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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林 第334节

    未来世子的居所,自然不仅仅是一处起居之地,这院子其实也包括了朱瑞的班底、随从、幕僚、护卫等人的住处,这些人统一住在前院,并不入内宅。大部分时候,他们有自己的家,在王府里的房间只是偶尔宿夜所用,因此用不着太大的房子,更不需要考虑家眷如何安置。第二进院子则是朱瑞与属下议事之所,也有他理事的地方以及外书房、茶房等。第三进与第四进以抄手游廊与穿堂相连,这是主院,便是朱瑞与谢慕林将来的住处了。这两个院子的房间很大,院落中还种了不少花木,可充作花园游玩,具体要如何布置,就看小两口二人的意思了。第五进则是近侍仆从的住处,主要是丫头婆子等人,还带了小厨房与库房等杂间。

    这一整个五进院,几乎就等于是燕王府内部的永安郡王府,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如今全院都被重新粉刷过,房梁柱栏俱上了新漆,院中各处新栽种了各种花木,正值夏末植物最繁盛之时,再映衬着屋里屋外、檐前廊下挂满的大小红灯笼、红绸布花结等装饰,真真是一片喜庆富贵景象。

    赵丰年之妻看着看着,眼睛都有些发直了。还好她的丈夫赵丰年早在量新房尺寸时,就到这里来过,虽说如今整个院子都大变样了,不复先前的简朴,但他好歹见过不少世面,在此时十分撑得住,暗暗掐了妻子一把,才没让她露出失礼的表情来。

    夫妻俩客客气气地冲着引路的吴姑姑等人笑了笑,便小心谨慎地领着家人,将自家二姑娘陪送的嫁妆在二进院中间一一摆放开来。

    谢慕林的嫁妆虽然比不得自家大姐的富足实惠,有许多名贵珠宝、古董字画等物撑场,却有许多新打的家具和各式纺织机械,陪嫁的藏书也足够丰厚,十分拿得出手了。东西才摆放开,便有不少人围在边上看热闹,好些人赵丰年都看着眼熟,象是燕王府的属官,他们身后还带着随从与家眷,显然是参观未来世子妃的嫁妆来了。

    谢慕林陪嫁的家具大多数带有明显的江南风格,但不比某些江南富商大户陪送女儿时的精致,比如床具就是一般的上等架子床罢了,并没弄出个千工床来——那样成本太高,耗时也太久了。谢璞原本只以为女儿会嫁个门当户对的官家子弟,是到去年才听说看好的女婿成了王爷儿子的,这点时间当然不够他让人打造什么千工床了。

    但即使如此,这些用了上等木料精心打造的全套家具,做工精湛,式样雅致,在北平城的世家大户里,也是不常见的。前来参观的人群里没有那些眼睛长在头顶上的豪门显贵,自然是个个赞好,还有人说谢藩台家原来比想象中更加富庶呢,怪不得当年曹家要谋算谢家的财产!

    家具是大头,看过家具后,众人来不及参观那些装在匣子里的珠玉首饰,就被好几台庞大而结构复杂的织机与大批精致的上等衣料给吸引过去了。

    谢氏一族名下的织坊,平日出产的布料多是日常用的,但如今要给自家闺女陪嫁,自然不能拿这些寻常衣料凑数。除了自家织场出了各色上等料子以外,有些未在市面上露面的新花色料子,还有江南别家有名织坊里出的贡品级上等料子,以及天下各地出产的上等锦缎等等,全都叫谢家凑齐了。在场的人里几乎都在王府中见惯富贵了,但也不是人人都能认出这些料子的名堂来,连吴姑姑都对其中两三种料子叫不出名字,还夸它们织得好,花色佳,拉了赵丰年家的问那些料子的来历,好预备明年派人去采买呢。

    这时候,赵丰年留意到,一个穿戴得象是寻常富家子弟的少年出现在了人群中,他没有关注那些华美精致的织锦,倒是盯着各色织机看个不停,似乎十分有兴趣。

    少年身边只带了一个随从,看起来是个与他差不多个头的少年人,但身上穿的却是护卫服色。不一会儿,永平郡主也来了,众人让开了一条路让郡主通过,郡主一一回应众人的问好,看到那少年时,便顿时把所有人都丢下,直奔那少年去了。

    赵丰年认得永平郡主,但不认得那少年。可他知道,这少年绝对不是小袁将军,那会是谁呢?

