽依旧滴水不漏,可目光却时常温和,到底是与上辈子不同。

    难道他……真的不记得了?

    江眠月这样想着,却觉得还是有些不能确定,毕竟她也不是祁云峥肚子里的蛔虫,此人心机深沉,万一他有记忆,故意试探自己呢?

    她皱眉往前走,正要去广业堂,却在前面不远处,遇到了还未走远的尹楚楚。

    尹楚楚个字高挑,皱眉看着她,站在淡淡的阳光之下,十分醒目。

    “江监生。”尹楚楚看了一眼她手中的东西,似乎故意想要跟她搭话,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祭酒大人额外布置的工课,让广业堂的监生们按题属文一篇,晚上交给他。”江眠月解释道,“目前其他二堂应当是没有这项工课的。”

    尹楚楚愕然,眼眸中自然流露出些羡慕,“真好。”

    江眠月一愣,她看着尹楚楚流露出的情绪,那是真的羡慕,并非作伪。

    江眠月倒是有些意外,看来这位姑娘是真的很喜欢读书,心中不觉对她多了些好感。

    她笑道,“我希望广业堂的其他监生们,也能如你的反应一样。”

    尹楚楚见到她灿烂的笑容,深深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江眠月觉得她似乎有其他话要说,便也不急着走,在她面前站定,静静等着她说。

    “你……”尹楚楚开口。

    “嗯?”

    “罢了,没什么。”尹楚楚有些懊恼,“我该去上课了。”

    江眠月疑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有些摸不着头脑。

    如她所料,当她带着那份额外的工课来到广业堂中,分发下去的时候,大部分人发出了哀嚎声,其中便包括可爱的兰钰。

    她抱着脑袋,愁眉苦脸的,翻来覆去因为这多出来的工课而头疼。

    江眠月就猜到会如此,他们刚刚得知即将开始的功课相当繁重,额外要写完这篇文章,便要多花许多功夫,甚至没有时间用午饭。

    而这只是正式开课的第一天。

    不是每个人都是尹楚楚。

    江眠月看着众人不满的模样,以及偶尔对她传来的打量视线,不禁有些怀疑,祁云峥这是第一日就为难她这个斋长,看她能不能处理好诸位监生的情绪问题。

    便像那些牧羊犬,上任第一天,要先制服头羊。

    一会儿博士便要来讲课,现在还没人找她麻烦,但这并不表示一会儿没有。

    江眠月做好了心理准备,将该说的事项说完之后,便开始分发手中的那叠东西。

    她发现,那纸上的题目是刻印监本的书库印成的,油墨不像墨汁,不透纸背,如书卷一般好看。

    江眠月想起国子监有名的监本书籍,不由得心中微微激动,国子监刻书声名远扬,一书难求,她如今却能用上国子监自己刻印的工课!

    江眠月已经有些迫不及待,连带着发放的速度也快了许多,恨不得现在便能仔细看看那油墨所印的工课是什么模样。

    发完所有人之后,江眠月拿着最后一张,来到兰钰身边替空着的位置上,满怀期待。

    她兴奋的翻看那张纸,却忽然发现,自己手上的这张,似乎有些不对劲。

    “咦,你的好像跟我们的不一样。”兰钰凑了过来,“怎么回事。”

    江眠月看着自己手上那份力透纸背的字迹,再翻看背面,果然……晕染了墨汁。

    这,这是……

    “这是不是祭酒大人出题时的手稿?”兰钰惊叹道,“这字可真帅气。”

    作者有话说:

    祁云峥: 我亲自写的,喜欢吗?

    江眠月:(一脸嫌弃)有人跟我换换吗?qaq

    第十五章

    听到兰钰惊叹的声音,江眠月非但没有觉得惊喜,连带着原本满怀着对于刻印的期待也渐渐凉了下来,她蹙眉,举起那张纸,仔细看了看上头的字迹。

    此次的文章并不像之前考到那般简单,光是题目便写了五行,只见那张纸上的字迹笔走龙蛇,柳骨颜筋,如他本人一般气势逼人,任谁看来都是绝好的一幅字。

    这便是祁云峥的字迹没错。

    “兰钰。”江眠月转头问她,“你觉得这字,如何?”

    “好字!”兰钰见识广,十分识货,她满脸都是对祭酒大人的崇拜之情,认真说道,“这样的字,即便是那些文人集会上也是会被吹捧争抢的,若是拿来收藏,也会是不错的藏品,若干年后,定是那种一字难求的真迹。”

    江眠月依旧蹙眉,听了这些话,她更不想用这张纸来写文章了。

    这种感觉很奇怪,虽然她知道这些题目都是他亲手出的,可用刻印版和用他的手稿,完全是两回事。

    江眠月皱眉看着自己手中的纸,心中十分排斥。她不想用这个作为题纸,可是这些题纸刚刚好与人数相当,没有多出来的可以替换。

    江眠月看了一眼兰钰,试探着问,“你喜欢这张字?”

