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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来历清楚清白的落难子弟,比一个空降立户的乐伎更容易被人信任同情。 第34章 良籍的代价 阿辰既是王府的乐伎,安然本以为让李子实把阿辰从乐籍转为良籍,是件十分轻而易举之事,哪知李子实竟使出这么简单粗暴的李代桃僵之策,觉得这时代权贵人家的思维,真不可理解。 安然也不是多愁善感之人,虽然不齿李子实如此祸害平民百姓,也只是狠狠在心里鄙视了一下就算了。 对因为自己的需要,害得全家被灭的容家人,为他们默哀了一把,就放开了。安然不是白莲花,也没有圣母情怀,不会把李子实作的孽归到自己身上。 只是看着阿辰好好的一个人,毁了容,废了身,一个多月时间就像完全变了个样子,还是令安然有些难过,尽管他知道,阿辰想混迹后宅,这是必须的。 这些也是阿辰想成为一个独立立户的良籍平民,必须付出的代价。 这个时代,如果让一个少年混进后宅教导淑女们弹琴,就算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也会影响淑女闺誉。 毁容,切断淑女们可能产生的春闺绮念;废身,斩断少年的作案动机和工具。只有毁容废身之后,阿辰才有可能借教导安浅秋琴艺之机,来到安然身边。 等人都退散了,阿辰跪下,非常郑重地朝安然直磕头,安然慌忙去扶,叫他起来。 安然不习惯跪别人,也不习惯别人跪他,在他心里依旧保持着穿越之前的三观,这是根植铭刻于他心灵深处的东西。 阿辰非要跪着,不肯起来,说道:“除了父母师父,姑娘待小人恩同再造,小人这辈子愿意永远追随姑娘,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来,只要姑娘需要,小人绝不吝啬贱躯。” 安然等阿辰情绪平复一些了,才把他拉起来,柔声道:“我问小世子要你,给你良籍,也是因我所处环境所迫,想不到让你吃了这等苦楚,一辈子也没法挽回。你如此谢我,我心头委实不安……” 安然还没说完,阿辰又要跪下去:“姑娘能给小人一个良籍,就够小人做牛做马报答姑娘的大恩大德了,吃这点小苦头,是小人心甘情愿的。” 安然把阿辰拉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身边,阿辰却要站着:“小人虽然已经是良籍了,但在小人心里,小人是给姑娘做牛做马的奴婢,万万不敢在姑娘面前落座。” 安然不喜欢对别人卑躬屈膝,也不喜欢别人对自己卑躬屈膝,便拉下脸,强让阿辰坐在自己身边,又斟了茶给他喝,借着这些动作,让他把心情平静下来,才说道:“阿辰,我说了,我让小世子给你良籍,是因我有用你之处。” “小人知道,小人保证随传随到,随时都可以给姑娘伴奏。” “不光是伴奏。” “那还要小人做什么?姑娘尽管吩咐。” 安然轻轻笑道:“你不用这么诚惶诚恐的,我喜欢舞蹈,舞蹈除了要伴奏,还需要有人能谱出曲子来,谱曲这个事就只能靠你了。所以,我跟你应该是合作的关系,而不是主仆。” 主仆的关系,只怕将来会禁锢局限阿辰的谱曲风格和创造力,只有平等宽松的关系才最有利于创作。 安然继续微笑着,希望微笑能缓解抚平阿辰的激动情绪,又说道:“别叫我姑娘了,我叫你阿辰,你叫我阿然就行了。你也莫要自称‘小人’,听着别扭,我这院的丫头小子都是自称‘我’的。” 阿辰在安然的微笑里也渐渐缓过劲来,端着茶盏,垂着头,改口道:“别的事,我都依着姑娘,只我心头敬着姑娘,不敢直呼姑娘名讳,还让我称呼‘姑娘’罢。” “也行。”就一个称呼,安然也不死抠,既然双方确定了长期合作的关系,安然不免要关心一下阿辰的生活。 阿辰回说,他已经把容家的那所老宅子卖了,在安府附近不远买了处极窄小的院落,并把户籍从容家所在的会嘉坊,迁到了安府所在的邑安坊,这么一迁,就更不怕被人认出是冒牌货了。 虽然毁了容貌,废了身体,搬到陌生的地方,住得窄窘,吃得粗淡,穿得破旧,身无长物,但听得出来,阿辰对自己目前的生活状态是从未有过的满足。 阿辰说道:“那屋子再小,可是,是我自己的,这天地间,总有我容身之处。我是良籍平民了,走在街上,再不会觉得低人一等,我甚至觉得,我呼吸的空气都跟以前不一样……我终于,从那个地方出来了……”他说着说着,就流下泪来。 安然伸手轻轻拍了拍他,意示抚慰。 不想,这轻柔的关怀,却让阿辰忽然间崩溃了,他一下子扑到茶几上,把头埋在臂弯里,极力压抑地抽噎着,肩头不住耸动。 安然道:“你想哭就哭出来吧,这里没人会责怪你。” 阿辰并没有哭出来,只是趴伏在茶几上,吞声抽泣了好一阵子,才渐渐止住了悲伤,说道:“……只要能从那地方出来,付出任何代价都值得。” 安然递了方手巾过去,问道:“睿王府待府里下人竟这么刻薄苛责?” 阿辰接过,回道:“我说的‘那地方’,不是睿王府,是教坊司。”阿辰先抹了眼泪,把巾子叠一下,又伸进面巾里抹了脸上的泪,又再叠一下,最后才抹拭了鼻涕,完了把手巾叠得方方正正的放回自己衣袋里,赧颜道:“污了姑娘的手巾,以后赔姑娘一条。”