    赵丰年想到主人家曾经有吩咐,一时间呼吸都加重了。不过他也是历练多年的老成人了,只深吸了几口气,便镇定下来,扯着妻子上前给永平郡主行礼,回答她的问题,但并不询问她身旁那少年的身份,只当他是哪位宗室府里的子弟就是。

    等到那少年问起各式织机的名称与用处,赵丰年就十分小心地一一做了回答。可惜他本人并不会cao作,所以还要他的妻子瑞雪上前,给少年做示范。

    瑞雪不明白丈夫为什么要让自己去cao作那几台织机,有些她是会用的,但最复杂的那抬提花机,哪怕是在湖阴老家的谢家角,也没几个仆妇懂得cao作,那是织坊里老资格织工的专属。二姑娘点它做陪嫁,更象是个摆设。然而太太事先吩咐过她,在王府一切事宜都要听她丈夫的指示,尽可能殷勤小心,别犯错就好了。她便也不多啰嗦,会用的就做个示范,不会的就实话实说。那位少年也不在意。

    他双眼亮晶晶的,好象发现了什么新的乐趣一般。

    第1223章 后续

    赵丰年与瑞雪回谢家向谢璞与文氏复命时,就特地提到了这个身份不明的少年。

    虽然从头到尾没有人跟他们说起这位少年公子的身份,但赵丰年还是坚信,他就是传说中的四皇子!

    瑞雪本来没看出来,但见到丈夫示意她去cao作织机,为这位少年公子做示范,一向对谢家人都很客气的永平郡主也是默许状,便多少能猜到对方的身份不凡了。如今听丈夫点明了对方的身份,她半点都没觉得惊讶,反而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赵丰年还道:“依小的看,这位小殿下对咱们二姑娘的嫁妆,并不是十分感兴趣,他纯粹就是来看热闹的罢了,兴许是以前少有见到这等喜庆场面的时候。但他对咱们二姑娘陪嫁里的织机,却是真真儿喜欢得紧,围着转了半日不说,还一再让小的婆娘去cao作那织机,最好让他知道,布是怎么从线织出来的!可小的们哪里寻棉纱线去?二姑娘的陪嫁里倒是有上好的丝线,但那是嫁妆,没有二姑娘开口,哪里能轻动?最后还是永平郡主跟那位吴姑姑商量了,从王府织造所要了几团棉线来,让小的婆娘意思意思地纺了几行布,实际上根本就不是那回事儿。”

    瑞雪暗暗剐了丈夫一眼,对着主人家却没什么话可说。她长年在外宅侍候,帮着主母应酬宾客、打理庶务、筹备宴席什么的是一把好手,织布这种事儿,她虽然会,但真正cao作都不知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要是所有材料都准备好了,她慢慢儿地也能织出块品质不能保证的粗布来,可要是指望她能象熟练织工似的手艺高超,那还是算了吧!她上回认真上织机,已经是十岁上下的事儿了。那时她还没被选上做文氏的婢女呢!这回在燕王府,她全无准备,用的是结构不熟悉的新织机,棉纱线也不是从前习惯用来织布的那一种,还能纺出什么好东西来?!男人什么都不懂,也不知道替老婆遮掩一下,直接就在主人面前拆了老婆的台,难道老婆不要面子的么?!

    赵丰年犹自向主人谢璞与主母文氏报告着自己在燕王府的经历,压根儿就没发现老婆在暗中翻自己的白眼。他认为燕王府对谢家还是十分客气礼遇的,王府上下的仆从,不管身份高低,没有一个人对谢家的人摆架子,可见燕王夫妇与永安郡王对谢家二姑娘谢慕林有多么看重,才会连带的对她的家人也这么和气。只不过忽然出现的四皇子似乎对谢慕林陪嫁的织机十分有兴趣,想必等谢慕林过了门,与夫家堂兄弟们会了亲,四皇子就会向谢慕林提出再次观察织机的要求来。赵丰年认为,自家二姑娘可以多做些准备。若是对那些织机不够了解,那就让陪嫁的人多关注一下这方面的事。

    赵丰年并不认为谢家的小姐真的会cao作所有织布机或提花机,但因为族里女学有教相关的基础知识,大致的原理还是能弄懂的。谢慕林此前又特地向父亲要了几个纺织的熟手做陪嫁,要挑个人出来为四皇子做讲解,再容易不过了。赵丰年认为这并不是什么大事。

    谢璞不置可否,又问起了别人:“除了四殿下对织机感兴趣,旁人还有什么话说么?”