    兰钰不疑有他,忙不迭的点头,“当然喜欢。”

    “既然你这么喜欢,不然我跟你换一换?”江眠月终于说出心中所想,她一面说着,一面试探着把这张东西递给兰钰,浅浅一笑,眼眸弯成两个月牙儿,十分“大方”道,“不用跟我客气。”

    “不行的!”果然,喜欢虽喜欢,可兰钰还是直接了当的拒绝了她的要求,连连摆手,“这可是祭酒大人手稿,我的字跟这个相比,实在是相形见绌,若是在之下写自己的文章见解,着实是玷污了这张题纸,还是你来吧!这我可不敢轻易献丑。”

    今日第一日开课,诸位监生大多早来一步,这个时间段,博士还未到,堂中有些闹哄哄的,大家都在细碎的聊着天。

    兰钰一激动,声音略大了些,惹得不少人都往她们这个方向看过来。

    “祭酒大人的手稿?”

    “居然有祭酒大人的手稿?我父亲在吏部,我听他说过,如今祭酒祁大人的字,重金难求,连皇上都赞不绝口,极少有人见到他的真迹,如今居然能在我们学堂中见到?”

    江眠月听到这句,微微抬头,果然,又是吴为那个小胖子。

    下一瞬,吴为与江眠月的目光相撞,他立刻从座位上起身,凑到江眠月的面前,眼睛闪闪发光,“江监生,祁祭酒的手稿能给我看一眼吗?”

    听到这一句,在场的广业堂监生们忽然热闹起来,一个个都忍不住,纷纷动了起来,火急火燎的往上凑,将江眠月围成一团。

    都是读书人,写得好字,做得好文,才能称之为真正的读书人,祁祭酒惊才绝艳,又有一手好字,这样的人物,无论男女,多多少少都有些憧憬。

    更何况是这种传闻中难得一见的真迹。

    “江监生,也给我看看!”

    “我也想拜阅一下祭酒大人的好字。”

    “太漂亮了,这样的字得练多少年啊。”

    “我也要看,快给我看看!”

    江眠月心中一紧,她没想到祁云峥的字会引起如此轩然大波,赶紧道,“快要到时辰了,你们快回位置上坐好!你们想看,一会儿博士上完课,尽情拿去看便是……”

    这时一个声音从包围圈外传来,声音略带一丝嘲讽与傲慢,“别听她的,距离铃声响还有一会儿,足够你们看了。”

    江眠月听到此声,心中一沉。

    人群纷乱,她完全看不见包围圈外头的状况,此时暗暗在心中替此人记上了一笔。

    吴为看到这个情况,这才觉得自己坏事了,他也没想到自己这番话会引起如此混乱,赶紧用胖胖的身躯挤上前护着江眠月和那份手稿,却已经来不及了。

    挤上来的人七手八脚,有的眼疾手快,已经自行在江眠月的桌面上拿了那份手稿,互相传看,有的人手快,有的人伸着脖子看,人群中甚至有女监生也激动的冲上前想要看那手稿一眼。

    这个人的字居然这么紧俏吗?

    江眠月心中烦乱……跟祁云峥扯上关系,果然就没有什么好事。

    “怎么办啊现在。”吴为快急哭了,他十分愧疚的看着江眠月,“对不起啊江监生,我不该碎嘴子的。”

    “无妨。”江眠月略显娇小的手拍了拍他rou而厚实的肩膀,“我来处理。”

    吴为微微睁大眼,见她胸有成竹,心下稍安,却又好奇,现在这么喧闹的状况,连他都挤不进去,她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该如何处理?

    江眠月清了清嗓子,四下安静下一些。

    “诸位,若是谁想要这副字,便用你题纸的与我换一换。”江眠月冷冷开口,“尽管拿去,仔细欣赏。”

    众人皆是一惊,却没有人应声,而是继续抢夺观看——没有一个人真正想在这张题卷上答题。

    江眠月见这帮人没有一个有胆量的,淡淡笑了笑,走上前去,在人群中心用最快的速度,飞快将那纸扯破了一大块。

    只听“撕拉——”一声,所有人都僵住了。

    “谁干的?”

    “不是我!”

    所有人霎时间作鸟兽散,惊慌奔逃至自己的位置上去,那张刚刚还是众心拱月一般的题纸,如今却像是一个被人弃之敝履的垃圾一样,缓缓的飘落在地。

    吴为和一直挤在外圈的兰钰看清了整个过程,二人都惊愕地长大了嘴巴,嘴巴里能塞进一枚鸡蛋。

    她居然……敢撕祭酒大人的手稿!

    江眠月捡起地上的题纸,用手拍了拍上头的灰尘和脚印,缓缓走上台前,当着所有人的面,将祁云峥书写过的那一块纸张,缓缓地、一点点的、撕了下来。

    广业堂的所有监生顿时都变了脸色,惊愕地看着她胆大包天的行为。

    她……居然敢撕祭酒大人的手稿!

    江眠月面色自然,她早已想好了今晚见祁云峥时用什么样的理由来应付,如今也算是有恃无恐。

    众人便只见他们这位大胆的斋长细嫩手指所到之处,一大张题纸成了一小片轻飘飘的小块,上头是祭酒大人珍贵的字迹。

    她甚至根本没有撕齐整,那纸张的边缘还有令人痛心疾首的毛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