    赵丰年忙道:“王府的人大多说的都是好话,王府属官们与他们的家眷都夸谢家富足,老爷大方,给女儿准备如今丰厚的陪嫁!后来还来了几位宗室里的老爷、太太们,见了二姑娘的陪嫁,都只有说好的,还有人说我们谢家果真不愧是书香人家,二姑娘陪送的藏书都快及得上燕王府的藏书量了!”

    谢璞笑笑:“燕王府从前的藏书并不多,但王妃出身书香世宦之家,从娘家带了不少抄本过来,只是碍于当年路途遥远,岳家随行北迁的人又多,因此数量有限罢了,但也有几千册了。我们家陪送的藏书,还不到这个数目呢。”

    就算没有几千册,两千册总是有的。赵丰年心里对自家二姑娘的陪嫁清单内容一清二楚,但主人要谦虚,他当然不会拆台。

    他又继续道:“还有老爷给二姑娘陪送的房产、地产什么的,也有许多人羡慕的。尤其是小汤山的那块地,看见的人都知道那原本是徐家的产业,只是一直没建起来,如今落到咱们谢家,还给二姑娘做了奁产,他们都道徐夫人若是知道了,定要气吐血了!”

    谢慕林不想要太多的良田或大量的房产,更希望父亲给自己寻一块离城不算太远的荒地来自行发展,谢璞却给女儿买到了小汤山的地皮,这令谢慕林十分惊喜,这表面她将来在北平寒冷的冬天里,用来度假避寒的温泉庄子和保证冬天维生素摄入的温泉蔬菜,全都到手了!

    那块地原本是徐家所有的,只清理了地面的杂物石块,还没来得及建什么房子呢,徐家人就跟着顺义郡王去了京城夺嫡,后来跟着一败涂地,徐家人便再也没有余力对这块地做任何处置了,却又不舍得卖掉。直到今年,徐夫人出现了财政问题,直接拿娘家的地产填坑,才让这块地落到了谢家手里。徐夫人压根儿就不在意这块地的归属,就算地皮如今归属谢慕林所有,她又有什么好生气的?顶多是因为看谢慕林不顺眼,抱怨两句罢了,绝对不至于吐血。赵丰年这话有些夸张了。

    谢璞笑笑,并不多言,只道:“如此说来,我给真姐儿准备的嫁妆还算象模象样,无论是王府还是本地宗室、世家,都不觉得寒酸了?这就很好。”

    文氏在旁道:“老爷给真姐儿的陪嫁本就足够丰厚了,别人家想要有这样的手笔,还未必能做到呢,谁会嫌真姐儿的嫁妆寒酸?即使真有这样的人,那也是他看不得咱们家好,故意在鸡蛋里挑石头。但凡是明理之人,谁会理会他?”

    谢璞叹道:“我在乎的倒不是旁人的议论,只是慧姐儿前不久才出嫁,她的嫁妆中有许多是家里从前还富贵时,曹氏置办下来的,也有曹氏从曹家带来的东西,看着抬数不多,实际上却富贵得很。真姐儿没有这些,也无意跟她jiejie比较。但若有外人拿这事儿说嘴,在真姐儿面前挑拨,万一有损她们姐妹之间的情谊,那就不好了。”

    “老爷太多心了。”文氏不以为然地道,“真姐儿与慧姐儿都是明事理的好孩子,姐妹俩情谊深厚,才不会那么容易受人挑拨呢。老爷与其留意不安好心的小人,还不如多想想,四皇子为何会对咱们真姐儿陪嫁的织机感兴趣呢!”

    第1224章 母女

    谢璞又不是四皇子肚子里的蛔虫,怎会知道他为什么会对织机感兴趣?

    将心比心,他想出了一个解释:“兴许是因为四皇子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才会觉得好奇吧?他从小生长在皇宫大内,年纪又小,便是偶然出行,也只往宗室王府、皇亲国戚或是高官世爵之家的府第去,不可能在市井间瞧见这种东西的。我估计他连宫中的织造署都没去过呢!”

    听起来挺有道理的,娇生惯养的小皇子,又怎会见到民间女子常用的织机?文氏接受了这个解释。

    只是她心中难免有些别的担忧,不好在丈夫面前提起,在女儿谢慕林面前,倒是少了顾忌:“我私下问过瑞雪,她说四皇子对你陪嫁的织机不是一般的感兴趣,围着转了许久,不但要瑞雪cao作给他看,还想要亲自上手来着!只是永平郡主劝他别把新媳妇陪嫁的织机给弄坏了,叫外人看了笑话,他才打消了念头。你说……这哪里象是仅仅因为没见过,才感到好奇的样子?你的弟妹们瞧见没见过的东西,也会好奇,但从来不会想到要去上手呀!”

    谢慕林眨了眨眼,有些怀疑四皇子可能是对机械这种东西感兴趣。男孩子嘛,这都是很正常的。四皇子平时在宫中,能看到这类东西的机会不多,顶多也就是研究一下自鸣钟什么的,如今见到了新玩意儿,多问一问,也是正常的。

    她便安抚文氏:“没事的,他好奇想要玩一玩,就由得他去。就算是真的弄坏了,我陪嫁的人手里也有专门修织机的工匠,没什么好担心的。”

    文氏嗔了女儿一眼:“我哪里是担心织机被弄坏了!我娘家从前也有织布作坊,织机坏了让人去修就是了。你陪嫁的工匠,还是我家从前用过的工匠的徒弟呢!我还能不懂得这个道理?!”她压低了声音,“我就是怕他小小年纪未定性,瞧见这等新奇有趣的玩意儿,便沉迷进去了。这纺织之事,终究是女子所为。四皇子身份贵重,若是沉迷于这等旁门左道,移了性情,那可怎么好?!织机是你陪嫁到王府去的,到时候可别怪罪到你身上来!”

    谢慕林恍然大悟,原来便宜老妈是这个意思!

    不过文氏看到织机,只想到它是纺织工具,却忽略了它本身是一种机械。四皇子是个男孩,他会对机械感兴趣,不代表他会从此爱上纺织。文氏这是想太多了。

    于是谢慕林便笑道:“娘不必担心,四皇子想必只是看了好奇,才多瞧几眼,他还能把我的陪嫁带回紫禁城,带回宫里不成?要是以后他找到织造署去要求参观他们的织机,那就不是我们的事儿了。况且,他只是对织机好奇,并没有多关注我陪嫁的绸缎布匹,显然对纺织针凿之事兴趣平平,更有可能是喜欢机关奇巧。他的学业自有皇上与皇子傅cao心,以皇上对四皇子的看重与疼爱,是不会让四皇子走歪路的。娘别自寻烦恼了!”

    文氏想想也对,叹了口气:“从前与燕王府来往还好,燕王妃最是慈和不过的人了,永平郡主也十分亲切守礼,我在她们面前从来不需要cao心什么有的没的。自打紫禁城里来了贵人,我便忍不住成天提心吊胆的,猜想你父亲和你兄弟姐妹几个是否会得罪了贵人,你和你大哥的亲事会不会有波折,如今又cao心起了你的陪嫁会不会招惹是非。我也知道自己是想太多了,但我没什么见识,心里总忍不住多想,一多想,就睡不好了。这样的日子也不知道几时是个头。”

    谢慕林柔声安慰母亲:“娘别担心,这不是你从来没跟宫里的贵人打过交道吗?心中忐忑一些也是人之常情。别说是你了,北平地界上其他的官家诰命,哪个不是如此?只怕她们还不如你呢!你若实在止不住多思,只需要想想,等我的婚礼结束,没几天就是永平郡主大婚了。亲孙女一出嫁,太后娘娘只要身体没有大碍,便会准备返回京城,四皇子也会跟着走的。这么一算,是不是没剩几天了?等贵人们一离开北平,你的生活就会恢复原状了,所有的这些忧虑全都会消失的!”

    文氏目光柔和地看着女儿:“傻孩子,到时候你都出嫁了,娘的生活又怎会恢复原状?你已经不在家里了呀!”

    谢慕林歪了歪头,笑着搂住文氏的臂膀:“那你就多到燕王府来看望我呀。我要是有机会,也会多回来看你的。我悄悄儿问过永平郡主,王妃的娘家人也在城中安家,只是如今她本家的父母已逝,唯一一个胞弟又外放做了官,别的房头各有事情要忙,跟王妃来往不多罢了。若是从前王妃父母还在,胞弟也未外出时,王妃也是每个月回几次娘家的。我看王妃的脾气这么好,只要多求求她,她应该不会拦着我回来看望爹和你的。而且你过去王府做客,也很方便呀?咱们两府相隔才多远?走路都不必两刻钟,坐车一会儿就到了!”

    文氏笑道:“傻丫头,等你做了人家的媳妇,要忙活的事情多了去了!你以为还能象在娘家这般清闲?一个月里能回娘家一回就很不错了。就算王妃娘娘不在意,你也别太过分,不然旁人要嚼舌的!宗室旁支里的妇人,可不是个个都好说话的,更别说还有位徐夫人在。她从前就看你不顺眼,要是能抓住你的把柄,她还能轻轻放过?!”

    谢慕林撇嘴:“我怕她怎的?!她要是敢来招惹我,我才不会跟她客气呢!我可不象王妃这么好脾气。她真要来嚼我的舌,我就让她知道马王爷头上为什么有三只眼!”

    文氏轻拍了女儿一下:“闭嘴吧!你还有两个meimei没出嫁呢!可别败坏了谢家女儿的贤淑好名声!”

    谢慕林忍不住笑了。

    谢映容她是不管的,但先前谢映芬提过自己的婚事,谢慕林这时候想起,便问文氏:“娘,四meimei跟杨表哥的婚约,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正式定下?最好定完就尽快成婚,中间别拖太长了。琴姨娘对四meimei的婚事还是挺有期望的,可别让她闹起来。”

    文氏道:“等你梅珺姑姑在北平置下产业,带着孩子搬出去时,你父亲应该就会把这件事摆到明处了吧?如此一来,旁人若是想要欺负你姑姑,就要顾及咱们家的面子了。”

    谢慕林讶然:“什么?梅珺姑姑要搬出去?为什么?!她不是住得好好的吗?那嗣祖母呢?!”

    第1225章 梅珺

    文氏本来没打算把谢梅珺要搬出去的事告诉孩子们的,但如今既然话赶话地提到了,女儿又马上就要出嫁,是个大人了,似乎没必要隐瞒下去,便坦白告诉了她情况。

    二房老太太宋氏是谢璞的嗣母,只要谢璞还在这座官邸里生活,无论从感情还是礼法上论,他都不可能让宋氏搬出去住的。宋氏也不介意与谢老太太吕氏做邻居,毕竟在这份邻里关系中,她并不是处于弱势的那一个。谢老太太也就是嘴上厉害些,其实十分怵妯娌,有宋氏挡在外院,她连出门的勇气都提不起来。这样的人能给宋氏带来什么压力呢?看到这个一向对自己态度不逊的妯娌露出忍气吞声的表情,宋氏还觉得心情挺愉快的呢。

    但宋氏也有自己的考量,还需要为女儿与两个外孙考虑。

    谢梅珺大归,在娘家依附母亲生活,一同生活在嗣兄家中,这没问题。可杨淳与杨沅这两个孩子却仅仅是谢璞的外甥,一直住在谢家算什么呢?杨淳总有娶妻生子的时候,杨沅也早晚要出嫁的,他们还能在舅舅家里办人生大事吗?!

    谢梅珺与杨意全析产别居之后,离开了湖阴老家。但宋氏经过扬州时,曾与杨意全的伯父杨大老爷有过一番交谈。事后两人虽然不欢而散,但杨大老爷还是立刻给老家写信,命杨意全与谢梅珺正式和离了。

    杨意全这一生都在听伯父之命行事,谢梅珺是他遵照伯父之命求娶的,也是他遵照伯父之命拒绝和离,只答应析产别居的,如今伯父让他和离,他不管心中是否情愿,都只能照办。而且这一回,杨大老爷不但让他与谢梅珺和离,还要求他放弃一双儿女,让杨淳与杨沅随母大归,从此他再也不能决定一双儿女的人生大事。他心里自然十分不乐意,可他既然没有能力离开伯父的羽翼生活,又未能在今年春闱高中,自然也就没有什么话语权了。他不情不愿地去湖阴县衙递交了和离文书,在官府的见证下,与前妻和一双儿女断绝了关系。

    今年春末,这份文书的抄本被杨大老爷托人送到了北平,交到谢梅珺手中。从此她就是一个自由人,连两个孩子也不用再受亲生父亲的摆布了。宋氏与谢梅珺心中都十分欢喜。当时正值清明,宋氏带着女儿、外孙、外孙女与嗣孙谢谨之一同前往昌平老家祭拜先人,就顺便给外孙与外孙女在当地落了户籍。

    杨淳与杨沅的户籍落在宋氏族人聚居之地,在宋氏族人当中还曾经引起过一番议论。但由于宋氏门风清平,早年曾经有过接纳丧夫守寡后不容于婆家,携子大归的出嫁女的先例,所以这一回,这和离大归的外孙女携子大归一事,还是很顺利地被大家接受了。谢梅珺再在昌平县境内给儿子买了一处百来亩地大小的田庄充作产业,再加上杨淳又有秀才功名,顶上还有位做布政使的舅舅撑腰,昌平县令吭都没吭一声,就给杨淳兄妹在当地落了户,连带的谢梅珺也在此入了籍。

    谢梅珺母子三人,在清明过后就已经算是昌平人了。以后杨淳若要继续参加乡试,那就不必回转杭州,而是直接在北平应试。

    文氏也悄悄跟女儿道:“这事儿是你梅珺姑姑想了好久的,你嗣祖母原本不太赞成,觉得不够光明正大,有取巧之嫌,但终究还是拗不过骨rou亲情,默许了你梅珺姑姑的做法。你父亲倒觉得没什么,反正淳哥儿要应试,也还得靠真本事去考,不曾弄虚作假,只不过换个地方落户罢了,有他父母和离的前情在,谁又能挑得出错来呢?”

    谢慕林原本还有些懵懂,这会子终于反应过来了。

    杨淳性情温和,读书也勤奋,只是天资所限,很多人都觉得他可能最多只能考到举人而已,很难再往前一步了。江南那地方,读书人多,科考竞争激烈,若不是天资出众之辈,很难有什么成就。但北方相对来说,读书人要少些,北平尚武,科举的竞争激烈程度远远比不上江南。杨淳在浙江只是中人之姿,可能要花费多年努力,才能考上举人,进士多半无望。但他在北平,说不定就能早几年乡试上榜,然后拥有更多的时间去为会试做准备,未必没希望通过春闱。

    实在考不上进士了,他顶着举人的名头,在北平这地方,也不见得谋不上一个小官职位,更别说他还有个做布政使的舅舅与做郡王妃的表姐撑腰了。

    谢梅珺为了儿子的前程,也是费尽苦心。

    如今杨淳在昌平置了产,百亩田地虽然不多,但供给他日常读书生活的花销,已经足够了。他在本地又有亲戚,还能借着宋氏外孙的身份,向宋、黄、封等书香名门的大儒们请教,或是入读本地最好的书院。他又有了婚约,连媳妇都不用愁了,接下来只需要专心攻读就好。

    谢梅珺还打算在北平城里买一座清净雅致的小宅,离嗣兄官邸不要太远,她带着儿女搬过去,儿子可以离家求学,她则带着女儿清静度日。母亲得闲了,也可以过来小住几日,又或是她时常到嗣兄家中陪伴母亲,都是可以的。她还可以进一步在北平置产,为女儿置办嫁妆,再慢慢从本地的青年才俊中,挑选一位如意佳婿……

    文氏对谢慕林道:“你梅珺姑姑想得很远,你父亲虽然劝过她几回,但见她坚持,也就不再阻拦了。有了自己的私宅,淳哥儿娶亲也好,沅姐儿出嫁也好,都确实比眼下方便许多。至少淳哥儿不用担心外人会嘲笑他,是自家嗣舅舅的上门女婿。”

    谢慕林叹了口气:“既然梅珺姑姑拿定了主意,那就这么办吧。反正不管她住在哪里,我们家总会关照她的。兴许嗣祖母也会觉得,平日里困在咱们家这座大宅中,生活也颇为无趣。若是她搬去姑姑的宅子里小住,出门也会更便宜些吧?兴许她还有兴趣逛逛大街小巷呢,那才是她年少时最美好的回忆。”

    顿了顿,谢慕林掩口笑了笑,悄声对文氏说:“娘,梅珺姑姑搬出去也不是坏事。她成日住在咱们家,有什么见人的机会?但搬出去了,出门多了,跟人来往也多了,说不定还有机会寻到一门好姻缘呢!她才三十来岁的年纪,品貌俱佳,难不成就一辈子孤单过下去了?!只怕就连嗣祖母,也不忍心看到她这样过一世。曹氏那种女人还能再婚呢,梅珺姑姑比她强一百倍,凭什么就不能再嫁了?!北平这么大,难道就真找不到身家清白、人品端正、年岁相当又与姑姑投缘的单身男子了吗?”

    文氏仿佛受惊了一般,瞪大了双眼看向女儿,不一会儿便沉默了。

    第1226章 醮戒

    婚礼当日,谢慕林很早就起来了。

    她前一夜睡得不错,精神爽利,气色也很好。简单吃了些早点后,洗了手脸漱了口,香桃便带着青橙替她梳头妆扮。在事先练习过整整一个月之后,两个大丫头如今的手艺见涨,只用半个时辰的时间,就搞定了谢慕林的燕居妆发。

    当然,这只是燕居妆发,整体还算简单。谢慕林在娘家还有仪式要进行,暂时不需要穿上那套沉重的郡王妃冠服,这让她多少松了口气。

    妆扮完毕之后,她就一直坐在自己的房间炕边等候了。她还要等待父母的通知,才能到前院去进行出嫁前的醮戒仪式。不过文氏已经提前一日在前院做过布置,相信这个过程不会太久。

    只可惜燕王府昨天就派了几位男女执事过来帮忙cao持仪式,规矩还挺严的,所以四个兄弟与两位meimei都不能过来陪谢慕林度过这段等待的时光,令她觉得有些无聊了。不过香桃与青橙,还有小桃小桔四个丫头都有些按捺不住的兴奋,看着她们的表情,谢慕林也觉得挺有意思的。

    没过多久,便有女执事前来传信,请谢慕林到前院去祭拜先祖了。

    这座宅子是谢璞的官邸,并非祖宅,自然也没有专门的宗祠之所。平日里他们家的人都是在正院上房边上设一个小小的佛堂,供奉先人牌位的。如今家里女儿要嫁去王府了,若仍旧用这个小佛堂做宗祠所用,未免显得有些寒酸,所以今日文氏就把佛堂迁到了前院花厅的位置,照着湖州的风俗,用最高配置的礼节供奉起了谢家历代祖先的牌位。而由于谢慕林礼法上是二房的孙女儿,所以已故谢二老太爷谢泽川的牌位摆在了最中间的位置,嫡亲祖父谢泽湖的牌位则要往旁挪上一挪了。

    谢璞一身布政使官服,文氏也穿戴上了全套二品诰命服色,就连嗣祖母宋氏与谢老太太,也都穿上了各自的诰命或敕命服色。这大概是谢老太太头一次在冠服品阶上压过了宋氏,然而宋氏丈夫的牌位被摆在了正位上,儿子媳妇与其他人都觉得理所当然,谢老太太心里正憋气呢,却又不敢在燕王府的执事们面前发作,只得自己郁闷着,暂时还顾不上跟妯娌争这种无谓的闲气。

    谢璞大概没发现生母的心事,只照着礼仪,带着妻子文氏与女儿谢慕林来到先人牌位前跪拜行礼、祭酒、读祝。完礼之后,谢璞与文氏退回正院正堂,一位女执事奉了酒馔上来给谢慕林享用。

    说是酒馔,其实就是意思意思,并不是真让谢慕林在这个时候,当着众目睽睽之下吃饭喝酒。酒是果酒,度数很浅,谢慕林平日里也喝一些,一杯下去只是小意思。至于馔,那就是几碟子照古礼准备的食物,rou干什么的,平日里很少见。谢慕林挟了两筷子吃了,只觉得咸咸甜甜的,味道一般,但胜在无汤无水,也没有异味,更不会塞牙缝什么的,非常适合在这种正式仪式上做样子。

    她吃完喝完,执事便端着托盘撤了下去,接着又有另一位女执事上前来,引着她前往正院正堂,拜别父母。

    通常在这种场合里,父母各自该说什么,都是有规矩的。谢璞起初便照着规矩嘱咐女儿:“尔往王府,夙夜勤慎,孝敬毋违。”只是说着说着,眼圈便隐隐有些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